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绵绵，将天空染成一片灰蒙蒙的铅色。唐颂颂扶着紫袍女人的左肩，夏浔浠托着她的右腰，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
街角的阴影里传来脚步声，夏浔浠下意识便要拔出长刀，接着看见秋时亿和楚珞都穿上雨衣快步走来。秋时亿的身影在雨水里显得有些单薄，脸色依旧是中毒后的苍白。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夏浔浠身上，扫过她被雨水浸透的发丝和沾满泥点的袖口。
“你们终于回来了。”他看到陌生的已经昏迷的紫袍女人时，瞳孔猛地一缩，“她是谁？”
“在迷宫森林遇见的，她应该是被人打伤的，刚刚意识还勉强清醒一点，现在支撑不住完全昏迷了。对了，我们找到了凝神叶。”夏浔浠腾出一只手拉开背包拉链，从里面摸出个密封的标本袋。透明的塑料袋里，叶缘的锯齿纹路清晰可见，“楚珞知道怎么用吗，口服？还是需要敷在伤口上。”
楚珞接过标本袋，用镊子夹出叶片放在研钵里，动作麻利地碾成糊状，又从随身的箱子里摸出个小巧的酒精灯加热。淡绿色的浆液冒着细小的气泡，散发出一股清苦的草木香。
夏浔浠拿起陶碗把浆液均匀涂抹在秋时亿背部伤口上，他咬牙忍受疼意。不过片刻，他原本僵硬的手指也能灵活地弯曲了。他活动着手腕，看向三人：“多谢各位帮助我脱险，如果没有你们我可能活不到这会儿。我叫秋时亿，她叫夏浔浠，我是她的搭档。”
“别这么说。我叫唐颂颂，你们喊我小唐就好。”唐颂颂摆摆手，指了指靠在自己肩膀的紫袍女人，“其实该谢的还有她呢。在森林里我们差点被困住，是她给了解药，还送了驱虫粉，不然我们根本没办法快速出来。”
秋时亿这才蹲下身仔细打量昏迷的女人。她的紫袍被划破了好几处，露出里面浅灰色的内衬，沾着暗红色的血迹。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上，眉骨偏高，鼻梁挺直。他望向楚珞，有些抱歉的说：“不好意思，可能有点儿冒昧，她长得和你很像。”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困惑，“我感觉自己肯定在哪里见过她的，可偏偏想不起来。”
“先别琢磨这个了。”夏浔浠注意到女人身下的积水已经被染红，“她伤得不清，赶紧处理伤口。”
几人在一个相对干燥的大楼前停下，秋时亿率先进去检查一遍确保没有危险。楚珞拿出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女人破损的袍摆。“伤口不算太深，失血有点多。”她从水壶里倒出清水冲洗血污，又撒上止血粉用纱布层层裹好，“让她休息一个小时，差不多可以醒了。”
愣了几秒，楚珞补充道：“我应该是不认识她的，不确定呢。我叫楚珞，你们可以叫我阿楚。”
夏浔浠松了口气，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手臂隐隐约约有一阵麻痒。她低头看去，之前被蜘蛛毒伤的地方不知何时起了三四个红肿的疹子，只是刚才一直忙着赶路，竟没察觉到疼。她不动声色地将袖子往下拽了拽，遮住那片刺目的红。
可这细微的动作还是没能逃过唐颂颂的眼睛。小姑娘眼珠一转，悄悄凑到秋时亿身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秋大哥，夏姐姐也受伤了。刚才在下水道被那些带倒刺的藤蔓划伤好几处，在迷宫森林里被毒蜘蛛咬过，而且毒素好像也没清干净，走路的时候我看她腿都在打晃。属于新伤覆盖旧伤，你快瞅瞅她。”
秋时亿的目光立刻像探照灯般落在夏浔浠的手臂上，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心疼：“你也受伤了？怎么不早说？”
“真的不碍事。”夏浔浠往后缩了缩手，避开他的视线，“一点皮外伤，比起你的情况差远了。”
好在楚珞医术不错，给夏浔浠的伤口也处理了一下。
“谢谢阿楚，麻烦你了。”她小声告诉秋时亿，“系统昨天在迷宫森林发布了限时任务，说要在十分钟内找到能量芯核，不然第二个传送枢纽会永久关闭。”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我没去，它这明摆着为难人嘛。当时想着先把你救好更重要，所以带着她俩赶紧撤出来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你做得对。”秋时亿的声音温和许多，“这个游戏里安全才是最要紧的。”他没再说下去，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真的谢谢你和小唐愿意冒那么大的风险帮助我。”
夏浔浠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正想开口说点什么，紫袍女人轻轻动了动。她茫然地望了一圈大家，目光最后定格在夏浔浠脸上，声音沙哑：“……逃出来了？”
“是你帮了我和小唐。”夏浔浠扶着她坐直些，“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再喝点水？”
女人摇了摇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楚珞赶紧伸手扶住她的腰。她站稳后，忽然笑了一下：“有些事，该让你们知道了。”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露出额头，“其他人应该不知道吧，你们的小夏才是游戏里唯一的玩家，这个世界真正的主角。”
此话宛如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唐颂颂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问：“那我们呢？我和秋大哥、楚珞姐……我们都是配角？”
“可以这么形容。”女人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如水，“你们都是游戏系统生成的NPC，包括我。”她忽视众人震惊的神情，继续讲道，“一旦小夏完成她自己的主线任务离开游戏，系统就会自动格式化我们的记忆。到时候我们会忘记所有和她有关的经历，忘记这些天的相处，回到最初被设定的空白状态。”
夏浔浠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看向秋时亿，他的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又看向唐颂颂，小姑娘的眼圈已经红了，手紧紧攥着衣角；楚珞则垂着眼，让人看不清表情。她费了好大劲才挤出一句话：“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不能…不能带着你们一起走吗？”
“办法？”女人笑了笑，那笑容里有几分自嘲，“游戏规则是这样喽，除非你能找到打破规则的方法。”
“无论如何，我会帮她。”秋时亿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帮助玩家完成主线任务，成功离开游戏。这是系统交给我的任务，也是我自己愿意做的事情。”
夏浔浠愣住了，对上他认真的目光，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她定了定神，转头看向紫袍女人：“你既然也是NPC，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其他NPC都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你到底是谁？”
女人没有回答，选择保持沉默。就在夏浔浠准备追问的瞬间，她忽然推开楚珞的手，冲出门拐进旁边的小巷。紫袍的衣角在雨雾里划了道弧线，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众人视线范围中，只留下一串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哎！她跑了！”唐颂颂跺了跺脚想要追上去，被秋时亿拉住了。
“别追啦。”秋时亿摇了摇头，“她想走，我们拦不住的。何况她受了伤没痊愈，居然能跑得这么快，显然不简单。”
楚珞望着女人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看向夏浔浠：“我可以帮你，不管是处理伤口还是对付变异体，只要我能做到的都行。”
她思索片刻，眼神里有一丝迷茫，“但我有个条件，请携助我找到我的身世。我不记得自己的父母和朋友，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儿过来的，在遇见你们以前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有时候看到某些场景会觉得眼熟，可就是想不起任何具体的事。”
唐颂颂闻言，也皱起了眉：“说起来，我倒是记得我的家人和朋友。我爸是开古董店的，我妈喜欢养花，还有个总爱抢我零食的妹妹。曾经去找过他们几次，结果发现记忆里的地址变成了一片废墟，哪怕用通讯器也联系不上他们，拨打的电话全是空号。他们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我甚至不确定他们是不是也变成了那些可怕的变异体。”
夏浔浠看着她们，做了个决定。她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我会尽力探寻真相的。不论是游戏的秘密，还是大家的身世。如果有办法离开，能尝试的我会多试几次，一定不会随意抛弃你们。”
“恐怕没那么容易。”秋时亿轻轻叹了口气，“系统的规则很严格，没听说过NPC离开游戏的先例。不过或许游戏里藏着什么线索，毕竟刚刚的紫袍女人说过打破规则的可能。”
他看向夏浔浠，缓缓言道，“其实我成为你的引导者之前，是一个没有任何记忆的仿生人。现在的这些，包括对游戏世界的认知，都是后来被人为植入的。可惜我对那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就像是凭空多出来一段人生经历。”
夏浔浠愣住了，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既然是游戏，肯定有开发者。这些规则、记忆、甚至那个神秘的女人，说不定都和游戏背后的开发者们多多少少有关联。”就算大家都是NPC，这些天的相处却是真实的，一起闯过的难关、互相扶持的瞬间，全部刻在她的记忆里。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咆哮吼声。秋时亿立即警惕地站直身体，示意大家退后：“看来这里也不能久留，我们必须重新找个安全的地方，最好隐蔽一些，首先排除路边的建筑。”
夏浔浠点点头，与小唐、阿楚一起跟着秋时亿往大楼深处走去。雨还在下，但每个人的脚步都比来时更加坚定。她们不知道前方会有多少陷阱和危险，至少此刻，大家心向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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