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浓阁，崔姬手旁的糕点精致可口，桂花点缀的糖浆剔透欲滴，她扶着茶盏，吹一口气，一边品茗，一边听落葵附耳轻语。
“什么？”崔姬茶也不喝了。
崔姬的心腹落葵急忙道：“赵姬在典当首饰、钗环，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邪路子，怕是准备逃跑呢。”
“她儿子不是还在那个小畜生那里吗？”“
“正是，见也见不着。她担心自己儿子，着急得像火锅上的蚂蚁。”
“消息可不可靠？”
“是那贱蹄子房里的侍女采薇说的，采薇家人的命握在我们手中，不会说谎的。”
“哼，送上门的机会，正好挫挫那个小蹄子的威风。”
“正是。她这次把蜀锦全霸占过去，三小姐可是又伤心又生气。”
崔姬眼珠一转，嘴角上扬：“主君可是最讨厌子女之间争吃食、服饰的。这件事儿得换个名头，捅到主君跟前。”
凛月轩，炉香袅袅，芳草萋萋。耳房上躺着低烧的顾银亭。
黎清月有些苦恼，男主是收为马奴了。可这水火不容的架势，恐怕难以在这屋檐下和平相处。
只能跟着他大眼瞪小眼，“喂，你吃了几天药，怎么还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拜你所赐。”
“你？”黎清月气恼。
郎中急忙在他们中间一挡，微微蹙眉：“小姐，他寒气入体，肺腑受损。需得慢慢调养。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戚嬷嬷使了个眼色，郎中立马改口：“咳咳，顾氏之人，生死由天。但是我身为医者，还是悬壶济世，慈悲为怀......”
“好了，好了。”黎清月走到床一边，“病人最大，我是怕磕着你、碰着你。”
现在顾家掌权的无子嗣，大宗空虚，后继无人，顾银亭又是旁支唯一的血脉。想了想，还是得表示一下关心。
黎清月勉强地摸了摸顾银亭的额头。顾银亭面露嫌恶，极力远离黎清月的手。
黎清月心里怒吼：想缓和关系，结果现在更尴尬了啊喂。
但是生活总有更有挑战性的问题出现，比如此刻站在凛月轩的桂荣。
“二小姐，老爷有请到书房一趟。”
父亲身边的桂荣来到了凛月轩，脸上表情颇为严肃：“带上马奴顾氏。”
黎清月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女儿请父亲康安。”
一来到书房，妹妹清浅、崔姬已经“严阵以待”，摆了个鸿门宴。
“你可知错？”父亲脸上愠色，声音低沉，发个火都相当文雅。
“女儿惶恐，不知所犯何错。”
“好啊，那我给你讲讲。”
“你带到轩里这个孽畜，让他在府上为非作歹，想偷了你妹妹的蜀锦卖钱，欲图逃跑，幸好被你庶母发现了。要我说把他们扔到牢里自生自灭最好，现在搅得家宅不宁！”
清月一听，有点懵，这个莫须有的罪名编造的真是捅在父亲的气管子上。
“女儿不知，但之前在柴房训诫顾氏贼子。顾银亭在轩内病重难起，绝无心思谋划此事。”
“他母亲赵姬可是康健着。带上来！”
只见赵姬、侍女采薇跪在堂下。
赵姬哭着被架上来：“黎大人，求你放过我儿子吧。我都认，只要别让她虐待我儿子。”她身旁还有自己轩里的侍女采薇，黎清月猛地看向崔夫人姬，崔夫人微微一笑，靠在椅背上，缓缓掏出手帕摆在腿上。
赵姬看到自己的儿子，一时没忍住，挣脱桎梏，冲上前把他抱在怀里：“孩子你没事儿吧。”只见顾银亭摇摇头，全须全尾地站在自己面前，这才慢慢冷静下来。
“赵姬，跪下回话。你是不是串通柴房的看守，塞信给你孽畜。”
赵姬面容哀伤：“我听下人说，二小姐虐待银亭，他命不久矣。一时恍惚，给守卫塞了点钱，只求二小姐放我出去照顾银亭。前两天，侍女采薇说能帮我带消息。”
崔夫人面露了然的神色：“想你也是爱子心切，可慈母却害了亲生骨肉。”
黎大人面色如沉水，对采薇说：“你又干了什么蠢事？”
侍女采薇连跪带爬地上来：“大人，前两天二小姐说要把千金蜀锦全赏给轩里的下人，也不给三小姐。奴婢看是个机会，蜀锦都在库房等着裁缝裁衣。一匹能卖不少钱，赵姬典卖的首饰，钱还是不够逃跑，于是撺掇奴婢告诉顾银亭，让他把蜀锦从耳房拿出来。事后五五分，奴婢一时鬼迷心窍，这才铤而走险。”
“你胡说！”顾银亭激动地站出来，我母亲只是想见见我，什么时候与你合谋偷窃蜀锦。只怕是你自己贪财，胡乱攀诬。”
赵姬也急了：“大人，如今孤儿寡母，幸得大人宽宏，没有迁怒我们母子，在一隅幸存。我们也出身世家，知晓礼义廉耻，怎会做出偷盗之事。”
桂荣眼神微冷：“顾氏贼子，怎敢在大人面前搬弄是非。”抽了赵姬一耳光，“母亲！”银亭扑上去，不再敢说话。
黎大人挥了挥手：“全部蜀锦都在二小姐那里？”语气震惊。
崔夫人似有委屈，转向黎大人：“夫君，二小姐喜欢，就留给她吧。”
“这也太过奢靡，一个小小姑娘家，这么蛮横霸道，你妹妹也都没有呢？”
崔姬：“而且蜀锦价值昂贵，若顾贼母子变卖再逃，我们黎家脸面何存？”
黎清月一言不发，似乎没听到一般。
“黎大人，是我帮赵姬传信，也是我准备帮赵姬卖的蜀锦。只是顾银亭病还没好，传信之事被崔夫人发现了。”采薇哭哭啼啼，眼泪唰唰往下流。
“你庶母审问了守卫，也说确实有跟赵姬传递消息的口供。”黎大人转身，看向黎清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清月跪下，行了一大礼：“父亲，我身为黎家嫡长女，清源第一贵女，自知平时修德不足，看顾下人不严，平时种种，让恶人有机会诬陷到我头上。做过的事我自会承认；没做过的事，我不会承认。”
“采薇，我先问你，蜀锦京城收价一匹几何？”
“呃呃，我急着出手，问了掌柜最多五十两。”
“粉蓝色那匹蜀锦呢？掌柜也是给你五十两?”
“是...啊...”黎清月心下了然，面色镇定，不再过问。
“父亲，这个婢女答话漏洞摆出。蜀锦京城有专门的布坊收，管事的根本不叫‘掌柜’，都是坊主负责。其次，那批坏了的粉蓝色布匹，我感念小桃不顾危险跳水救我，赏给她做衣服了。因为在闺阁私房话，并不被外人所知，库房根本没有那匹。”
采薇顿时面色煞白。
“你这个背主的刁仆，仗着在府里年岁长了，敢攀诬二小姐。”小桃愤愤地说道，“大人，确有其事。小姐仁慈，把那批蜀锦赏给我了。”说着拿出了裁制的衣服，蜀锦流光，绝无冒充的可能。
“赵妇，你房里的银子是怎么回事？”
“大人，我是变卖了自己的首饰。想赔给二小姐之前脏了的衣裙，换儿子回来。却没想到被攀诬成银亭偷窃蜀锦。我是真不知晓此事啊。”
黎大人叹息，“清月，蜀锦贵重，你庶母告诉我，在你那放了几天，迟迟不见回复。既然是一场误会，把蜀锦分给府中上下，不要做自私自利之人。”
崔姬温柔一笑：“是啊，清月。”
清浅也道：“姐姐，妹妹只盼着有一匹蜀锦做衣服。实在心急了些，你告诉我蜀锦在哪里好不好？”
原来在这儿等着，黎清月暗叹好算计。自己若真赏给下人，裁成衣服，父亲知晓，必然大怒。亲姐妹都没有，下人倒是过上了主子般的生活。
“回禀父亲，剩下的蜀锦确实不在我这儿。”
小桃担忧地看向清月，心一横，噗通的跪下去。“大人，小姐仁厚，把蜀锦赏给轩内下人，这会儿恐怕已经在布衣坊制衣了。我收了小姐的赏赐还沾沾自喜，没有劝阻。”
“噢？”崔姬伤感，“我这个庶母好心给二小姐送蜀锦先选，如今还得落了个羞辱。还不如府里的奴才。”
黎清月冷眼旁观庶母煽风点火、做“好人”，上前答话：“父亲，黎顾家一战，战士英勇，血性搏杀，换的首郡安然无恙。将军和各百夫长得到奖赏，可他们的妻女在后方有支持之功。我享受百姓食禄，自觉不应该如此奢靡。妹妹兰心蕙质、贤良淑德，也会感念我的诚心。因此自做主张，将剩余蜀锦赏给战士家属，让她们过个好节。”
清浅篡紧手帕：“妹妹怎么没听说姐姐这一善举，姐姐默默做了好事连父亲都瞒着。”
“清浅，原谅姐姐我没用你的名义。”黎清月“歉意”地一笑，“戚嬷嬷。”
“大人、小姐，东西我带过来了。”
“祁表哥在大哥麾下，前不久刚来探亲，我嘱咐让他把蜀锦带过去了。这是田将军夫人的感谢笺。”
“确实是田将军惯用的纸张。”父亲接过来一看，心下已经明白。
“起来吧，你既然是清白的，就把这个攀诬主子刁仆关起来，审问一二。看看谁这么大胆指使贱仆做这样的事。”
崔姬不动声色，连忙道：“清月，是我误会你了。没想到你如此贤德，都怪下面的人为了几两银子乱攀咬。”
崔姬跟采薇突然地对上眼神，黎清月感到不好。
采薇心一横：“大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便一头撞向了柱子，顿时没了声息。
众人一片惊呼，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条生命就此消失。
黎成秀摇了摇手：“抬下去吧。”
书房只剩下父女二人，“清月，这件事归根到底是你把顾贼收作马奴，你可想好怎么处置这对母子？”
“父亲，是我看管顾贼不严，我还是要让顾银亭跟随我一起。我这段静心时间反思，恐怕是自己私德有亏，所以招人嫉恨。我想向父亲求一事，让我去青城山找祖母。在青城山下有游山学堂，男女接收，侍奉祖母之余，我也学学立德修身的本领。”
“清月，你还小。外出我怎么安心。”
“父亲，这也是大哥建议的。再在家中，他担心我娇养不成样子。您就答应吧。”
“你可没憋什么坏点子？”
“女儿保证是真心求学，我发誓还不行吗？”黎清月再次汗颜自己的“劣迹斑斑”，父亲看自己一心向好都觉得是“狼来了”的故事。
“先不急，要去的话，几个孩子都去。”黎大人慈祥地摸了摸胡子，“等年关之后，母亲回来，你们一起启程。”父亲眼神突然变得慈爱，黎清月不确定有没有一闪而过的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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