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午休还没结束，工区已聚满人。大家都被刚刚一幕吓傻了，愣在原地，不敢做声。
过了很久，才有人哭叫着往后退去。香肠是第一个开腔的。他颤颤巍巍指向男人，结巴道：“眼，眼睛。”
关百泉顺势看过去，发现男人的瞳孔不知在何时融化了。
黑色瞳仁化成液晶般的流体，淌满整个眼眶，像旧世纪的显示屏一样，在光下发亮。
他俨然已经变成一尊雕塑，坐在椅子上，呼吸着，但不再说话，也不再思考。
像一台人形旧电脑，也像电脑里长出了人。
但从“人”的角度来看，他更像是死了。
关百泉愣在原地，后背忽然被戳了戳。
回头，是邵凌在身后比口型：“看屏幕！”
他也不知哪来的勇气，鬼使神差地，下意识就听邵凌的命令往前走了。
屏幕上，男人临死前曾用标准黑色字体，迅速敲下什么。
【检讨书】
很抱歉我在今日早上迟到0分12秒，原因是起床晚了五分钟，没赶上最快一班地铁。同时我在今日凌晨没有及时回复组内消息，导致进度延误。
但我向公司保证 我尽力了拼尽全力了也知道错了不该迟到这样做对不起公司请原谅我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即便一切都是徒劳但也请让我在这个月底重新证明自己没用我好像看见它来了怎办它来它它它它它它它ta
“唰。”字消失了。
不知何时赶到的老板一手抬起设备，一手挥散人群，满头大汗：“没人受伤吧！”
走廊上赶来几只小蓝，语气轻柔：“请问有人需要心理疏导吗？”
好几个员工或颤抖或抽泣着走上前去，被小蓝领着去旁边。
关百泉站在原地没动。老板关切问：“被吓到了吗？”
他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摇头。
彼时离上班还有四十多分钟。心脏在狂跳。
他下意识往远离工区的方向走去，靠在卫生间的隔间里，扶着墙大口喘气。
方才的一幕幕在眼前不断闪回，耳边还有男人临死前的啸叫。关百泉捂住耳朵，眼前又闪出满是字的屏幕。
屏幕黑得太快了，他只记到几个关键词：“迟到”，“回复”，“开除”，“看到它”，“它来”。
“它”来？
这个男人似乎是因迟到和未及时回复消息，违反了公司规则，所以在写检讨书。写到“看到它““它来”后，就死了。
也就是说，可能是“它”杀死了男人。可为什么，因为违反了规则吗？
还有“它”是谁，为什么会“来”？
……
无可名状的，不知形态的。关百泉一下想到昨晚在会议室的影子。
它们也没有实体，也在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伤害人的事。
“它”会是它们中的一员吗？
眉头紧起来了，脑子里出现了太多东西。关百泉做了很多次深呼吸，尝试把除规则以外的东西排出去。
那是恐惧，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他忽然很想辞职。
比起昨晚在会议室的感受，男人的死法简直触目惊心。他死得太过痛苦，让死亡这件事不再像救赎。
再结合男人刚刚的表现来看，死不死，或者怎样死，在这里似乎没得选。
他不想这样死。
关百泉紧捂住胸口，尝试让心脏跳慢些。他在想如果现在去提辞职，上面给不给批。
或者现在就去顶撞上司，让自己被开除？
不太妥。之前被开的那两人本身还没进入公司，如今他已经干满一天了，如果惩罚机制因此发生改变，后果他承担不起。
得先活下去。
关百泉闭眼，深吸一口气，终于想起要看邵凌发来的东西。
【员工工会守则】
手写字不好辨认，关百泉读得很艰难。
1.电脑打印文件皆为公司所有，请不要带出公司以外的地方，尤其是公寓或住宅；
2.三楼不存在，如果看到楼梯通往三楼，务必在五分钟内进入；
3.进入三楼休息室，合理使用公司资源，不可躺下休息睡觉，要使用至少三种器材；
4.公司是员工工作的地方，需正式着装（如西服，衬衫，皮鞋等）请勿穿蓬蓬裙，睡衣，凉拖等非正式着装上班，请注意仪容仪表，不要蓬头垢面；
5.公司是一个集体，尽量不要单独行动。如果落单或误入电梯，会议室等办公区域，请将工牌上的姓名划花并丢弃。
6.公司的任何通知统一通过邮件发送。如收到邮件，请回复“收到”。请不要回复任何邮件外的通知信息。
结束。
关百泉的冷静仔细让他一直看到第三条。到第四条时，心跳就再也控制不住，再次乱跳起来。
自昨天开始，他一直谨言慎行，可如果按工会规则作为标准，现在已经违反一条规则了。
正式着装。
他难以置信盯向运动裤的一角。他记得很清楚，昨晚迎新会上，老板是鼓励员工穿休闲服的。
就连刚刚变成电脑的男人，身上也是最普通的T恤衫。
老板这是什么意思，明摆着诱导员工违反另一种规则吗？
不管怎样，当务之急是去找件衣服。
公司规则并未写必须穿休闲服，而工会规则表示需要规范着装。所以穿正式一点是最优选。
好在离开工还有半小时，足够了。
识元纪225年的快递业务极其发达，下单三分钟后，就弹出取件消息。
关百泉一刻不敢耽误，撒腿朝公司外的机器人奔赴而去。回来时，要重新刷闸机。
“您好，为保障员工的服务质量，□□公司运营，本公司特推出新规章，请员工在进入公司前保持十秒标准露八齿的微笑。笑容需友好，真诚，发自内心，让我们与客户一起看见您对工作的赤诚与热爱！”
关百泉绷着嘴角，用尽力气笑了一个。
他现在穿着不符规则的衣服，心里怕得要死，天知道这个笑有多难看。
笑完他往卫生间冲过去。刚进门，忽然明白了什么，趁着脱裤子间隙就接通邵凌的语音。
“我知道了！”他对着手腕语无伦次，“等我，我一会就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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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看看皮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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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蓝域科技有限公司（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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