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蜉蝣的成虫只有一天的生命。】
系统好心提醒她。
“我知道，”岳卿蹲在垃圾桶的缝隙里，准备一有机会就变成其他动物逃跑，“这群蠢货，怎么还不走？”
她乜斜地扫视着那些手忙脚乱的人，只要卫昔玦不说一句离开，所有人都得淋着雨“掘地三尺”般寻找。
岳卿特意选在保镖出门口的一瞬间，除了考量到人类眼睛对光线处理不及时，更多的还是出于对室内监控拍到蹊跷的担心。
要想利用盲点瞒天过海，必须抓住那一瞬即逝的绝佳机会。
不过，这也并不是说她已经脱离了险境。
岳卿在赌。
赌卫昔玦对她没啥兴趣，岳卿虽变成蜉蝣逃生，但以她现在的样子根本无法在风雨交加的黑夜走掉。
要是他们把机器人搬出来或是拿出什么岳卿没见识过的探测仪器，岳卿插翅难飞。
但她显然低估了一个贵公子在她手上吃了瘪后的执着。
卫昔玦仿佛是不相信岳卿可以凭空消失，往回走了几步。
“滴答滴答……”
雨声显得杂乱无章，岳卿心里仿佛千万根麻绳搅在一起。
想解开无从下手，却有说不出的焦躁。
黑色的鞋子略过岳卿的眼前，像巨轮那般，岳卿似乎感到自己的骨头“嘎吱嘎吱”地响，五脏六腑都在震动。
不过他没站过多久，那二世祖似乎得到了什么消息一样，眉头紧锁地点点头，突然跨上悬浮器走了，留下一群警.察大眼瞪小眼。
“局长，这……这怎么办啊？”
“现在云星的网络可以连接了，咱们还有好几个案子等着办呢！”
“云星第一法院需要咱们的证词，明早八点开庭……”
“……”
所有人似乎都在抱怨浪费人力去寻找一只三花猫显得荒唐可笑，可冰蓝色头发的唐.警.官还是把纸箱子搬到警.察.局门口，温柔的眼睛看了眼岳卿消失的地方才缓缓踱步回去。
等人声逐渐减小，雨声又变得孤寂、规律和宁静的时候，岳卿才疲倦地说，“我们走吧。”
【这次要变成什么动物……】
“人。”
岳卿在雨中站了一会儿，缓缓地仰起头看着雨水纷扰，在一旁黄色的灯光下像万千金针般落下。
她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抖落几滴刚沾上的水珠。
她还是穿着那单薄的雨衣，用脚丈量着这寸土地。
她很想再次做回那具没有感情不会笑不会哭不会爱不会绝望的行尸走肉，但人类的情感似乎是唤醒心灵的良药，她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对自己不在乎，对别人不在乎，对这个世界不在乎。
原来，希望竟是这么奢侈的东西——
无论在哪里。
无论何时。
*
“欢迎大家来到‘白狐狸’的直播间，我是主播岳卿。”岳卿一回家就发现云星的网络似乎已经连上了，但她脑中的芯片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没有信号。
直播公司办事效率是真的高，她才入职两天，配套的设备、道具都准备好了给她快递送到了家里。
岳卿芯片连不上网络，只好打开屏幕，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对“云星断网”这一事件的讨论。
#云星网络大规模中断
#专家猜测云星大规模断网的原因竟是……
#惊！云星发生枪.击案，正处于网络瘫痪时间
……
星际大多数的民众都表达了对这件事的震惊，毕竟云星虽然只是一个第三级的偏远行星比不得第一级的贵族圈，但依然是连接上的“首都星网”，比那些荒星的自行网络要稳定太多。
就连在云星居住的人都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有人宣称“云星爆炸了都不可能断网”的笃定言论。
岳卿看到许多主播都在蹭这件事的热度，一些离谱言论甚至怀疑“外族入侵”、“当权者的阴谋”云云。
她打开摄像头，没有打算谈论这件事，只是按部就班地当一个“说书人”。
“我会为你讲述不一样的故事。”这似乎成了岳卿每次直播前的招牌。
“做好准备，那么现在，故事开始了。”
岳卿等全息3D影像渲染好氛围后，开始了今天的直播。
“上期我们说到，‘天晴下雨，狐狸娶亲’。我发现了狐狸的诡计，在花轿里的新娘子居然是某家的官宦千金。”
“她被狐狸的发光玉佩迷惑，我解救了她。可我等了这么久，也没有再看见那个姑娘。”
岳卿注意到，“小火苗”图标的一旁只有一个单调的数字“1”，她没有气馁，好像她不是说书人，只是在讲看到的一个故事。
她缓缓地长出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那人似乎一直潜水，没有岳卿第一次直播时积极的弹幕和慷慨激昂的评论。
“其实啊，那条路哪是什么‘天晴下雨’的小路，那是一条通往鬼城的不归路。”
“我在那路上走啊走，太阳那么灿烂，雨却下得那么大。
我看到有一男一女正在篝火旁取暖，走近一看，两人似乎是夫妻，正烤着肉吃，他们见我来了，赶忙招呼我过去一起烤火。”
“两人身穿破旧的衣物，却难掩周身的贵气，似乎不是普通逃难的百姓，难道是什么官宦世家落难了？！”
岳卿的手臂慢慢变成雪白的爪子，身体慢慢变成狐狸的躯体，她把视角拉进，以自己为第一视角，摄影机安在她的身上，观众可以看到她纤细的腰身、雪白优雅的脖颈。
“小火苗”旁边的数字没有丝毫变化，还是单薄略显孤独的“1”。
但那个人似乎没有打算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岳卿，没有好意——也没有丝毫不满。
岳卿有些好奇，难道是她讲得不吸引人？
她打开了“触摸”的模式，示意那个唯一的观众可以摸摸她的耳朵和脑袋。
那边似乎犹豫了一下，岳卿感受到了很不一样的触感——
似乎是一双苍老的手，如风般轻抚她的脑袋，带着老人独有的缓慢和安宁。
一瞬间，有些酸楚涌上眼眶，她觉得眼睛火辣辣的，但似乎什么都没有，“白狐狸”的眼睛变得愈发的红，她想起来她的祖父祖母。
虽然全息影像只是一种“感觉”，是数据反应给人的“幻觉”，并不是真实的东西，但能传达的绝不是表面上的视觉听觉嗅觉所能单纯替代的。
岳卿吸了吸鼻子，继续讲述那个故事，“我很奇怪他们看到我的样子不害怕吗？！我可是一只狐狸！”
“那对夫妻好像不觉得我有什么，还以为我是饿糊涂了，递给我一串烤好的肉，让我坐下来休息。”
“可我却感受到了不对劲，这肉越吃越酸、越吃越饿，火苗攒动着——”
说完，全息影像突然出现跳动的火苗，岳卿把摄像头视角拉到远处。
这时“小火苗”一旁的数字增加了两个，但没过一会儿，又减少了一个。
新进直播间的那人似乎也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了一眼，退了出去。
直播间只剩下一个观众。
“我却感到越来越冷，我瞪大双眼，惊恐地看着那对夫妇，他们还在不停地嚼着肉，仿佛不知道饱一样，双颊的笑容显得诡异。”
幽暗的丛林，豆大的雨点。
“我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劲！这是在下雨啊，哪有什么篝火？！
我才是那个中了幻象的人！”
“我拼命跑着，用尽全身力气奔跑，却发现回到了起点——
“还是一支送亲队伍，那些青皮狐狸在敲锣打鼓，那赤皮狐狸媒婆嘴角有一粒痣，拿着花手绢走在花轿的最前面，那些肌肉壮硕的棕皮狐狸“嘿哟嘿哟”地抬着花轿。
“我吓的冷汗直流，转过背撒腿就跑，却看见那姑娘从花轿里缓缓地走出来，她嘴里咬着一块散发着淡淡的绿光的玉环——”
说着，岳卿变回人类的样子，用最后的话语结束这个故事，“那姑娘眉眼间，像极了那对夫妻，她是他们的孩子吗？她为什么那么熟悉我呢？亦或是我在看我自己……”
讲完这个故事，岳卿沉默了一会儿，那唯一的观众并没有发言，没说好或是不好。只有岳卿没下播，他似乎就还在直播间一直看着。
岳卿朝摄像头鞠了一躬，“感谢您能完整地看完这个故事，我是主播岳卿。”
【芯片用户AS-4568：你好。故事很不错。】
看来是个新用户呢，刚注册的都没有改昵称。
短短几个字，岳卿看了许久，她没听到系统常常弹出的“魅力值”增加的声音，但她的内心却感到十分充实，接着就是感到久违的宁静。
就像多年前的一个午后，没有丧尸，也没有生存的威胁，她躺在草地上，暖暖的太阳光填满了她的整颗心。
岳卿关掉了直播，简单洗漱后躺在床上准备休息。突然她脑中的芯片连接上了星网，忽略无数垃圾信息，岳卿看到了那个名叫“芯片用户AS-4568”的观众给她后台留言：
你好，我是“天晴下雨”的爷爷，那孩子看了你的直播一直和我推荐，我等了一天终于看到了，觉得确实很好。
我年轻时是一名文物修复员，不知小姑娘是在哪知道的这个故事？这个故事的出处已无法考证，但确实是我们哈莱星蒲家口口相传的故事。
很期待小姑娘以后的故事，要是有机会能来哈莱星，请一定来一趟老身的寒舍，我有许多未记录的残本想传承给后人。我孙女不常在身边，我也不懂什么数字化，你真的很像她，年轻就是感到激情不断，我那时也是这样。
留言最后还附有详细地址和照片视频，与其说是留言，不如说是一封饱含情感的家书。
岳卿一瞬间改变了想法。
说不定人类能够战胜丧尸、拓展太空，就是靠那点微不足道却可燎原的希望。
蒲家？……蒲松龄的后代？
啊……这篇故事的原型是《聊斋志异》，这倒是意外地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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