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证这个想法的办法也十分的简单。
安卡试图再次黑进对方的通讯频道，却发现那个频道已经被弃用，这说明了更糟糕的一点：对方已经转移了通讯线路，接下来他们的手段势必进一步升级，他们极有可能采取十分过激的手段。
而现在只是派来的第一批抓捕者，后面的增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
而他们呢。
只有两个人。
以一敌百，也并非毫无胜算。
郁桑和安卡当务之急是立即离开，在同一个地方待得越久越危险。
他们开始躲避有任何摄像头的地方，也不再一味贪省力便捷而在楼与楼之间翻越，更多地是用一些蠢办法。
能走没有监控的楼梯，就绝不搭电梯，能走人迹罕至的死胡同，就绝不走大路。
那种开阔容易被看见的天台更是绝不会走。
就这样，他们一路避开了几乎所有监控，逃离了第一个抓捕圈。
好在九湾区的监控并不密集，更归功于此地盗窃猖獗，大部分的摄像头也都成了摆设。
安卡记挂着郁桑的身体，他看见郁桑脸色苍白，沁出的汗水已将他的额发打湿。
安卡问：“你怎么样？还跑得动吗？”
郁桑咬着牙，他的身体的确大不如前了，佩戴义肢的地方不用看就知道已经磨出血了。
他从不肯认输、从不肯示弱，他从不喜欢被人质疑。
但是对着安卡，他诚实点头。
“有点累，先歇一下。”
二人在一扇安全逃生的大门后席地坐下。楼道里很暗，绿色的提示牌发出荧荧微光，郁桑急促的喘息声显得格外突出。
郁桑将气匀了匀，对着正一脸忧虑的安卡道：“别用我的脸这样看我。”
安卡把脸转了回去。
郁桑又道：“你能不能也假装累一下。”
安卡笑了，然后配合地跟着大喘气。
一旁的郁桑也跟着笑了出来。
两个人的笑声在楼梯间回荡着，十分不合时宜，但却带着解脱。
笑够了，安卡起身，他看见郁桑的嘴唇干裂，脸色发白，担忧道：
“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到这里，我去帮你找点水喝。”
郁桑点点头，等安卡离开，这才撩起裤脚查看伤势。
就在这时，楼梯转角出现一个人影，郁桑立刻戒备，而那人是个年轻人，满脸都是时髦的钉子，哪怕带着耳机依旧也是震天响，他瞥了一眼郁桑，略带嫌弃地避了避，然后继续玩着手机往楼上走。
郁桑的膝盖被磨损得很厉害，仍旧在淌血。
郁桑看了一眼就不动声色地将裤子放了回去。
他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痛苦。
郁桑靠在墙面上，汗水顺着发丝淌下，他身体停下，思绪却一直未止。
他在思考自己是什么时候暴露的。
如若在一进入蓝泪星就被人发现，那他恐怕一睁眼就已经躺在大牢里。
而如果此事是经过周密计划的，那恐怕此时他们面对的就是严阵以待的正规军，而非这些警服都穿得邋遢的本地警察。
郁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发现，然后有心之人将他作为线索举报上去了。
所以这些人才来得那么快，也因此他们的部署并不周全。
郁桑正想着，忽然感知到墙面在轻轻晃动。
郁桑侧过脑袋，将耳朵贴着墙，那震动感更加清晰了。
郁桑凛然起身，走到楼梯转角伸出脑袋，果然，他看见几道黑影正在快速往上爬着，动作之迅捷，让这本就危旧的老房子都颤抖起来。
他立即推开安全通道的门，外面是一道窄窄的楼廊，没有亮灯，前后都黑魆魆的。
郁桑捕捉着安卡的身影。
忽然一下子，郁桑的胳膊被人抓住，与此同时，安卡的人影冷不丁从黑暗里现身。
他手里并没有拿水，此时郁桑也无暇顾及这个。
“他们追上来了，快点走。”
安卡的表情却很沉静，他琥珀色的眼珠子微微眯起，嘴角也跟着勾起。
“不用走，这猫捉老鼠的游戏就到此为止了吧。”
仍旧是安卡的声音。
但是郁桑立即明白了过来，说话的人不是安卡。
比最坏的情况还要更坏的情况发生了，原本还是以二敌百的局面，立刻变成了背水一战。
郁桑记得这个局面，也知道安卡身上发生了什么。他被人接管了。
郁桑不再多说，他手臂一拧，反手摆脱桎梏，对着安卡道。
“你清醒点。”
“安卡”好整以暇，他看向脚步声的来源，笑眯眯道：“上将，现在该你清醒了。”
他将一张图片投在郁桑身前，那是一张很模糊的照片，郁桑像流浪汉一样坐在地上，他低着头看着腿，略长的刘海本应遮住了他的脸，但是上抬的那一眼将他清秀的容颜露了出来。
上面还有时间。
拍摄于三分钟前。
安卡困惑地皱眉，然后意识到，这张照片来自于刚才路过的那个耳机少年。
可那人的样子不像是卧底或是便衣，他怎么会想到要偷拍自己？
“安卡”贴心解释。
“你跑不了多远的。这里虽然没多少监控，但是眼睛可不少。现在它们都为我所用了。”
他说着，点了点自己的眼珠子。
安卡的眼睛一眨不眨，他这样一触，就直接戳到了眼珠子。
这一幕看上去颇为诡异。
郁桑一下子了然，那如果真是这样，他的确不用大费周章浪费力气了。
因为这大街上有那么多手机，甚至于还有那么多仿生人，他们的眼睛都共同组成了巨大的一张监控网络。
郁桑防不胜防、避无可避。
只是郁桑更好奇了。
“你们为了抓我，要这样兴师动众？”
“嘘。”
安卡忽然捂住郁桑的嘴，
一墙之隔，外面的脚步声毫无停留地在往楼上搜寻。
听声音远去，安卡才继续说。
“他们是为了抓你，而我不一样。”
安卡的身上已再没了那份可靠的感觉。芯子换了，因而从眼神到神态，再到站姿和细微的小动作都截然不同。
郁桑此时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哪怕是仿生人，他们也不是一模一样的。如果只有外表相同，其实代表不了任何东西。
郁桑知道他后面的绝不可能是什么好话。
“安卡”缓缓继续：“我是为了杀你。”
他说着立刻勒住郁桑的脖子，他两只手像铁钳一样紧紧抓住郁桑脆弱白皙的脖颈。
安卡的手很大，一只手其实就能完全把握住郁桑的脖子，可他宽厚的双手不断收紧、不断收紧。
与之一比，郁桑像是一节迎风招展而动的花梗，马上就要被狂风暴雨给折断了。
郁桑几乎没有过多挣扎。
安卡出手太快了，他本就是个机器，执行起杀人的手段更是精准，双手合掌的力气大得出奇，郁桑几乎在几秒内久已经痛得窒息。
他的脸色瞬间憋红了，并且双脚从踩在地上慢慢变成掂起，紧接着完全要离地了。
“你竟然是这样死的，你能想象吗？一个曾经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却这样草率死在一个垃圾堆一般的地方，还死在我手里。”安卡脸上的表情甚为畅快。
可郁桑知道，那并不是安卡在笑。
因此郁桑心里并未起多少波澜。
他缓缓张口，对着安卡道：“一报还一报。”
死在他的手里，死在自己的那张脸下，郁桑想不到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死法。
如若说没有想象过自己的死，那绝对是谎言。
只是今天这一幕，他绝对不可能想象得到。
只是……郁桑知道自己不会死，安卡一定还在，他没有消失。
面前的安卡自然不知道郁桑说的什么，他一心想着赶紧掐死郁桑。
他必须了无声息地解决这个人。
他感受着手心下滚烫的肌肤，欣赏着因缺氧而暴起的血管，以及无论何时何地都桀骜得让人觉得难受的眼神。
却在某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奇怪：“临死前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郁桑却好似没看到他一样，亦或是过度缺氧已让他失了五感。
郁桑的手垂了下去，呼吸微乎其微。
可是“安卡”仍未松手，他必须得确保人死透了。
“安卡”继续用力，可十指却忽然顿住了，不仅没有扣紧郁桑的皮肉，反而慢慢松了开来。
紧接着，自己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模糊起来，一切的感知都打乱了，他感觉不到重量、听不到声音，整个人十分不协调，往后退的时候甚至差点仰面倒在地上。
那种不协调的感觉十分令人难受，你想要用力，却偏偏放松，你想要往前走，却忽然蹦跳了起来，这种不受控制甚至一团乱麻的感觉糟糕透顶。
“安卡”在彻底崩溃之前，猛然撤回操控。那头的人在脱离机器人身体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会杀了你。”
而这句话出自“自己”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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