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子皓的手指轻轻叩击桌面,身后的衙役随之而动,架住林观应的便走上来硬生生让林观应重新入座。
毕去非则是与其他的衙役一起,找了两间屋子,让林府的丫鬟和小厮都等候在外面,再将宾客安置到离这里稍远的地方。
“都安排妥当了。”毕去非朝严子皓说道。
此时的林府老爷幽幽转醒,赫然看到三具尸身,其中一副还被人砸烂了脸,血肉模糊,双眼一瞪便是要晕过去。
取回林上阮验尸器具的徐净秋慢步走至林府老爷身前,按住林府老爷的人中,逼得他骤然回神。
“林老爷,这时候晕过去怕是不太合时宜。”徐净秋面上笑得温润。
“我记得林老爷方才是不信林姑娘能以仵作为业的。”
“随后林姑娘便要验尸,还得烦请你与林公子在旁边仔细端详才行。”
说罢徐净秋给林府老爷和林观应都点上穴位,叫他们只能睁眼不能闭眼后便施施然走至林上阮身侧,将装有验尸工具的布袋递予她。
“林姑娘,抱歉,我来晚了。”
林上阮的视线从林府老爷移到徐净秋身上,“多谢。”
林上阮接过布袋,走至王询身边,扒开他的口部,其人酒味刺鼻。观察他的口鼻舌底,发现均有泥沙混入,又以鼻中泥沙为多。
“王询,男,挣扎后溺水而亡。”
林上阮看向王询的腰腹处,那处横贯有道不长不短的淤青,“腰腹有被硬物磕碰的痕迹。”
毕去非提笔将其记在检验格目上,随后找到跟在王询身边的小厮,“王询在赏花宴时可曾喝过酒,说话可清晰,面色如何?”
小厮的头埋得极低,“王公子喝了酒,脸喝得很红,看起来像是醉了,说话断断续续的,走路也不太稳。”
“你见到了王询摔下短桥时的模样吗?”毕去非开口道。
小厮连连摇头,“没有,我没跟着王公子去潭边,王公子说是要独自一人去潭边散散心,不让我跟着。”
毕去非顺势追问,“客人醉酒,又是到潭边散心,你不怕客人出事吗?”
“我本来是想偷偷跟过去的。”小厮两只手在袖管里绞成一团,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可是我在半路遇到了陈管家,他说既然王公子既然不想让人跟着,我就不要凑过去了。”
“然后我就照陈管家的吩咐,去伺候别的公子了。”
小厮的嗓子微微发颤,“大人,我会被关进大牢里面吗?”
“你说的可是实话?”毕去非问道。
“我说的都是实话。”小厮急急抬起头,“不信的话,大人可以问别人。”
毕去非点头应下,随机分开问了几个丫鬟和小厮,他们说的话都和小厮回答的对上了,又问了些其他的事情后重新回到潭边。
老杉木板铺就的短桥横跨于小潭之上。桥身不过五尺宽,两侧有栏杆,同样是由老杉木雕刻而成。从不远处看去,栏杆的高度应当是能够及到毕去非心脏的位置。
念此,毕去非比划了下自己与王询的身高差异,随后从疱屋找了两块四四方方的木块垫在脚下,让自己能与王询齐高,随后便抬脚往小潭上的短桥走去。
毕去非假装是喝多了酒,跌跌撞撞地在短桥上走,不小心蹭到左侧栏杆的边缘,身子试图往外倾斜。
不对。
毕去非停下动作,看向木制栏杆,此处的红漆被蹭掉了些许,王询当时应当是从此处掉落。
照常理而言,一般人得爬到栏杆之上才能翻身入潭,因为醉酒而不慎越过栏杆摔入潭中,希望渺茫。
何况毕去非能明显感知到,她碰到栏杆的部位为胸部往下走一个半指位,可王询尸身的淤青是在腰腹的位置。
毕去非抓住栏杆,颇为吃力地将身子腾空,下一刻,两只温热的手掌突然覆在腰侧,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松香味。
毕去非没挣扎,身体被带得向后飘,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
毕去非踉跄着转身,和严子皓对上视线,眼神亮得出奇,“县令大人,能托着我再撞一遍栏杆吗?”
“好。”严子皓放在毕去非腰侧的大手没挪半分,就那么托着她慢慢朝栏杆处靠近。
腰腹处被木制的栏杆顶得发紧,毕去非放任自己的脑袋往下垂,泛起波澜的潭面登时倒映入眼帘。
“王询是被人推入潭中的。”
毕去非刚站稳脚便开口说道。
“短桥两侧栏杆高至王询胸部,即使王询醉酒,也不会从短桥上不慎坠入潭中。”
“结合王询尸身腰腹处明显是因撞击而成的淤青,应当是王询正对着栏杆时,有人从背面推他入潭。”
“只是那人没有一次便成功,在王询腰腹处碰到栏杆时卡住了,而后才将他推下短桥。”
严子皓微微颔首,“可有人于王询去小潭散心后于宴席上离开,又在王询溺水后出现?”
毕去非答道:“有四人。”
林府大堂处。
天光照进林府的大堂,映得青砖地光可鉴人,靛衣衙役按着水火棍分立两侧,恍惚间竟是可以窥见县衙大堂的几分影子。
第一个走入大堂的是卓元龟。
“没成想会在这里再见到毕姑娘。”卓元龟微侧过脸颊,嘴角溢出抹苦笑。
还未等毕去非开口,严子皓便起身,将卓元龟的视线档得严实,“卓元龟,赏花宴巳正时,你身在何处?”
卓元龟没有隐瞒,他的声音不高,每个字都咬得清楚,“我去见了王询。”
“为何?”严子皓问道。
“我想邀王兄与我组队,一同参席翰柏书院的春山诗会。”卓元龟徐徐道来:“可我在桥上见到王兄时,他醉意上涌,晕乎乎地,全然听不进我说的话。”
“而且王兄好似忆起了什么伤心事,倚在栏杆处盯了许久的潭面,我不便打扰,便先行离去了。”
说着卓元龟的喉咙像是有些哑了,身侧的拳头攥紧了又分开,“若是我多陪王兄一会,他也不会掉入潭中了。”
严子皓等卓元龟将话说完,“你拜别王询后,去了哪里?”
“我回赏花宴途中,衣袍被人泼湿,于是去了林府的厢房中换衣。”卓元龟答道。
毕去非心头一顿,眼前的卓元龟确实已不是晨间赴赏花宴时那副模样了。
辰时于卓元龟见面之时,他穿的是件偏素净的月白云纹织锦直缀,可此刻,他身上换了件烟霞色杭绸直裰,袖口滚着暗紫色镶边,连原先绾发的象牙簪都换成了玉簪。
不过……毕去非视线定在卓元龟侧对的左脸,他下唇的右部有些肿胀,尽管擦了白粉掩饰,但还是可以瞧见唇角还凝着点若有若无的青紫色。
待卓元龟走后,陈荣紧跟着抬脚走入林府大堂。
“我以为是何人。”陈荣瞥见毕去非的身影,讥讽一声,扭头就走。
“这里可不是翰柏书院。”毕去非的声音在陈荣被衙役拦住时恰到好处地响起,“是县衙临时审人的地方,不是陈公子想走便可以走的。”
陈荣往后退步,与衙役的水火棍拉开距离,回过身来,面上倒是并不慌乱。
“县衙想对我审些什么东西?”
“你中途离开赏花宴,是去做了什么?”毕去非沉声问道。
“此乃私事,我不愿说。”陈荣双臂交环于胸前,肩头微耸,“晏城法典可没哪一条强迫我必须回答吧?”
“自然。”毕去非见他这副模样,脸上不见半分讶异,朗声道:不过陈公子也得允许县衙疑你蓄意把醉酒的王询推入潭中才行。”
陈荣抬眼看向毕去非,语气惊疑,“他是被人推进潭中的?”
毕去非转了话头,“陈公子还是先说自己当时做了什么吧,毕竟有人瞧见你往小潭那处去了。”
陈荣答道:“我是去找了王询,但没有推他下桥。”
“你与王询关系可算不上好,为何要在林府的赏花宴去找他?”毕去非逼问道。
陈荣沉默片刻,半响才开了口,“我有诗文上的事情想请教他。”
“什么事情值得陈公子屈尊降贵去找王询?”毕去非替陈荣回道:“是需要王询提前帮你作春山诗社的诗吧。”
“你胡说。”陈荣面上显出几分慌乱来。
“不必抵赖,林府丫鬟都听到了。”毕去非看向陈荣,“陈公子之前诋毁王询抄袭宋内翰,如今倒是能做出让人代作诗这般更令人不耻的事情来。”
“王询可答应了你?”
陈荣耳根渐渐烧了起来,红潮从脖颈一路漫上脸颊,偏生还要强撑着挺直脊背,“我改主意了,只是找王询请教诗文,并未叫他代作诗文。”
毕去非没将他谎言拆穿,“在那之后,你去哪了?”
“我在林府后院散心。”
“可有人为你作证?”
“你是在怀疑我?”陈荣对上毕去非的目光,突然想到些什么,声音也多了几分底气。
“我去小潭边之前,看到卓元龟和王询起了争执,王询还给了卓元龟一拳。”
“你该怀疑卓元龟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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