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厌在办公室门口站着敲了敲门，也收了收平时那股不服天不服地的样，毕竟还对刘征远的态度摸不透，这事挺悬的。
但他不害怕，因为宋淮郁告诉他，别害怕，那他就不害怕。
“进来吧。”刘征远的声音响起。
江厌推开门，办公室这时候除了刘征远，没有其他的老师了。
他走到刘征远的桌前，尽可能地装作不在意，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手心已经覆上了一层薄汗。
“愣着干嘛？坐啊，”刘征远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着，从柜子里掏出两罐果茶酱在江厌面前摇了摇，“喝西柚的还是草莓的？”
“啊？”江厌呆了一瞬，“喝，喝草莓的吧。”
刘征远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又从柜子里掏出了个玻璃杯，安稳地泡起来。
搅拌了一下后才递给江厌：“有点烫，小心点。”
江厌接过后垂眸看着这杯草莓果茶吸了吸鼻子，在这个秋天里散发着热气。
“最近你爸来学校了，来问我你的学习情况，”刘征远说着瞥了一眼他的反应，果然，江厌身形僵了一下，他收回视线接着说，“他的意思里好像是想要把你转到其他学校里。”
江厌笑了笑，果然，他只看能力。
“你可以跟我说说你家的情况，”刘征远认真地说，“如果你不想，我们学校是不会在意这种权利压制的，会一切以学生意愿为主。”
话音刚落，陆茗推开门进来了，看见江厌坐在这后开口：“我来迟了啊，老刘，给我泡杯西柚的。”
随后就坐在旁边的另一把椅子上。
江厌又垂下眼，他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说出这些年被他一直埋在心里的事。
“你不用怕，我们是在帮你。”陆茗结果果茶，低头喝了一口。
“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些事，”江厌鼻子酸了一下，盯着那杯草莓果茶，“表面风光的江致独，背地里干的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很早就结了婚，还有了个儿子，也就是我哥，江程，”江厌开了口，“但他心里还有个大学就喜欢的女生，现在的这个老婆白秀仪，只是因为需要联姻，被逼无奈才结的婚，但他们根本没有感情。”
江厌苦涩笑了笑：“可笑吧，都这个时代了，还有联姻这种封建思想。”
“他舍不得这个能给他带来好处的老婆，也放不下他的白月光，”江厌说，“也就是我妈，李白芷。”
“真贪婪。”江厌扯扯嘴角。
刘征远看着这个看似轻描淡写，实则说出每句话，都要费很大力气的孩子。
心思细腻得不像十七岁。
“他就背地里勾搭上了李白芷，不知道做了什么事，让李白芷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但李白芷不知道自己当了小三，还怀了他的孩子，在无意间知道江致独有老婆后，跟他闹死闹活，最后跟他撕破脸，要钱，要特别多钱。
后来她再也不爱其他人了，天天嗜酒，最后死在车祸里。
即使我是她生下来的，她也很讨厌我，大概因为我身上也流着江致独的血吧，她让我姓江，又叫我江厌，厌恶的厌。
可笑吧？她把一切情绪都注在我身上。”
江厌叹口气，说出来这些，整个人都舒服很多。
一切的痛苦要让他自己亲口说出，还要求他不能有多余的情绪。
“她生下我后从来没有尽过一个母亲该有的责任，把我扔在一边，如果不是刘东阳他们一家的帮助，恐怕我都活不到现在。
李白芷不再相信别人会爱她，所以她就不断地告诉我，也不会有人爱我的。
后来她死了，没办法，江致独才把我带回去，白秀仪也没意见，因为他们都认为我不会比江程优秀，所以我就应了他们的想法，轮轮交白卷，让他们不要注意到我。”
江厌发现他的手太抖了，抖到连杯茶都拿不稳，就把茶放到桌子上，手指失去了暖暖的茶后又开始发凉。
忽然地，他又笑了。
“但后来，我遇到了宋淮郁，宋淮郁他告诉我，这些不是我的错，这是他们自己的恩怨，不能归结到我身上，他让我往前走，他让我别回头。
那我就往前跑，使劲地跑，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其实过去没什么的，反正都过去了，我也不在意这些了。”
江厌垂下眼：“对不起。”
陆茗安静地注视着他，许久后，她抬手，在江厌头上揉了两下：“宋淮郁说的对，这不是你的错，不要道歉，你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别用这些禁锢着自己的灵魂。”
刘征远瞥了眼桌子上的手机，斟酌了一下后开口：“那你和宋淮郁是在……谈？”
“没，”江厌很笃定地开口，“还没谈，是我喜欢他。”
“很喜欢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这么喜欢一个人了，”江厌直视着刘征远的眼睛，“只有他，告诉我世界上会有人喜欢我，会有人重视我，前面会是光明。”
“其实我在见到他的时候，我就再也不想后退了，我就一个劲地跑，”江厌重新拿起那杯茶喝了一口，已经快凉了，“以后的事我也没想，反正就是没人能拦住我，如果他也喜欢我，我们就在一起，如果他不喜欢我，我就不缠着他。”
“要是出了什么事，也是我担着。”
办公室安静了很久，只有江厌在轻轻地喝茶，没有刚泡好时的甜了。
“我也不能理解你们这个年纪想做的事，”刘征远叹口气，“但如果你是认真，我们学校也不会去阻拦你们的，但你们要知道，现在很重要，再开学就高三……”
陆茗没等刘征远说完就开口：“所以你们最好不要在第一第二上掉了下来，我们学校还等着你们拿状元，招生时给学校添点光。”
刘征远看了她眼也没说话了。
等到江厌把最后一口茶喝完后，刘征远才说：“回去吧，我们已经了解到了，只要你没有意愿离开，那我们就不会帮你爸办理手续，你只要安心学习就好了，我们学校会保护你的。”
江厌站起身笑了，真挚地说：“谢谢。”
他本来想谢很多，结果他发现根本就数不完，最后也只说了句“谢谢”。
等到江厌走出办公室后，陆茗走回了自己的办公桌叹口气。
刘征远拿起手机，叹口气：“听够了吗？”
对面许久才开口，声音沙哑低沉：“谢谢老师。”
“宋淮郁，不是我说你，”刘征远皱着眉，“下次不要搞这么冒险，都安分——”
宋淮郁打断他：“谢谢老师愿意帮我。”
随后电话就被挂了。
江厌站在后门收拾了半天情绪后才进班里。
坐到位置后他没敢看宋淮郁，但见宋淮郁没有跟他说话，不放心下还是转过头，却又顿住了。
宋淮郁带着蓝牙耳机，两眼猩红。
江厌开口，却发现自己没发出声音，慌忙咽了咽口水后开口：“宋淮郁，你怎么了？你……哭了？”
宋淮郁深深地吸口气，在桌底下把手伸了出来，江厌看了半天，犹犹豫豫地把手放上去。
宋淮郁的手握着他，很使劲，很珍惜。
“江厌，原谅我。”
这么多年，只有自己。
把所有的事都锁在自己心里，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好意，害怕重蹈覆辙，又渴望能够被爱。
可能这样的人，活着都是一种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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