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怎么发现那些徘徊在社会边缘的秘密并成为帮凶的?
许玥记不清了。
她的记性不是很好,特别是在被蔡兰亭的高压教育逼进心理卫生中心后,她的记性就更不好了。
很多事她只记得“结局”。
或许一开始选择梁韧惟做导师,她是带着抱报复母亲的心理,她知道蔡兰亭对梁韧惟颇有偏见,却不晓得这里头还这般“门道”。
她无助过、纠结过、迷茫过……
可那时的她别无选择,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钱!钱!钱!
万事说到最后还是一个字——钱!
许玥家其实不缺钱,甚至算是有钱人家。
但家里有钱,不代表她就有钱了。
从大学开始,许玥不顾一切地反抗蔡兰亭对自己人生的操控,一意孤行地考了与原本研究方向毫不相干的专业,更是特意选了梁韧惟做导师。
带来的后果便是,许玥被蔡兰亭断了所有的资金来源,身份证被死扣住,蔡兰亭甚至联系了人,不允许许玥有任何门路补办身份证,甚至连打黑工的路都断了。
最穷的时候,许玥三天吃一顿挂面拮据地挤在唐嘉合租的老破小里过日子。
越是将她管得严,叫她低头下跪承认自己的“错误”,许玥越是反抗得厉害!
所以当梁韧惟洞悉她身处的困境,向她抛出“橄榄枝”时,许玥没有半分犹豫便接下,替年迈的他做了林家在大陆的“代理人”。
往深处接触得越多,叫许玥意识到有些捕风捉影的旧闻,并不是“捕风捉影”。
但她做好份内之事就行,就像梁韧惟一般,做拥有显赫家世与地位的“林先生”一辈子的挚友就好。
将林蕴川轻握在下颌的手打落,许玥讥笑道:“原来我短期内还有价值,那么我可以申请一件事吗?”
“什么?”
“保证我的人身安全,你要和孟昕澜怎么斗我不好插手,但不要波及我。”
似同意般笑着点点头,正视着前方开始缓慢移动的车流,林蕴川回道:“我自然会保护你的人身安全,但关于那个女人,你跑不掉的,首先你是我老婆,其次你名义上是她儿子的老板,无论是哪个理由,你都免不了要与她照面……现在她将我当年与龚雪薇交往过的事告诉你,还告诉你在与你结婚后,我还与龚雪薇保持联系,就是希望你能与我发生争执,叫我无暇分身……”
原来那个女人叫这个名字吗?
“吵吗?”许玥偏头礼貌询问林蕴川的意见,“……其实我挺想和你吵一架,林先生,我在你手下工作这么多年,多少也是想发泄些个人恩怨的,刚好你明天要出差,不如叫人写成被我气得负气离家出走如何?”
沉默良久,在进入社区内部道路后,林蕴川小声同已在脸上酝酿好怒气的许玥商量:“那我可以先为自己辩解一句吗?”
“我听着。”
“……我和龚雪薇分手后,只是普通合作伙伴,没有别的意思。”
解开安全带,许玥偏头看向林蕴川脸色冷得不同寻常:“虽然总是有人批评女性在争吵时喜欢旧事重提,但我觉得这是件无可厚非的事情,因为我想不透,林蕴川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在自己妻子心灵和身体最脆弱的时候、在女儿夭折不到一周的时候……还能笑着飞到异国去参加前女友的庆功宴……只这一件,我没有理由说服我自己。”
某种意义上来讲,虽然五年前林蕴川向许玥求了婚,许玥也懵神地应下,但最后叫他们坐在民政局柜台前签字的原因却是——孩子。
所以他们也算得上是“奉子成婚”。
事情发生在雪山求婚的一个月后,许玥一向标准二十八天间隙的例假推迟了一个多星期,这段时间她没有吃过会影响经期的药物,意识到可能出“意外”后的第一时间,许玥连夜挂了急诊验血。
结果自是不出所料,介于当时两人正处于“热恋期”,许玥拿到报告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林蕴川,问他怎么办。
当晚林蕴川就迅速结束公务出行,飞回大陆找许玥。
第二天一早办齐跨国结婚需要的文件,下午就将结婚证领到手。
就这行动速度,谁能不感动?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他们连在婚前财产公证都没做,意味着他们之间一旦离婚,许玥就能分走林蕴川的巨额身家。
为了方便照顾和陪伴许玥,林蕴川开始常驻大陆,更是减少了出外工作的频率,怕熬夜远程工作影响许玥休息就搬去次卧……
那一年,他们过得相敬如宾甚至还有些亲密。
那一年,许玥下意识地觉得,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与林蕴川过一辈子也不错,过日子不就是这样吗?
那一年,林蕴川也觉得这样就好,至少他们之间的婚姻带着一丝感情基础在。
安静地坐在昏暗的客厅里,许玥听见林蕴川的开门声,她适才一怒之下将车库进屋的门锁了,林蕴川是淋雨绕到大门口开门的。
见家里昏暗没有开灯,林蕴川也没有开灯,他晓得许玥在哭,她哭的时候不喜欢有人知道她在哭。
将半湿的外衣搭在门口的衣帽架上,林蕴川轻声朝许玥走去,坐在她的身旁,将她亲昵地搂在怀里,用手背悄悄将她面上的泪痕蹭去。
“……抱歉……我刚才……”许玥深吸了口气,压抑住自己的哽咽道。
“没事,我知道。”林蕴川低头埋进许玥的发间,轻蹭着安慰她,“这事是我不对……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我……”许玥哽咽地说不出话,下意识地咬上自己右手食指的指关节,用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靠在他的胸膛上,呼吸起伏间,她知道他同她一般在压抑自己的情绪,也清楚知道他当年其实已经做得足够好。
即便是去了龚雪薇的庆功晚宴,他也在第二天凌晨就到家了。
作为家人,林蕴川很是可靠和负责,所以她能在瞬间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在故意设计。
只是他们之间,永远有一个问题能成为挑拨她情绪的突破口……
第三十六周产检完后,许玥在医院门口发生了一场车祸。
很幸运的是许玥因为想要丢手里的垃圾,朝右手边的垃圾桶走了几步,没有被高速冲来的车正面撞上,只是被气流蹭倒在地,没留下明显外伤,但肚子的孩子却因为许玥倒地时的剧烈撞击,造成严重胎盘早剥,血立时止不住地往外冒……
即便是在医院门口,争分夺秒地进行手术,孩子抢救出来时还是因为严重缺氧导致器官衰竭,直接从手术室送进了NICU;许玥也因为大出血抢救了六个小时才脱离危险。
虚弱地躺在病床上,醒来后许玥只听林蕴川说女儿在NICU接受治疗,叫她不要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
看着保温箱里浑身插满管子的女儿,哪个当妈的不会心疼?
许玥自是想要追责,但林蕴川却告诉她,在事发后对方就从医院的楼顶一跃而下,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死无对证。
紧接而来的噩耗便是女儿因为肺部感染严重,在出生不到半个月夭折了。
最后这场交通事故迅速地走完官方流程后便结案了。
只是午夜难眠之时,许玥会盯着睡在她身旁的人——真的死无对证吗?
为什么不查下去?
这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她找唐嘉拿到了详细的事故分析报告,还暗中复原事发前的监控。
从监控里很明显看得出朝她撞来时,司机神情平静却根本没有减速的意图,并不存在所谓紧张导致误踩油门的情况,这就是一场针对她的蓄意谋杀。
可她问不出口。
她的理性清楚林蕴川不追查是给对方警告和台阶,告诉背后之人是他主动不追查而不是他不敢查。
可她的感性却愧对于自己刚出世就夭折的女儿……
约过了大半年,在许玥精神状态基本稳定后,林蕴川开始恢复之前高强度工作的状态,鼓励和支持许玥投入自己的事业中,两人聚少离多的日子就此开始。
而许玥也彻底学会如何去“经营婚姻”。
毕竟从小到大,她最会的就是“听话”。
刀叉被撞倒在地的脆响将许玥惊醒。
从沙发上睁开眼,只有厨房的顶灯开着,许玥起身将身上的小毯子掀开,偏头看见了刚将刀叉捡起来的林蕴川,系着围裙正在做晚饭。
“……酸酸甜甜的,你在煮什么?”许玥将客厅的大灯打开,问向正在搅珐琅汤锅的林蕴川,“咖喱吗?什么时候学的?”
“番茄牛肉咖喱蛋包饭。”林蕴川说着,将平底锅里煎得正好的蛋皮覆在白米饭上,“中学时的家政课上学的……那时候我的职业规划是去当厨师。”
“真的吗?”许玥凝眉惊笑道,“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你居然想过当一个厨师。”
“你难道不觉得我做饭的技术的确不错?”
刚说完,林蕴川单手颠锅将蛋皮完美地翻了个面。
“是挺厉害的。”
许玥坐在岛台的餐椅上,拿着番茄酱的瓶子,在蛋皮上挤了张笑脸,推到林蕴川面前。
“我也不差。”
“嗯。”敷衍着应了句,林蕴川转身将咖喱端上岛台的隔热垫上,朝着正看手机的许玥突然发问,“你知道你妹夫是谁吗?”
正开心地翻着许珏朋友圈的许玥被林蕴川这话吓得笑意全无,迎上眼镜后那双平静的双眼,许玥心底却是汹涌澎湃。
“是谁?你知道?”
热腾腾的咖喱浇在盘中的蛋包饭上,隔着滚烫的热气,林蕴川熟练地取下眼镜,用一旁的眼镜布擦拭着道:“见过几面,是舅舅那边的人。”
手里的勺子“叮”地一声重嗑在盘子上,许玥舀起一勺沾着咖喱的白米饭笑道:“这样一来,我也真能与‘天宫’沾亲带故了……几百上千年了,还是联姻这招好使,你说你当年怎么没‘联姻’呢?”
没脑子的话刚出口,许玥就反应过来,他为什么没“联姻”。
不是他不联,而是他故意与她在各方反应过来前就拿到了结婚证。
原来当年与她迅速结婚是这个原因吗?
“……吃饭的时候还是不谈这种问题好。”许玥将对着勺子吹了吹道,“古人说食不言,很有道理。”
“我怎么没有选择‘联姻’?”林蕴川戴上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许玥,“如果当年我真选了龚雪薇,那才是真的拒绝。”
“他们离婚很多年了,我也离家很多年了……”
越是想要辩解,越是显得自己心虚,林蕴川说得很对,他们之间算得上“联姻”,甚至算的上是完美的“联姻”。
若是许玥会被相亲,其中一个名额定会落到林蕴川头上的,只是前提条件是这场相亲是她父亲这边安排的。
她的父亲在听说她与林蕴川结婚的事后,特意从工作的间隙借手机打电话给她。
告诉她,他会为她准备好足以配得上林家的嫁妆,不会少了面子,并真心为她感到高兴,还告诉她,改天一起吃饭,他带她见见很多年没见过的叔叔阿姨们……
电话挂断不过几分钟,许玥就在电视上见到了他,还是老样子。
年纪轻轻就白发苍苍,常年穿着身规规矩矩、一丝不苟的藏青色西装,彬彬有礼地一个人站在台上舌战群儒,却战不过常年泡在实验室的蔡兰亭……
两人在缄默中吃完了简单的晚餐,之后许玥将餐具扔进洗碗机,收拾好厨房后,转身没看见林蕴川在客厅,便将楼下的灯都关了,上楼去准备回自己的书房。
路过二楼的时候,撞上正下楼来的林蕴川,突然之间许玥觉得很是尴尬,想如往常一般略过人径直上楼,但今天却被林蕴川伸手拦住了。
“有些问题既然已经开了口子,也不能放任不管不是?”林蕴川意有所指地出声看着许玥,“来谈谈我们的日后吧,林太太觉得如何?”
深吸了口气,许玥转过身抽回自己的手问道:“林先生想怎么谈?需要我如何配合?”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与龚雪薇分手吗?我可以告诉你。”林蕴川靠在二楼平台的栏杆上,看向关了灯昏暗的楼下客厅,“因为她没有你聪明,她没有听我的话,与我不喜欢的人暗中有了联系……那个人不是孟昕澜,孟昕澜能拿到那些照片是被人做了局……”
“这意思听起来,是有人不喜欢我做‘林太太’对吗?”许玥吐气笑道。
转过身,林蕴川看向莫名又聚起怒意的许玥道:“而你应该清楚,在你妹妹结婚后,我们之间的关系更应该密不可分……有些人或许不清楚你爸爸的事,但一定晓得你妹妹。”
“我当然清楚……所以呢?”许玥抄手抱臂,心情十分不佳地低声骂了句脏话,“早晓得会惹这么大麻烦,当初我绝对不会给你打电话,更不会为了保我在你面前勤勤恳恳的老实员工形象,而陪你在凌晨去爬雪山……”
上前安慰般抱住人,林蕴川搂着她的后颈,贴她耳边道:“想报仇吗?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会追究你和女儿的‘意外’?”
“你知道是谁做的?”
“一直都知道。”林蕴川环抱住许玥,手紧扣在她的肩头,“我只是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在不破坏‘友谊’的情况下,将不利之人一网打尽……顺带扣点锅上去,我是坏人不假,但我在人前得是个好人不是吗?”
一等就是这么多年吗?
许玥突然间有点畏惧林蕴川了,他的耐心太可怕了。
“……需要我做什么吗?”许玥沉声松开手环抱上林蕴川的腰,随着他平稳的呼吸起伏着,“或者说,你还能告诉我多少我不知道的事……你们的圈子,在我小学四年级他们离婚后就没碰过了。”
“想听睡前故事了?”林蕴川温柔得像哄孩子般同许玥说着,“你说的对,我们应该更了解彼此一点,在外听的谣言不如要我这个局中人告诉你真相?”
“什么真相?”
“关于前代家主的死。”林蕴川松开人,愉悦地笑看上许玥疑惑的眼睛,“……是我策划的。”
环在腰间的手直直僵住,许玥愣在林蕴川的眼前,不知该换什么样的神情才是林蕴川想要的“答案”。
“而你不也猜出来了吗?”
是刚刚在车上的话,她用错了一个连词——“也”。
“要被灭口”与“也要被灭口”。
一字之差,意义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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