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显然不是询问的一个好时机,陈满年等了半晌没有应答,没有继续问下去,说:“身上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
“……没有。”
“舞蹈演出已经结束了,等会衣服送过来,你先回家吧。”
虞思蜀抖了抖,没有说话。
陈满年很敏锐:“有人跟着你?”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这样。”虞思蜀摇头哭着说:“但是我、我不能这样回家……我爸爸看到,肯定、肯定会伤心的。”
陈满年皱眉:“你打算瞒着家里人?”
这显然不是一个好办法。
虞思蜀估计也知道这样做不对,她颤颤地说:“不会,我没打算瞒着家里,但是今天不行,至少要等放学……”
陈满年不容她胡闹,“必须先回家,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呆在学校里。”
虞思蜀低声喊:“我说了不要!”
陈满年怔住。
虞思蜀的眼泪夺眶而出,带着哭腔说:“陈老师,你没有亲人吗?如果你的女儿今天本来是开开心心的穿着你选的裙子去参加元旦表演,结果被扒光衣服锁在厕所里,你什么感受?!为什么总逼着我回去,我状态不适合留在学校,难道做这一切的她们适合吗?!”
“……”陈满年低声说:“抱歉。”
他其实还是不赞同虞思蜀的做法,在他看来,如果陈落在学校被人欺负了,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第一时间告诉自己,陈满年一定会带他上门讨回公道。
但这只是他的角度。
虞思蜀摇了摇头:“陈老师你道什么歉,是我刚才太激动了。那个,让我先回礼堂吧,我的衣服还在那里,而且演出我没参加,应该有我的一份责任,今天收拾妥当了,改天我会挑个合适的时间和爸妈商量这件事。”
陈满年沉吟片刻,妥协道:“有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来找我。”
虞思蜀点头应下,顿了顿又说:“老师,你刚才撞门进来,有……有没有受伤?”
“没事。”
正巧手机闪了闪,陈满年垂眸接起,挂断电话说:“我去拿衣服,你先在这等我。”
“好。”
换好衣服回到礼堂。
陈满年把手里的白衬衫套上,刘伞皱眉说:“能行吗,要不要给你换一件。”
“来不及了,”陈满年理了理领子和袖口处,抬眸问:“李老师呢?”
“都在后台呢,快去吧,下一个就到你们上台了。”
陈满年点头,快步走到候场的地方,负责人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蹙眉说:“怎么回事?到哪都找不到你人。”
察觉不少人往这边看过来,陈满年低声说:“刚才出了点意外。”
负责老师摆了摆手:“行吧,好在是赶上了……你这头发,怎么乱成这样?”
陈满年抓了抓头发,他刚才那么一折腾,本来打理好的头发垂了几绺在额前,看起来有几分和平时不同的狂野俊雅,但上台这样肯定不行。
负责老师带着他走到化妆台前,随便从桌上扫了一个定型喷雾用,陈满年抬手抓了抓,嗅到缭绕在鼻尖淡淡的橙香。
来不及再耽搁,一众师生迅速集合站位,主持人开始报幕,陈满年走上台。
刺目的灯光瞬间亮起,陈满年眯起眼睛,皱了皱眉。
负责老师上来调整话筒的位置,走到他面前,差点把麦克风塞到他脸上,陈满年往后退了退,她不动声色地背对台下的人冲他比划了个笑脸。
陈满年瞥她片刻,叹了口气,随后扬起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
前奏响起。
这一个月来的排练显然小有成效,就连几个平时总找理由逃掉排练的学生,居然也在这种重要场合上没掉链子,声音整齐划一,浑厚响亮。
这和陈满年设想的有些不同。
他认为这些平时排练都吊儿郎当的学生,就算正式演出时也许也指望不上,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不言而喻。
但意外的,四十几个师生的声音融合的很好,那些总掉链子的学生,也在后排富有热情地放声高歌,歌声像是空谷幽林中初啼的百灵鸟群,时而富有活力朝气,时而婉转悠扬。
舞台的灯光刺眼,陈满年的思绪逐渐被拉远。
其实这种元旦演出类的集体类活动,他是一次也没参加过的,甚至看也没有看过。他上大学后参加的多是专业竞技类赛事,像这种集体活动,大学时期也很少。
高中么,就更不用说了。
陈满年一个学期能做到全勤不缺课就已经不易了,也没交什么朋友,这种汇演的活动,可能都举办完了陈满年都不知道。
倒是参加过一次运动会。
烈日下的橡胶跑道被灼出刺鼻的臭味,陈满年临危受命顶替那个崴脚的男生跑了个三千米。
和他一起参赛的,基本上都是体育生,冲着奖杯名次去的,陈满年那时也只拿了个第四。他领了奖牌走回班里,才发现大家看他的眼光都有些异样,窃窃私语。
陈满年目不斜视地把奖牌扔到桌子上,转身走人。
“你拽什么啊!”有个男生在他背后对他喊。
陈满年不解,转过头来看他,发现他腿上裹了厚重的纱布,应该是刚才崴脚不能上场的男生,他表情看起来像是生气又不满,说:“就拿个第四你什么态度,这是我们班的大项比赛你不知道吗!”
“看看你刚才在跑道上半死不活的那样,要是我上场了,拿前三是肯定没问题的啊!”
陈满年有些无语。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在跑道上的状态最多是呼吸粗重了些,绝对没有他口中那么不堪。
但周围坐在草地上的同学却好像不这么想,可能是平时和崴脚的那个男生关系更好,下意识就想去维护男生,于是也就没管会不会伤害到其他人。
“说的也对,秦彦是体育生啊……”
“秦彦为这次比赛准备了很久呢,天天到操场练习,雷打不动的,结果换了个……才拿第四,肯定不甘心吧。”
“早知道让xx上了。”
当时的太阳实在是太大了,晒的人心焦气燥。
陈满年当时觉得秦彦这货简直在无理取闹,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他本来应该转身就走的,但听着周围这些上一秒还在帮他呐喊助威,下一秒就窃窃私语的声音,陈满年只觉得双腿被灌了铅一样,半步也动不了。
他觉得恶心。
秦彦还在闹,他像是真的很委屈,旁边的人越帮他越衬得他委屈,他为了这个奖牌努力那么久,结果……
他骂完,好像还觉得不解气,于是把陈满年的奖牌挥手扔到了地上,劣质的金属块折射着太阳,发出刺眼的光芒。
陈满年目光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
……
两首歌的时间转瞬即逝,众人躬腰谢幕,陆陆续续的走下舞台,几个男生在队伍前面洋洋得意的夸自己。
女生们伸手打他几下,嘴里说着“一般般”,却又偷偷捂嘴笑着。
舞台灯的后劲太大了,陈满年刚才唱歌的时候走神,眼睛被刺得有些不舒服,现在走到昏暗的候场厅只觉得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他勉强凭着听觉跟着前面的人走,谁知那人忽然转弯,陈满年察觉不及,一脚踩空下去,闷哼了声。
不远处的化妆台发出“当啷”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滚落在地,随后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过来。
“怎么回事,怎么踩空了?”
陈满年按着地面,闻声抬头,却仍看不清,犹豫着开口:“……庄弄?”
那人一僵,低低地“嗯”了声。
“先起来吧,我扶你。”
“不用……”
陈满年淡声拒绝,然而起身时便感觉到脚踝处传来刺痛,庄弄当即皱眉,把他胳膊驾到自己肩膀上。
他闷声说:“我知道你不想挨我,先出去吧,这里太暗。”
“……”陈满年察觉他情绪不太对劲,说话也不像平时那样劲劲儿的,于是说:“你演出顺利么。”
庄弄低低“嗯”了声,专心规避着脚下的障碍物。
于是便没话了。
一路沉默地走到候场厅外,陈满年转了转脚踝,“好了,应该没事。”
庄弄蹙眉:“要不还是去医院拍个片子吧?”
“我有数。”
正巧下一轮报幕开始,两人不方便再到处走动,于是挑了个位子坐下。
接下来的节目是个皮影戏,前排的一众校领导觉得对味儿了,看得津津有味,场内的灯光暗下来,只余舞台一小片。
庄弄余光看见陈满年时不时的拨眼睛,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转过身来低声说:“怎么了?”
陈满年动作一顿,“眼睛有点不舒服。”
庄弄说:“要不去把妆卸掉吧。”
“怎么卸?”
“……”
候场厅内。
此时元旦汇演已经进行到尾声了,后台没剩几个人,陈满年跟在庄弄身后,看着庄弄在一个化妆台前摸索一阵,打开了灯。
他熟练的把化妆水打湿棉布,递给陈满年。
沉默。
沉默的有点窒息。
庄弄微微直起身,刚要说“要没其他事我先走了”,就听见一声有些熟悉的呼唤远远传来。
下一秒,一个身高腿长的少年笑着从暗处走出来,他头发略长,落在耳后,笑起来清秀俊逸,如同一缕春风拂面般走来。
“……沈春声?”
他与一年前有些变化,身形越发修长高挑了,长发也是在附中绝不会出现的,微微掩盖了些眉眼,庄弄有些惊愕:“你怎么在这?”
沈春声笑着说:“来看演出的,不过表演一结束就找不着你人了,不过还好有高晓带……”
高晓冷笑一声:“是你缠着我不放让我带你来找他好吗。”
“……”
沈春声笑容不变,低下头说:“你今天的渔网袜真是格外……”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高晓飞过来的拳风打断,沈春声抓着他的胳膊放下,回过头继续看着庄弄,却忽然看见一个陌生人。
“这位是?”
他来时看到很多身着白衬衫的学生,以为陈满年也是,又见提起他时庄弄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于是眼里便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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