一行三人在夏日的风与光中闲逛。
巴勇比想象的还要不爱说话。
秦韶仙：“这片海好漂亮啊！”
巴勇：“嗯。”
秦韶仙：“好晒啊，我们去那边吧，那边有树荫。”
巴勇：“好。”
秦韶仙：“我们接下来去哪？”
巴勇想了想，“去黄金海岸吧。”
黄金海岸是宝石岛的著名景点。
全国各种沿海城市和岛屿有几百上千个“黄金海岸”，这些地方大同小异，有适合举着纱巾拍照的沙滩，有些汽艇之类的近海娱乐项目，玩累之后可以在夕阳中吃吃海鲜、喝喝啤酒。
宝石岛的黄金海岸也没有不同。
时值暑假，许多附近城市的家长都带着小朋友来此地玩耍，就像沙丁鱼一样挤在短短的沙滩上。
吴有朋露出清晰的嫌弃表情。
秦韶仙也假笑起来。
“舅舅说你在这里长大的，你个人觉得哪里风景最漂亮？”
巴勇想了想，“我觉得哪里都很漂亮。”
秦韶仙：……
行叭。
她继续往前走，换了个话题：“我看大大吉年轻人蛮少的。年轻人是都去大陆了吗？”
巴勇点头：“嗯，大陆那边工资高一点。”
“那你怎么会留在这里的？”
巴勇沉默了。
秦韶仙忍不住开玩笑：“刚才在办公室里，舅舅说不要忘记他说的话，他说了什么？该不会是叮嘱你们小心防范我、不准随便和我说话吧。”
巴勇一下子慌张了，“不是的，没有，胡总他——”
然后卡壳了。
真是个老实人啊，秦韶仙心想，连“胡总没有说过这种话”这种简单的谎话都说不出口。
难怪会被安排来陪客。
巴勇磕巴了半天，最后道：“我只是不会说话。我不是故意的。”
秦韶仙笑了，“没关系的。我们今天随便逛逛就好了。”
吴有朋从旁边拍拍巴勇肩膀：“放轻松一点，哥们，我们很随便的。”
巴勇感激点头。
三个人沿着海岸线默默往前走。
海浪用力拍打着礁石，海鸥盘旋着，哇哇叫着。
大海是那样宏伟，令人不安。
这份不安混杂在美丽之中，令美丽格外有力量。
秦韶仙：“你说的没错，哪里都很漂亮。”
巴勇跟在她身后三步之远，闻言抬起头。
秦韶仙又往前走了一段，突然听到后面响起低沉的声音：
“我之前也在大陆工作，日子过得还可以。但是后来突然生病了。做手术之后算是治好了，却留下了后遗症，之前的工作没法继续做下去。我只好回到岛上，找了一份轻松的工作。”
秦韶仙转头和表弟对视一眼，两个人对齐了一下情绪，都有些哭笑不得。
大哥，你倒是没说谎，你是真的不会说话啊。
虽然是我先问你，可我们这关系，你客套一下不好吗，突然给出这么真实又沉重的答案，让我怎么回应你才好呢。
而且你把自己的工作称为“轻松的工作”又是想怎样呢。
虽然在你看来，你大约是牺牲了大陆上的高薪，将就了这份低薪的工作，可我好歹是你的总经理吧，对着上级说什么“轻松的工作”？
是很期待我帮你增进一点工作饱和度吗？
尴尬的沉默之中，巴勇也回过味来，黝黑的脸慢慢泛起红色。
秦韶仙突然好奇了，歪头发问：“你以前在大陆做什么工作的？”
这个说话技巧，做什么都很难吧？
巴勇眼睛一亮，语气也透出自豪：“我是做污水治理工程的。我算是技术骨干。”
秦韶仙点头，“原来如此。”
原来是技术人员啊，那合理了。
可惜这个岛上没有污水需要治理。
她停下脚步，看着巴勇，语气认真：“没关系，人生还长呢，你一定会再一次发光的。”
巴勇愣了一下，微微笑了。
“承您吉言。”
前方隐隐传来嘈杂声。
巴勇分辨了一下方向，“是小广场。那里经常有专家过来搞技术宣讲，要去看一眼吗？”
秦韶仙自然是一口应允。
三人加紧几步，一个拐弯，穿过巷子，来到小广场。
整个广场贴满了海报，海报上图文并茂；广场中央搭了个小小的红色台子，台子上站着个秃顶老头，一身白大褂，正讲得唾沫横飞。
秦韶仙一边听一边看，意外地发现这个宣讲十分从浅入深，引人入胜。
虽然她完全没有相关专业背景，却很容易地理解了宣讲内容。
本次宣讲目是推广一种崭新的养殖技术。
传统的扇贝养殖是笼养。
扇贝小苗装进吊笼，沉进海底，半年后收获。
这种养法问题很大。
扇贝被困在狭小的吊笼里无处可去，情绪暴躁之下会互相攻击，彼此咬夹，伤及贝壳外膜，导致死亡。
而吊笼本身也容易滋生各种奇怪的东西。
裙带菜，牡蛎，藤壶……奇奇怪怪的伴生物会堵住吊笼的网眼，让扇贝呼吸不畅，停止长大。
很多公司都会定期清理吊笼，为扇贝争取成长空间。
可是，吊笼太多了，清理起来极其耗费人工，而且收效甚微。
伴生物长得实在太快了。
而专家提出的全新养殖技术是：海底放养。
把扇贝小庙贝苗洒进大海，让扇贝宝宝们在海底的泥沙里自由生长。
放养基本等同于野生，播下去就再也不管了，只需要等着收获。
再也不用定期清理笼子，大大省下人工！
更重要的是，放养扇贝的个头和肉质也等同于野生，能卖出野生贝专享高价。
目前宝石岛的养殖贝均价是8元每斤，采用放养技术的话，收获的扇贝至少能卖到20元每斤。
省钱省力，成本折半。
于此同时，产出翻倍。
两者合并，那就是收入翻倍又翻倍啊！
专家讲得满面红光。
这种崭新的放养技术，标志着宝石岛更加闪耀的未来！
秦韶仙听得两眼放光，认为很有道理，这么好的技术，应该让大大吉赶紧学习起来——等她搞定公司里积压已久的造假和**问题，正好引进全新的技术，打造全新的局面！
谁知台下听讲的人群一点也不給面子，纷纷发出不以为然的嘘声。
一个大叔往前一步走出人群，哈哈大笑，“知道的说你是专家，不知道的说你脑子发昏嘞。扇贝可是活的，它们一吸气一喷水、龇遛一下就窜出老远。上半年在水里下了苗，下半年谁知道跑路去了哪里？怕不是早就到了海南岛哦！”
人群爆发出一阵笑声。
秃头专家急急挥手：“不会的！不会的！”
“你说的有道理，放养的扇贝确实有可能遗失。但是这项技术在日本北海道已经实践十多年了，根据历年数据，扇贝遗失最多也就是总投苗量的一半。我们现在笼养的扇贝，损耗也在一半左右。从损耗来说，两种养法半斤八两。但是别忘了，放养的扇贝个头更大，单价更高，到时带来的经济利益不知道是现在的多少倍！”
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大叔两手抱胸，“说得这么好，到时候要是赔钱了，或者赚的钱不如笼养，差的钱你给补上吗？”
专家苦笑：“我只是个技术人员，没有钱哇。”
大叔冷笑起来：“那你说个屁啊。你只是上下嘴皮子一碰，我们却要投入实打实的资金、场地和人力。到时候颗粒无收、血本乌无归，惨的是我们，你们没半点剐蹭！”
大家纷纷附和：“就是！谁爱上这个当谁上去，可别叫我！”
秦韶仙站在人群外围，默默听着。
养殖户的话也很有道理啊！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都不知道听谁的了。
算了，这事容后再议。
对她而言，当下之急是摸清大大吉的真实账目，从胡正山手里抠出隐藏的2千万现金来。
当然了，前提是那个2千万真的存在。
秦韶仙离开小广场，继续随意往前走着，脑子里也随意散发着。
巴勇突然出声：“我自己也做过一些研究。”
秦韶仙回头：？
巴勇两眼放光：“那个放养扇贝的技术。你知道市面上有一种超级贵的北海道野生贝吗？比我们的国产贝贵很多很多。”
秦韶仙转头看向表弟。
这位富贵乡里养大的二代点点头：“确实贵。我印象里只有几家酒楼有，而且还不是新鲜贝肉，是干货。”
巴勇兴奋道：“那就是放养贝！因为实际品质和野生贝没有区别，所以对外宣称野生贝。想想看，如果我们也能养出那种品质的贝！”
秦韶仙十分捧场，也兴奋起来：“哇哦！那可真是太棒了！”
她话锋一转：“可是你也听到那个大叔说了，这个技术有风险。”
巴勇：“新技术肯定有风险。但是风险越大，收获越大，不是吗？而且我们是宝石岛养殖面积最大的公司，我们是最有余力尝试的！”
秦韶仙唇边的的微笑变得微妙：“是啊，我们是宝石岛养殖面积最大的公司。”
她话锋再度一转：“可是呢，我们也是盈利最差的公司。别人家的损耗率是50%左右，我们公司竟然到达了80%。要我说，我们连吊笼都没养明白呢。这样的情况下，还去想什么新技术，不是笑话吗？”
巴勇张开嘴，有什么话呼之欲出，最后还是咽下了。
秦韶仙一脸无所谓，继续往前走。
她没有回头，只有海风送来她的声音：“不过这个技术我挺有兴趣的。回头我研究一下吧。真的可行的话，那就是巨大的机会，我们肯定不能放过。”
巴勇睁大眼。
“好的好的！您慢慢研究，有不明白的可以随时问我。哦，不，我帮您联系专家。刚才宣讲的那位罗专家，我认识他，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秦韶仙轻飘飘挥挥手。
趁巴勇去街对面买饮料的空档，吴有朋凑近表姐，一脸兴奋：“你真要研究新技术？你觉得新技术可行？”
秦韶仙靠在路边栏杆上，踢飞脚边的石头，“我随口说说而已。我们的主线任务已经够麻烦了，哪来多余的精力研究什么技术。”
吴有朋愣了一下。
“也是哦。”
秦韶仙斜眼看他：“你对新技术感兴趣？”
吴有朋沉默了一下。
“我感觉挺有意思的。”
他叹气。
“如果可以选，我会选择去做那些无中生有、从头开始创造一种新东西的工作。”
秦韶仙白了他一眼。
“你完全可以去做啊。你可是富二代，没有生存压力，做什么都行吧。”
吴有朋立刻摇头，“我妈妈对我的期待是超越大哥，成为比大哥更瞩目的人。我现在已经够让她失望的了，再说什么想做别的工作，她非要疯了不可。”
秦韶仙：……
她无话可说，只能拍拍表弟的肩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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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崭新的养殖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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