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周末,距离葬礼还有五天。
方云飒也休假,但她要回爸妈家,于是等吃过午饭,三人便分开。苏蘅带着宋乐一起去永安园讨论葬礼细节了。
开的还是陆盛阳那辆跑车。
尽管车早已反复清洗过几遍,上车前,两人还是在陈妈的坚持下,用艾草里里外外熏了几遍,说是要驱散邪气,免得某人灵魂不安。
呵呵,如果陆盛阳真有什么不安,也该是为“逃票”行为羞愤,她真诚地送他回家,结果他路费里掺假。
苏蘅憋气:“其实他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
宋乐擦擦眼泪:“你能这么想就很好。”
“……”
等到了永安园,苏蘅就知道带上宋乐是一件多么正确的事情。
“套餐里写的金丝楠木骨灰盒,据我所知,市面上老料罕见,多是仿品或新料,你们这价格,对标的是哪种成色?”
“鲜花布置里说以菊为主,这‘为主’二字弹性可就大了,是百分之六十还是百分之九十?配花是康乃馨,还是进口的郁金香、白玫瑰?”
“纸扎最分三六九等,我爷爷葬礼时,说好是别墅豪车,最后送来的是线条粗糙、颜色俗艳的基本款,连门窗细节都看不清。我不看图,我要看实物。”
几句话的功夫,不仅负责接待的杜风严阵以待,连旁边打下手的几位老顾问都有些招架不住。
苏蘅发现宋乐是真的喜欢并且擅长做这个,平时软绵绵的人在聊到这些细节时分毫不让,她待在这儿反而让宋乐有些束手束脚,总是需要顾及她的意见,效率反而低了。
“我去看看场地,这边就交给你了,我也看不懂。”
“好,”宋乐答应,不忘叮嘱,“我发你几个位置,你去实地确认一下尺寸,我好定瓷器数量。还有,你带上手机,别去太偏的地方,我大概两小时就能谈完。”
杜风要起身陪同,苏蘅摆摆手:“不用,你们慢慢聊。宋女士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一切由她做主。”
永安园占地极广,依追悼厅划分区域,每处都配有停车场和焚烧院,四周绿树掩映,小径幽深。
苏蘅走了半个小时,才到了她定下的大厅,把宋乐需要的地方都勘测了一番,发了图片过去。然后就开始绕着几个大厅走,恍惚间竟像在公园漫步,只是比一般的公园更冷。
小风一吹,后背真的会凉。
走到其中一处大厅时,正在举行仪式。
苏蘅远远驻足,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带着肃穆怀念的神情,灵堂处更是哭声震天,香灰遍地,似乎只要动静够大,就真的能感天地,通阴阳。
见对方开始出殡,苏蘅鞠了个躬,便找了个花园偏僻角落坐着歇息。
又过了一会儿,她看到一队刚刚结束仪式、正准备散去的人。人群中央,是一个穿着黑衣、神情看似悲戚的中年男人,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骨灰盒,在三四位亲友的陪同下,沿着小径缓缓走来。
苏蘅盯着对方头上的孝帕。
有点丑,给陆盛阳办葬礼时,自己不会也得戴这个吧?
正走神,却发觉不对劲。
这男人一边走一边差遣身边陪同者,“去把车开过来”、“再去确认一下寄存手续”……一个两个三个,慢慢地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然后紧接着,男人左右环顾,眼神警惕,确认四下无人后,竟迅速打开了骨灰盒的盖子。
这是做什么?
苏蘅压低身体,下意识想悄悄离开,这男人的面相让她有些不适。
然而没等苏蘅离开,男人伸手进骨灰盒,用裹骨灰的红布将里面东西一包,随即像丢垃圾般,手臂一扬,扔了。
好巧不巧,红色布包“咕噜噜”滚动,落到了苏蘅脚边。
苏蘅还没说话,248先乐了。
【248:哟呵!你好啊,李老爷子】
苏蘅瞬间头皮发麻,盯着地上那个刺眼的红色布包,心跳如擂鼓。
【苏蘅:这里……还有“人”在?】
【248:没有嘻嘻,人死了魂就没了,我就是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
“……”
就在这几秒间,那男人已经从公文包里取出个不透明密封袋,里面装着白色粉末。他利索地将粉末倒进已空的骨灰盒,小心盖好,恢复双手捧盒的姿态。
这都不用猜了,费这么大功夫,总不会是面粉。
一股寒意窜上苏蘅脊背。
她生在红旗下,那种东西只在电视剧里看过。
见男人转身离开,四下也没人,苏蘅立刻拿出手机,解锁,毫不犹豫地拨打了报警电话。
接通后,她压低声音,冷静清晰地叙述:“你好,我要报警。地点是永安园殡仪馆内部的花园区,我目睹一名男子在为其父亲办理完葬礼后,支开亲友,将骨灰盒内的骨灰取出丢弃,并向空骨灰盒内倒入不明白色粉末。怀疑与违禁品交易有关……”
接警员简单询问情况后,反应出乎苏蘅预料。
“您稍等。”
过了一会儿,话筒那边竟然换了个人。
对方的声音低沉微沙,却有种奇异的穿透力和令人安心的沉稳。
“你在哪?”
苏蘅恍惚了一瞬。她意识到,正常的报警流程肯定不会是这样的。
“您是?”
“省刑警队,封岩。”
对方言简意赅,“记住那人长相了吗?”
“大概吧。”
“你描述的情况比较复杂,涉及我们正在调查的线索。不要出声,不要将这些告诉任何人,尽量保持淡定,从花园里穿到主路来,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车牌尾号是31,你直接上车。”
苏蘅的心脏怦怦直跳,没想到自己竟无意间撞进了刑警队的行动中。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然后低声问:“要带上李老先生吗?”
那边明显一愣,许久才回答:“带上吧。”
挂断电话,苏蘅先朝那红布包拜了两拜,心中默念“得罪了”,这才脱了衣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起包住。
刚烧完的骨灰,即便在冷柜中降过温,也还是热乎的。
【248:暖暖的,很贴心】
【苏蘅:你礼貌吗?】
【248:比你礼貌啊,你摸到老人家屁股了】
【苏蘅:……你闭嘴】
还好一路有248插科打诨,即便是在幽静的院子里,苏蘅也没那么怕。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只是普通人,捧着那个用自己外套遮掩的红色包裹,朝着主路的方向快步走去。
这红布包裹得并不严实,边角有缝隙,细微的灰白色粉末随着她的走动簌簌飘落。
苏蘅心里直打鼓,照这个漏法,怕是走到大门口,李老先生就所剩无几了。
就在她忐忑时,一个凶神恶煞的声音自身后炸响:“站住。”
苏蘅浑身一僵,心跳骤停。
她缓缓转身,看到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正快步走来,目光死死盯在她怀中的包裹。
“你是谁,手里拿的什么?”男人语气不善,带着审视和怀疑。
苏蘅昨天是见过保安的,根本不是这个人,就算是换班,这人也长得太凶了吧。
她大脑飞速运转,想着是该谎称是亲属遗物还是找个其他借口搪塞过去,手心有些冒汗。
心虽慌,苏蘅面上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是来订葬礼的,刚包下三天后的神阙厅,顺路看看场地。你们这儿怎么回事,工作人员也太少了……”
说话间,她余光瞥见男人身后一道黑影悄然靠近。
苏蘅瞅准时机,突然“哎呦”一声,指着男人脚下的草丛大喊:“有蛇!”
“在哪?”男人下意识低头去找。
下一刻,一记干净利落的手刀精准劈在他后颈。
出手的是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戴着口罩,他甚至没看倒地的男人,目光扫过苏蘅,言简意赅:“跟我来,车在那边。”
苏蘅没动。
直到对方自证:“封岩。”
他指了指主路方向,随即转身带路,步伐沉稳迅捷。
苏蘅松了口气,怪不得声音耳熟。
不敢耽搁,苏蘅立刻抱着骨灰包跟上。两人迅速穿过庭院,来到路边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越野车旁。
封岩拉开车门,示意她上车。
苏蘅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进后座,惊魂未定。
车前排还有两人,穿着便装,但难掩干练的气质,一看就多半是警察。封岩随后上车,关紧车门,车窗拉着帘子,光线昏暗。
“东西。”封岩简短下令。
苏蘅将红布包裹递过去,或许因动作太急,或许是包裹本身没系好,在她递出的瞬间,红布散开一角,一大股灰白色粉末猛地扬起,直接扑了苏蘅和封岩满脸。
“阿嚏!”苏蘅被呛得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更多的粉末弥漫在狭小的车厢空间里。
驾驶座的警察透过后视镜看到这一幕,嘴角抽了抽,默默打开后排的灯,开大换气,双手合十拜了拜,副驾的警察倒是笑出了声。
粉尘弥漫中,苏蘅一边咳嗽一边擦眼。
当她终于能看清时,对上了一双极其锐利的眼睛,也终于看清了封岩的长相。
寸头,衬得五官愈发硬朗分明。哪怕是简单的黑色夹克,也掩不住那一身长期处于危险边缘历练出的冷冽气场。
苏蘅一时有些怔住。
【248:这长相,又正派又帅气,下饭都能多吃两碗。】
【苏蘅:……你还是颜控?】
【248:嘻嘻,我审美在系统界有口皆碑。】
前排递来湿巾。苏蘅擦完脸,犹豫片刻,没扔,而是将沾满灰的湿巾仔细叠好,放进红布包旁。
托248的福,她现在看到这些灰,总觉得是别人的胳膊或者腿。
还是不要尸骨分离了。
同样擦完脸,正要扔掉湿巾的封岩:……
苏蘅也盯着他的手。
其实想看脸,但怕被误会。
他有点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封岩嘴角微抽,这么盯着什么意思,不叠不行了是吗?
等前排警察回头,看见的就是一排叠得整整齐齐、沾满骨灰的湿巾。他笑起来:“封队你这是干啥,要带回去化验吗?”
另一位警察骂:“笑什么,现在难得有这么尊重逝者的。”
“都烧成灰了也算啊?”
“怎么不算。说起来也搞笑,那李老头的儿子为了那玩意儿把亲爹骨灰扔了,最后还是个陌生姑娘帮着收敛,真是讽刺。”
封岩看向苏蘅,在监控下再问一遍:“看清扔骨灰的人长什么样了吗?”
苏蘅定神,认真回答:“看清了,那人是男性,四十岁上下,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穿黑色西装,离开时手捧一个深棕色木制骨灰盒。”
前面警察嚯了声,一般小姑娘早就被吓够呛了,难得见到这么条理清晰的。
苏蘅抿唇:“港片爱好者。”
警察笑了,别说,仔细一想苏蘅的叙述方式确实像警匪片里那一套。
封岩也多看了她一眼,才继续:“能指认吗?”
“没问题。”
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封岩点点头,似乎结束了。
前面警察不忘安抚苏蘅,让她别紧张,只是配合工作,他们会保护她,不会有危险的。
苏蘅点头,刚放松下来。
“等等。”
“你怎么知道,”封岩重新盯住苏蘅,眼神几乎要将她钉在当场,“这骨灰是谁的?”
苏蘅一愣,她怎么知道?是248直接喊的李老爷子啊。
【248:哦嚯,怪我咯~】
【苏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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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第一场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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