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
康熙一直等着太医院那边的消息,到了这会子,消息总算出来了。
林太医跟石河带着脉案来面圣。
“皇上请看,这一个月来奴才们仔细试过,五十个太监宫女里面,除了有个老太监年纪大了,身体扛不住去了,其他太监宫女都已经恢复无碍,这牛痘法着实有效。”
林太医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激动的有些尖锐,一张憔悴的脸上双眼炯炯有神。
这一个月来,太医院上下谁也没好好休息,为了这牛痘法,日夜打起精神照看那些太监宫女。
石河也一样,他连家也没不回去,直接跟着林太医等人忙前忙后,虽然他不懂医理,但至少先前的事,他从头到尾亲自操持过,因此很多细节,反而林太医等人还得请教他。
“当真没留下什么疤痕?”康熙大喜过望,身体前倾,压着喜悦问道。
林太医叫了几个小太监进来,“皇上,您瞧瞧他们。”
几个小太监都有些哆嗦,林太医叫他们转个圈子他们就转圈子,叫他们撸起袖子就撸起袖子。
康熙亲自下了榻,过来查看。
梁九功吓了一跳,劝道:“万岁爷,您是万金之躯,岂能看这些粗下人的身体,奴才帮您瞧吧。”
康熙摆摆手,满脸不以为意,“诶,这有什么,再说了,只要牛痘法真的如七阿哥所言那么有效,朕就算是委屈一些有什么大不了。”
他真就上手一个个检查了那些太监身上的疤痕。
这些太监多半是在半个月前病愈的,这半个月来疤痕渐渐褪去,真的若是不仔细看,还看不出他们出过喜。
康熙心里那股开心跟任何人都无法言说。
从他懂事时,他就知道先帝爷是出喜没了,二十来岁正当年轻力壮,也正是建功立业的年纪,谁想一场天花就带走了先帝爷的命。
而他自己不但自己出过喜,也见过太子出喜,在康熙心里,一直对这件事带着恐惧、敬畏。
但如今,这病居然有法子可以治了。
“好,好,石侍卫,你帮七阿哥立下了大功劳啊!”
康熙眉眼满是笑意,还亲自拉石河起身,“你倒是胆子大,七阿哥多大的孩子,他说话你就敢听。”
石河哪里跟皇帝这般亲近过,一时间受宠若惊,好在他素来沉稳,即便激动也能控制住表情,“回皇上的话,奴才是想七阿哥虽是孩子,可毕竟是皇上您的儿子,常言道,龙生龙,凤生凤,您的儿子自然比旁人厉害,奴才这等笨人就该听聪明人的。”
梁九功听了这番话,不禁多瞧了石河一眼。
这石侍卫嘴巴倒是不笨,怪聪明的,一句话把皇上跟七阿哥都夸到位了。
康熙哈哈大笑,拍了拍石河的肩膀,“这话朕爱听,这回也是祖宗保佑,朕明日要在早朝上宣布此事,从此我大清黎民百姓不必再怕见喜,再让钦天监择日祭祖!”
“皇上圣明!”
梁九功等人屈膝跪下。
“七爷,大喜事,大喜事!”
小刑子一早就就被胤祐派出去打听消息,快晌午的时候,趁着大家吃饭更衣,胤祐才出去见回来的小刑子。
“怎么样了,今儿个早朝皇阿玛说什么了?”
胤祐心里也颇为激动。
小刑子满面笑容:“第一个是石大人被封为一等侍卫了,赏赐黄马褂,皇上还听说石大人如今一家居住的逼仄,特地赏赐一座宅子给石大人呢!”
胤祐脸上不禁露出笑容,一等侍卫那可是三品官了,这结果可比他想象的好。
他原先想着,皇阿玛兴许只会提拔到二等,毕竟一等侍卫头衔有限,才60人,一般要么是宗亲,要么是皇上心腹。
石河今年也就三十多岁,在这个年纪当上一等侍卫,简直可以说是一步登天。
只要他接下来不胡来,稍微靠谱点儿,将来外放出去,便是二品大官。
“好,好,还有什么吗?”胤祐问道。
“还有的,就是皇上要封戴嫔娘娘为妃,戴嫔娘娘的生母也封了三品诰命,对了,阿哥,钦天监那个小官被革去顶戴花翎了,发配宁古塔!”
小刑子说着说着,突然想到钦天监那边去了,乐呵呵地跟胤祐说道。
胤祐哼了一声,“钦天监那边倒是聪明,只折了一个小官。”
小刑子疑惑地挠挠头:“七阿哥,您这话的意思是说那个小官背后还有人?”
“那不然呢?”胤祐虽然高兴,但并没有冲昏了头脑,相反他现在越发清醒,“那不过是个七品小官,你想想,该有什么胆量,才敢吃了熊心豹子胆,中伤我说我八字带煞,我看,钦天监上面几个头头只怕都是默许的,不然一个小官哪里敢出来胡说八道。”
小刑子惊讶道:“咱们跟钦天监那边也没仇啊。”
胤祐若有所思:“可咱们跟后宫的人有仇啊。”
后宫的人?
小刑子脑子里浮现出几个人影:惠妃、卫常在、僖常在、赫舍里氏?
“你过来,照我说的这么去办。”
胤祐招呼小刑子上前,小声地在小刑子耳旁吩咐了一番话。
小刑子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随后重重点头,“成,爷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胤祐若无其事地回去吃饭。
快下午的时候,他们去演武场,胤祐跟五阿哥、四阿哥有说有笑在后面走。
等走到骑射场那边,太子就带着人过来,“七弟,你们怎么走的这么慢?”
胤祐站住脚步,喊了一声太子殿下。
太子笑呵呵,语气很是亲近:“叫什么太子,都是兄弟,叫二哥就行了,最近蒙古那边上贡了几匹好马,七弟你还没有自己的马呢,要不过去试试,若是有喜欢的,孤做主,送给你了。”
四阿哥、五阿哥眼睛不禁一亮,露出几分期待。
五阿哥推了推胤祐:“七弟,那几匹马都是好马。”
胤祐笑道:“几位哥哥都没挑选呢,我怎么好意思先挑。”
太子楞了下,看了看四阿哥跟五阿哥。
他笑道:“那自然是见者有份,虽然四弟、五弟都有了,但今日来都来了,也一起挑吧。”
四阿哥、五阿哥喜出望外,胤祐这才答应跟着太子去挑马。
男人没有不爱马的。
尤其是那些神秀出众的好马,几匹马都还是小马,但已经看得出差距。
其中一匹黑马,毛发如丝绸一般油光滑亮,在其他马匹听见脚步声,纷纷侧头张望的时候,那匹马则是垂着眼皮,慢条斯理地嚼着草。
“七弟喜欢这匹马,这匹马可有些桀骜,怕是不好驾驭。”
太子见胤祐居然看上这匹马,不由得有些吃惊,一半好心一半出于不舍开口劝说。
“说来也怪,我偏就喜欢这种桀骜的。”胤祐摸摸鼻子,“二哥别是不舍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太子哪里好说是,他委婉道:“七弟,要不你还是换一匹马,昨日这匹马可是把人摔了,你要这马,出什么事,孤怎么跟皇阿玛交代。”
“七阿哥,这马凶着呢,喂草料的人都被咬了好几口!”
旁边负责照看的官员也开口劝说。
但胤祐还真就看上这匹马了,他对太子道:“二哥,不必说,让我先试试,要是这匹马跟我合得来,就给我,合不来,就算了。”
太子见他执意如此,便也由得他去,横竖太子心里也不认为胤祐能驾驭这匹马,只等胤祐栽了跟头就老实了。
官员把黑马牵出来,这匹马的名字叫做逐月。
胤祐不急着骑上去,而是走过去,从荷包里掏出几颗糖递给逐月。
逐月倒是来者不拒,给几颗吃几颗。
胤祐喂了几颗后就收起来了,那匹马斜着眼看他,打了个响鼻,拓沫星子喷了胤祐一脸。
“哈哈哈,七弟,这马吃完就翻脸。”
五阿哥笑得直不起身,他坐在一头白马上面,那马胖乎乎的,马肚子离地面很近。
胤祐抹了一把脸,对五阿哥道:“五哥,你先别笑,等我骑上去,不定我跟逐月磨合的比你的马好。”
“我可不信。”五阿哥挺起胸膛,“你那马一看就是刺头,你先坐上去再说。”
坐上去就坐上去,有什么难的。
胤祐抓着马鞍,脚踩着镫子,一个蹬腿整个人就利索地坐上去了,那动作真是干脆利索,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四阿哥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刚叫好,四阿哥就失声:“七弟,小心!”
逐月果然是刺头,胤祐还没坐稳,他就发脾气了,摇头摆尾的,还不断地后踢腿,试图把胤祐甩下来。
胤祐却不是好欺负的。
他双腿死死地夹着马腹,鞭子一抽狠狠地抽在马屁股上,逐月吃痛,跑了起来,一路尘土飞扬,速度快如闪电。
周围众人急忙让开。
四阿哥、五阿哥等人只瞧见胤祐坐在马上,那小小的身体随着马时起时落。
哈哈主子们跟谙达们都吓得白了脸。
有的喊要拿绊马索的,有的则是要去叫人。
胤祐高声喊道:“不用怕,我出不了事!”
“这七弟真是,这个时候居然还逞强!”
太子环视周围,见大阿哥跟八阿哥不在,便忙要叫人去把胤祐拦下来,免得事情闹大,自己受牵连。
四阿哥拉住太子:“太子,您不用紧张,您瞧七弟,他像是害怕的样子吗?”
他手指着马背上的胤祐,胤祐起初只是伏在马背上,任凭着马肆意发脾气,等过了一会儿,就渐渐直起身,手上紧握鞭子,操控着马的方向。
那马也倔,胤祐也倔,一人一马碰到一块去了,真是热闹。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胤祐远没有表现出来的轻松,他手掌心里是摩擦出来的血痕,身体晃的难受。
马最后跑的越来越慢,胤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大阿哥跟八阿哥过来的时候,就瞧见胤祐骑着逐月过来,逐月似乎也驯服了,老老实实地踩着小碎步停下。
“那匹马不是出了名的脾气差吗?”
大阿哥吃惊不已。
八阿哥脸上露出惊讶、嫉妒。
“二哥,这匹马可真归我了。”
胤祐翻身下马,从荷包里抓了一把糖给逐月。
这一棍子一颗糖的战术下去,逐月算是勉强老实了。
太子愣了愣,瞧了眼神采飞扬的胤祐,有些心情复杂,“说给你就是给你的,不过,七弟可真叫我大开眼界,怪不得老祖宗会托梦给你呢。”
“二哥可别夸我,我这人最受不住夸,一夸赞就飘。”
胤祐像是不好意思一样,摸摸后脑勺说道。
四阿哥唇角勾起,有些好笑,“你这笑的可不像是谦虚的样子。”
大阿哥龙行虎步走过来,脸上带着笑,“七弟最近可真够出风头的,飘也是应该的,今儿个早朝,皇阿玛还夸了七弟好几句呢,要不是七弟这岁数太小,不合适封王,只怕皇阿玛都要封七弟一个亲王了。”
胤祐笑道:“大哥别打趣我了,什么亲王,将来我能当个贝勒都心满意足了。”
“诶,你这话就太过了,以你的功劳跟本事,将来封亲王都是跑不了的,这回虽然封不成,但将来保不齐就是了。”
大阿哥感叹道:“我倒是真羡慕你,我都要成婚了,眼下还没个爵位。”
提起这事,三阿哥也有些感触。
胤祐道:“好饭不怕晚嘛,不过今儿个既然有这么个喜事,我便厚着脸皮请诸位兄弟晚饭在我那边吃席面,如何?”
若是以前,大阿哥、八阿哥自然不去,太子也不会赏脸。
但今儿个皇阿玛才夸赞过七阿哥,加上七阿哥舅舅也得了重用,众人少不得给几分薄面。
胤祐特地让人准备了燕窝席面。
燕窝是阿哥们份例没有的东西,除了燕窝,还有不少宫里寻常吃不到的好菜。
大阿哥瞧着这一桌子好菜,愣了下,看向胤祐:“七弟这席面也太丰盛了些,只怕花的钱不少吧?”
“大哥说笑,请自家兄弟吃饭难道还能小气不成?”
胤祐招呼太子坐主位,大阿哥等人依次坐下,“上回大哥请的席面味道,至今我们都还没忘记,所以我特地叫御膳房做了几道好菜,趁着今日的机会也大饱口福一下。”
三阿哥一下乐了,“还是七弟你有心,这席面就该吃平常吃不到的,咱们天天吃那些,有什么意思。要我说,要是能跟皇阿玛一块南巡,有机会见见江南杭州那边的美食,那才叫美呢。”
“要想南巡,今年怕是别想了。”
太子喝了一口酒,炫耀似的给出一句话,“皇阿玛说了,今年不打算南巡,如今黑龙江那边跟沙俄打的不可开交,国库告急,哪里有心思南巡。”
“早听说咱们跟沙俄打,如今打的怎样了?”
三阿哥先是觉得有些可惜,等听到打仗,立刻来了兴趣。
四阿哥等人也竖起耳朵。
太子这时候却卖起关子:“这事乃是朝廷大事,孤不可胡说,等之后你们就知道了。”
众人脸上无不露出失望神色。
胤祐笑着道:“太子不说也是对的,这要是说起来,咱们这菜都要凉了,今儿个我先给大家敬一杯酒,十年修得同船渡,咱们能做兄弟不知是修了多少年的缘分,先敬诸位一杯。”
大家都给了面子,喝了一杯。
胤祐又起来敬四阿哥、五阿哥:“两位哥哥,咱们这次一同出喜,也算是同生共死,这一个月来,外面风风雨雨,两位哥哥都没有相信谣言,还安慰我,鼓励我,这杯我敬你们。”
“七弟。”
四阿哥、五阿哥站起身来,眼眶红红的,脸上也红红的。
三人一起碰了杯子。
三阿哥正不自在,就瞧见胤祐朝他走过来,“三哥,我们几个都得敬你,除夕夜,您特地带吃的来陪我们,这份心意,我们记一辈子。”
三阿哥受宠若惊,又有些不好意思,放下筷子,手足无措,“那什么,都应该的,做兄弟嘛,不就是得关键时候拉一把,要是没这想法,那还是叫什么兄弟。”
三阿哥是太过激动,他倒是没含沙射影说旁人的意思。
可架不住大阿哥、太子跟八阿哥心虚,三人听三阿哥这么一说,脸上不太好看。
胤祐许是喝多了,敬了三阿哥之后就坐下来,脸红扑扑的,招呼大家吃菜。
如果是往日,四阿哥怎么说也会意识到把太子等人落下不妥,但这会子,他也喝多了,脑子乱糟糟的,哪里想得到这些。
五阿哥则是埋头苦吃。
过了一会儿。
小刑子过来了,走到胤祐身旁,“爷,您跟我出去一下。”
“出去干什么,没瞧见我跟兄弟们吃饭呢。”
胤祐醉眼朦胧地说道,声音不小。
太子心里冷笑,得意忘形,这才得了些脸面,立了些功劳,这就找不着北了。
八阿哥脸上露出些许不屑跟不忿。
他不明白,自己比七阿哥不知道好到哪里去,怎么祖宗托梦不托给自己,却托给他。
“爷,您出来便是,有人要见你,那人要说一件很重要的事,跟您见喜有关系。”小刑子急了,眼神鬼鬼祟祟地瞥着席面上其他人,小声地对胤祐说道,还拉了拉胤祐的袖子。
“什么见喜,什么人?”
胤祐起初的声音不小,可说到一半,他似乎醒过神来了,打了个哆嗦,摇摇头,飞快地看向席面上其他人一眼,对小刑子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小刑子了然,赶紧退出去,神色匆匆。
太子看在眼里,心里狐疑,他看向胤祐:“七弟,你那太监跟你说什么悄悄话呢,孤怎么听到什么见喜?”
“哦,没什么,是我额娘派人给我送东西来,”
胤祐清醒了不少,挠挠头,“我额娘也真是的,这个时候也不知道送什么来。我先去看看是什么东西,要是好东西就带来跟大家一起分了。”
他说完这话,嘱咐其他人伺候好太子等人,就着急忙慌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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