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间是熟悉的甜香味,融化的黄油搅拌出一个醒不来的梦。
女人的睡颜无比清晰,苍白的脸,骨瘦嶙峋,安睡着,一场再也醒不过来的梦。
原本还偶尔会轻抚他额头的手如今垂落,再生不起一丝气力。
男孩幼猫一样蜷缩在母亲手边,一日,一日又一日。
直到远房的叔父将男孩接走,噩梦,美梦,他逐渐分不清了。
“时羿!你怎么又把点心的名字叫错了。
你吃不出来吗?这是可露丽可露丽可露丽!”
对不起,妈妈。
“不许吐出来!只是一块咸奶油做的红丝绒你为什么就不能咽下去!用心品尝妈妈做的点心啊!!”
对不起,妈妈。
“该死的,你这个杂种!果然你没能继承我的天分!!没关系,没关系,只要我还有一天能站上那个台子,我的神之手没有失灵,我才是王最信任的甜品师!!”
对不起,妈妈。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尝这些东西!混账!”
对不起,母亲。
曾经那么有力的手再也不会往自己的嘴里塞那些古怪的、甜腻的、掺杂着不可理喻的期待的点心,可也不会再摸一摸自己的头,然后说一声对不起。
妈妈。
母亲。
远房的叔父接走这个小骷髅的时候,他的母亲已经死了一个月了。
腐烂的尸身,快要饿死的小孩没命地咽下那些已经变质的甜点心,腐烂的、发绿的、生满蛆虫的。他吞咽、呕吐,再吃掉。
这次没有人再强迫他咽下这些了,可是他还是机械般送进嘴里,大量的,这辈子都吃不完的,母亲做的点心。
以后都吃不到了。
这次我好好咽下去了,你睁睁眼,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再看我一眼……
母亲。
我好疼。
胃和肠子搅到一起,腐烂的味道咽下去,涌上来,充盈在鼻腔里,配上那股甜腻。
“嗡嗡——”
不要,不要吃掉她。虫子也好,什么也罢,吃掉我吧。
总要留给我点什么,总不能什么都带走,总不能,丢下我。
母亲。
我好疼。
腹部的痛感传到胸腔,失去了意识。
“我的孩子,虽然是个小杂种,但他是,我的孩子。”
母亲。
“那个男人又来了,混蛋,王八蛋,要不是他,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是他的孩子,你这个杂种!”
妈妈。
“为什么,为什么我做的东西,这些点心,为什么没人吃了?”
“我是神之手!我的甜品是王都称赞过的!!我不相信!”
对不起。
都怪我。
“为什么偏偏失去了味觉!!凭什么这么对我!!我就不能一帆风顺地活着吗?”
“你这个蠢货!为什么就是学不会呢!”
对不起。
我太笨了。
“甜品是能给人带去快乐的东西,哭哭哭就知道哭,你的眼泪掉进去了!蠢货,杂种,给我重做!做完都要吃掉,全部都要吃掉!!”
好的。
母亲。
……
“对不起,对不起,小时羿,我的孩子,我们不做了。”
“妈妈再也不会吃那些药了,妈妈会跟那个男人划清界限再也不来往了!”
“对不起,妈妈不该这么说你,妈妈只是……”
没事的妈妈。
你只是疯了。
被我逼疯了。
“滚出我家!要不是你当初骗我,我也不会生下这个孩子!他跟你一样是个杂种!没有流着纯正的贵族血脉,得不到赏识的泥巴种!”
“这个药,真的能让别人再爱上我的甜品吗?”
不要,妈妈。
“吃了就能恢复味觉,又能站上荣誉的台子吗?”
不要吃。
“啪。”
“谁让你拿这些点心了!!这里面加了东西了我告诉你不要吃不要吃不要吃,你怎么就是听不懂呢!”
妈妈。
我好疼。
好疼啊妈妈。
脸火辣辣的疼。
“对、不、起。”
“母亲!!”
都死了都不愿意说一声爱我吗,妈妈。
你对我只有抱歉吗?
可我爱你,妈妈,我爱你。
我会吃下你做的所有的甜品,别人不喜欢没事,我喜欢,我真的喜欢的!
我只是吃的太多了才会吐出来,我会再咽回去的,妈妈,别哭,别打我,别说,那句话。
米悠生怕时羿压到自己的伤口,就算被用力抓着手掌也不敢乱动,为什么这么痛苦呢?
母亲,不是慈爱的代名词吗?
为什么你喊着母亲,却在流泪呢?
时羿醒不过来,他只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母亲指尖的味道。
就像是每次生气地打骂完他,夜晚又悄悄抚上来的手。
带着甜腻的奶油香,带着泪水的咸湿味,带着腐烂的肉糜感。
“找到那个小怪物了!跟妹妹的尸体黏在一起了,噫,有点恶心。”
“这么瘦,长得跟个骷髅一样,劣等基因的杂种也就这样了吧。”
“算了,妹妹最后一封简讯叫我们把他接回家,那就带走吧。”
不要!不要,母亲,别让我们分开!
你什么都没有留给我,你什么都没有留给我啊!
至少,哪怕是一点点!
强行分开的时候,黏连在一起的皮肉被扯了下来,盖在了孩子的脊骨,好像背起了母亲的死亡。
然后安然地睡了过去,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时羿,醒醒!玛窦,苔丝!他开始发热了,去找些药过来!”
熟悉的声音。
“没有退热的药草!”
“米悠,我们现在就去聚集地吧,我叫一个脚程快一些的幻兽过来!”
“好,按你说的,玛窦。麻烦你了苔丝,收拾一下,时羿不松手,我得留在这看着他。”
不走了吗?母亲。
热热的,手心里满满的,安心。
“玛窦,聚集地没有治疗师,我们只能寄希望于商旅那有我们要的药草了。”
“没事,我叫了猎手这边的治疗,我们应该很快就能汇合了。”
米悠:“所以你早就知道他伤势不好?”
玛窦:“冤枉啊,他自己找我要联系的。”
米悠:“还没问,猎人这边叫什么组织名啊?”
玛窦:“矛。”
米悠:“就一个字太草率了吧?”
米悠突然感觉手上的力道放松不少,以为是时羿要醒过来了,刚想把手抽出来,就又被紧紧攥住了。
玛窦看着,接过上面的问题:“我编的。”
苔丝:“所以猎手组织到现在都没有组织名?”
玛窦沉默。
真的很诡异,一般提起什么什么组织,不都是先有个名字吗?
所以只是所有的猎手默认自己都属于“猎手”这个组织吗?
苔丝收好了行李,拎过来终于结束了这个奇妙的话题。
就在大家思考玛窦到底叫来什么代步工具时,“噔噔噔”的踏地声传来,紧接着出现的是——
一匹矮脚马。
玛窦走上前踮起脚摸了摸马毛,马儿温顺地低头,然后跪在地上,高度刚刚合适人爬上去。
玛窦:“它叫宝驹,怎么样,我发现它的时候,它还没有这么大呢。”
苔丝已经星星眼跑过去摩挲小马的下巴,为什么逗什么动物都是去摸它的下巴呢?
几人翻身上马,把时羿也扛了上去,跟行李放一起了。
幸亏小矮脚马长大了,要不然带他们四个还有些困难。
米悠坐在最后看着时羿和行李,怕路途颠簸哪个掉下去,还不忘问问玛窦:“你们那个朋友什么时候到?”
玛窦扭过头:“我让他们加速过来了!”
幻兽的脚程确实不是人力可比,原本还要再走一周左右的路途当天晚上就到达聚集地外围。
“幻兽!警戒!”
从草原进入楼宇之前的空地上,高楼上执勤点的瞭望兵已经开始发出预警。
米悠:“苔丝,放信号。”
闻言苔丝手中的法杖带着小绿结出来的叶片卷上天空,一个扎眼的风穴悬停在半空。
警戒的自卫队成员看见魔法的使用痕迹,出言询问:“同胞?”
米悠高声回答:“叫维恩来见我!”
然后让玛窦控制着幻兽宝驹停在了警戒线之外。
就是米悠的手还没有恢复自由,于是只能让玛窦下去交涉。
所幸玛窦虽然有时候呆呆的,但至少外表是个人类。
米悠在思考自己像考拉一样背着时羿使用钩爪的可能性,结果凑近再探体温的时候,他突然放松了下来,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手。
绑住伤口的布条渗出鲜红,崩裂的伤口涌出了鲜血,他不安地皱着眉,却还是松了手。
米悠又看了看他的状况,最后还是决定自己过去跟自卫队成员打个招呼。
毕竟在这个城,没有比Sheila的名头更好用的了。
于是钩爪弹出,三五下闪身上了高楼,对上三五把利刃的锋芒,只随手一挡:“哟,有进步。”
“Sheila小姐!”
“伊万,你怎么到外围执勤了?好了,你去叫维恩过来,小托莉,我的同伴呢?”
托莉行了个宣誓礼,然后才正色道:“报告,没有看见您的同伴上来。”
米悠:小古板。
然后挠挠头说:“不对啊,我看着他上来的你们都没看见吗?”
托莉摇摇头,伊万已经服从性极强地去核心区域的实验室叫维恩了。
米悠看着面前仅剩托莉一人,些许放松了一直绷紧的神经。
自从发现时羿倒下开始,一直注意着周遭环境提防突然出现的敌人,而且在马背上枯坐许久没能变换姿势,身子也有些发酸。
转转肩膀,手上握着的匕首也略有些松垮,甚至有脱手的趋势。
但就这样接着跟托莉说话:“马上晚上,一班三人怎么上面这里就你和伊万在?还没到换班的时间吧,不要松懈啊毕竟……”
米悠的话头停住,因为手中的匕首被人从后面踢飞,然后被有些烫的枪口抵住了太阳穴,熟悉的声音说道:“毕竟还有危险,对吗?”
为什么时羿不爱吃甜品呢?流泪猫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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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所以你是因何所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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