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礼眉眼微动，轻笑一声：“你怎么还在想这件事？”
他轻挑乐一额前的碎发：“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在这……”回望一眼桌球室玻璃破碎的大门，一道人影依靠在前台，宋人礼语气一顿，“来打球？”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乐一也不想回答宋人礼，他把头一低又陷入了发呆中。
刚刚在二楼发生的事情，他脑海里没什么印象了，只有身体余留的酸疼证明了他并没有那么普通的度过这一天。
所以现在是几点了？
乐一迷茫地四处张望，看见了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回了救护车上，车门关上的动作仿佛在他眼里自动慢放。他看到了担架上闭着眼的老板，她的卷发被不知是血液还是汗水打湿成一缕一缕，厚厚的纱布下血色晕染，像是鲜艳绽放的红玫瑰。
很漂亮，但他是一株小草，开不了花。
他按上胳膊被包了一圈又一圈的地方，只能摸到厚厚的纱布，正传递着又热又冰凉的触感，很奇怪，像是有小虫子在周围爬来爬去，啃噬着他的身体。他最讨厌虫子了，它们会在他的叶子上蠕动，会将他优美翠绿的身体啃得坑坑洼洼，难看无比。它们现在就在吃他。
乐一皱眉，使劲按了下去，想要把那些虫子都赶跑，那些虫子仿佛在他的身体里害怕地逃窜，在他的皮肤下一跳一跳地，仿佛是在愤怒，在生气，烧得他的胳膊有点动不了了。
正在认真赶走虫子呢，指尖渐渐传来濡湿的感觉，他愣愣地抽开手，看向纱布底下逐渐晕染开的殷红。
他也，开花了？
刺耳的鸣笛声越来越远，乐一的意识稍稍清明一点，瞥到路边的白色车子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
哦，跟踪章建行，可他手机没了。
那他现在在这里做什么呢？
他坐在由宠物店提供的椅子上，望向桌球室的方向，剩下的警察们留了下来调查情况，其中包括宋人礼。但宋警官进去之后就没见到人影，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起身往桌球室走去，忽然一只手抓住了他。
乐一回头，见到那双焦急的蓝色眼睛，愣了两秒：“我手机不见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龙先生就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乐一。
乐一：？
“你的又没有用。”
他转身还想走，急得龙先生双手握住他的肩膀，恨不得将人乖乖钉在原地才好，强硬不到一秒，自己又反应过来，赶紧松开了乐一。
“伤口渗血了，要，重新包扎。”
乐一惊讶回头：“原来你能说话？”
龙先生虽然疑惑，但认真回答：“一直都能。”
乐一哦了一声，重新向前走，再次被龙先生拦下来。
“你要干嘛！”
“给你重新处理伤口。”
“哪里有伤口，我没伤口！”乐一拧眉，“你不许再拦我！”
龙先生的眼神担忧地落在那抹红色上，没有因为乐一生气就妥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扯开乐一的衣服，勾出马甲上的链条绑在了自己和乐一的手上。
“你什么时候让我给你包扎，我什么时候解开。”
乐一朝他翻了个白眼：“解开！”
龙先生摇头，没有看乐一。
乐一生气，急得去扒他眼皮：“你烦不烦人啊，我有很重要的事，快解开！”
龙先生也随他扒眼皮，不反抗的，哪怕乐一要扣他眼珠子，咬他的手，扔他鞋子，还是把他衣服都挂成一条一条都没关系，不疼，就像小猫磨爪子一样。
龙先生悄悄抬眸看了眼生气中的乐一，柔顺的黑色头发好像炸成了蓬松的样子，忽然觉得有只小猫的身影在若隐若现。他闭上眼又重新睁开，觉得自己可能是觉睡太少了。人怎么是小猫呢？
宠物店店主吃瓜也吃不下去了，不清楚这两人在自己店前闹什么，出来打圆场：“小帅哥，你朋友说得对，还是重新包扎一下吧，我店里有纱布。”
龙先生看了眼店内，鬼使神差问出一句：“是给小猫用的吗？”
乐一臭着脸，不情不愿地被拉到医院里包扎了。宠物医院也是医院，谁说不能看人。
他被带到了医生办公室里，门外正对着的就是住院部，一排排笼子里有各种各样的动物，尤其是狗狗们，一看到他们来了就热情地叫声齐鸣，敲着住院笼锣鼓喧天。
还好乐一胳膊上的伤口并不深，只是看着模样吓人，绷带被解开时乐一还不适应地浑身一抖，感觉凉风在使劲往伤口里钻。
龙先生皱眉：“疼不疼？”
乐一疑惑地抬头：“不疼啊。”
“看来你还挺能忍痛，”店主被他平淡的态度逗笑了，想起刚刚发生的事，他问，“所以二楼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这样了？”
乐一认真回想了一下，只可惜脑袋里一片空白，“我不知道。”
“不知道？”店主奇怪地重复了一遍，倒也没再问下去，只是感慨，“哎，现在这社会也难，多得是被生活逼疯的人，但是生命只有一次，怎么能这么想不开呢？”
乐一摇头：“不止一次。”
“什么不止一次？”
乐一没再说话，只觉得衣袖拉起来凉飕飕地，正好给胳膊降降温。为了遵守自己作为侦探的职业操守，虽然再怎么不喜欢衣服的束缚感，他每次出门都全副武装，所以衣服穿脱都非常麻烦，但今天衣服都脱两回了，乐一就不想再穿了。
他只穿着一边衣服，在店主包扎完后又准备往外走。龙先生正跟店主沟通准备付钱，一个没看住，乐一就冲到门口，被一个陌生男人拦了下来。
男人穿着警服，略抬警帽，越过乐一的头顶朝他看来。
“乐一，我有些关于案发现场的事情想问，你可以配合一下我吗？”
宠物医院大厅内，一场小小的审讯场所搭建完毕。其实就是宋人礼和一名辅警坐在对面沙发上，乐一和龙先生坐一起。
宋人礼未动脑袋，视线将龙先生上下扫了一遍，轻笑道：“乐一，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乐一否认得很干脆：“不是，不认识。”
宋人礼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接着问：“刚刚发生的事情你可以简单地说一下吗？”
“我进门后有人带我上二楼看看，二楼人很少，我不想玩所以下楼了，下楼的时候有人把我的手机撞飞，他说要帮我修手机，他的朋友们先去楼上玩，我说我们一起去修手机，然后楼上有人喊杀人了，我的手机和这个人一起不见了。”
正在记录的辅警皱眉，想让乐一再说详细点，宋人礼轻轻抬手阻止：“你来桌球室但是又不想玩，你来这里做什么？”
乐一对于想回答的就如实回答，不想回答就不回答。显然现在面对宋人礼他是打算如实回答的，毕竟他知道自己的职业，两人还有上次爆炸案，宋人礼骚扰聊天和朋友圈点赞评论的关系。
“委……”
第一个字刚开口，宋人礼打断：“凶手你认识吗？”
“不认识。”
“你是第一次来这家桌球室吗？”
“是的。”
“在案发前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吗？”
“我手机坏了，撞我手机的人不见了。”
“还记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
乐一其实不太分得清人类长相，除非有特殊的记忆点：“他朋友叫他阿亮。”
“据目击者说，凶手行凶时，是你上前阻止，救了那些被害者，当时是发生了什么？”
“我救了被害者？”乐一茫然，“我没印象了。”
宋人礼和辅警对视一眼：“你刚刚经历完危险的事，大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也有可能。哦对了，还有一个问题，你知道一楼有包厢吗？”
乐一点头，宋人礼嘴角微动：“你见到过包厢里的人吗？”
乐一脑海里闪过那个戴帽子的人：“就看了一眼。”
宋人礼将视线投向乐一身边的龙先生，在乐一被询问期间，他一直默默地把乐一未穿的另一半风衣盖在乐一身上，乐一抖下去，他就继续盖，两人就这么执着地重复着这些动作。
“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鄙人姓龙。”
“龙先生，请问你和乐一是什么关系？”
龙先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看乐一的脸色：“在医院认识的。”
“是吗？冒昧问一下龙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中学教师。”
“哦，是吗，中学教师啊……”宋人礼轻笑，“抱歉，只是觉得你长得有点眼熟呢。”
龙先生平淡回答：“我是大众脸。”
话音落下，辅警和乐一也都看向他，前者是惊讶于他对自己长相的认知，而乐一，他只是单纯好奇大众脸是什么。
宋人礼点头表示知道了，朝向乐一：“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如果后续还有其他问题我会再找你的，你的手机……”
听到这个关键词，乐一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看向他。
“我们也会帮忙找到的，反正我有你的名片，可以随时找到你，”宋人礼眨眨眼，打趣道，“而且乐一，你不是那个职业吗，怎么不试试自己找回来？”
是哦，他是侦探啊。乐一后知后觉想起要和雇主们交代的事，他还没跟王夫人汇报行程，晚上还得去找黎纭纭，身为侦探一天要经历的事情可太多了！
现在几点了呢？
他看向墙壁上的挂钟，嗯，看不懂。
他偏头看向龙先生。
…
17点半，乐一骑上小电动，龙先生坐上他的后座，紧紧环住他的腰。
“咳咳咳，抱松一点，我要吐出来了！”
龙先生戴着保护头盔，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他听不清乐一的声音：“什么？”
乐一迎着风怒喊：“咳咳咳！我说我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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