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林声声叮嘱陈恪将关静送回家,几人聊着天下楼。
关静无意中瞥向陈恪,无意地四目相对,二人欲言又止,最终坐进了车内。
他们跟着陈擎的车一路驶向跨江大桥。
吹着点夜晚的风,听着音响里播放的旋律,困意席卷而来。关静打起了哈欠,看着车灯在夜色中透出圈圈光晕,整个世界变得不那么真切。
前方陈擎的车越来越远。
追赶间大雨忽然倾盆而下,来不及关窗,雨点就洒进来了。前挡风玻璃缀满雨珠。光被水珠晕开,一层层地蔓延,直到雨刮器把它们都刮去,留下些微雨痕。
“周六有工作吗?”
黑暗中她一边整理衣褶,擦拭雨珠,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着。
“嗯。”陈恪的余光瞥向后视镜中的关静,“怎么了?”
关静垂着眼,好似不在意,“我要和方雪仪、顾宇阳他们吃饭。”
陈恪沉声,“什么时间?在哪里?”
关静眯起眼,回答了他的问题,结尾加了一句“你不用来”。
说完,车已经行驶到大桥的末端,即将汇入江对岸的车流中。
她靠着窗。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无声无息地融入黑夜中。
良久,沙哑嗓音裹挟着困倦轻轻响起。
“以前没发觉,这座桥有这么长。”
车随红灯停下。
陈恪转头看她。车内昏暗,夜晚街上的霓虹灯化作流光淡淡映在关静的脸上。
他笑了笑。
是啊,他从前也未觉得江有这么宽。原来他们的家之间,相隔如此远。
-
周六晚饭前,关静是顾宇阳最后一个接到的人。见面的时候,车上已经坐着方雪仪和黄凯丽。
车载音响放着一首流行音乐,重金属音在关静听来觉得吵闹,在后座吭了一声,顾宇阳随即切了歌。
上次吃饭过后,他们就没有再见面了,甚至没有联系。
自关静上车后,顾宇阳不露声色观察她好几回。上次之后,他们之间变得有些尴尬。
吃饭时关静也没有怎么和他说话,冷淡的语气像对再普通不过的朋友。
靠。
顾宇阳心里刺刺的难受得很,蜷拢的手用力压在大腿上,忍着宣泄情绪的冲动。
“上次那位陈恪,你说说他呗。”黄凯丽忽然好奇地问起。
关静抿了一口果汁,歪头笑,“说他什么?”
“你们之间的故事呀。有这么一个大帅哥在你身边,从小到大就没心动过?换是我,已经把他吃干抹净好几回了。”
关静摇了下杯子,不置可否。
客观来说,陈恪是长得很英俊,这件事从来不缺乏论据。但如果一个人从小就看着这张脸,恐怕会失去对他的正确判断。
对她来说,陈恪是舒服。
她见过的长相英俊的人有很多,因此也对外貌免疫。皮囊之下,有些人轻浮,有些人自满,有些人假惺惺,她这样防备心重的人,总会与人保持相当的距离。
但偏偏陈恪不会,看见陈恪,她只觉得很安心。
“还行,没觉得他帅得多突出。”关静弯唇,有些忍俊不禁。
方雪仪敏锐捕捉到话语中的模棱两可,推了推她的手臂,“哦——很不对劲,什么叫还行?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可没有折中的答案。上次问你对Leo的看法,你就回答得很清楚。”
忽然被提及作比较的顾宇阳捏着玻璃杯,没有抬眼看他们。
一直都是这样,他和陈恪作比较。
关静似有若无地笑着,沉吟片刻道:“那就有呗。”
黄凯丽和方雪仪同步猛吸了一口气,哇了一声,伴随着哇一同而来的还有推门而入的动静。
吴旭涵的大嗓门响彻包间,身后紧跟着王芮。
关静没问,顾宇阳就下意识解释给她听:“他们正好在附近,我请来一起吃顿饭。正好雪仪她们也喜欢人多热闹。”
关静没什么表情,嗯了声,问:“娇娇没来?”
“来了,去卫生间了。”吴旭涵往门外一指,顺手扬起挂在他手腕上的白色女士挎包,“你们在聊什么?”
“你不先做个自我介绍?”关静反问。
他后知后觉地一拍脑袋,“你们好,我叫吴旭涵,她是王芮,我们是他们两个的高中同学,在他们的淫威之下苟活了这么多年。”
“你好,我叫凯丽,他们的大学同学。”黄凯丽热情洋溢,“我们在说陈恪,你们应该认识他吧。”
吴旭涵坐下,把许灵音的包放在自己邻座的位子上,“说恪哥什么呢?我了解他,你们尽管问我。”
黄凯丽八卦之魂燃烧,来劲了,探身问:“他喜欢谁啊?”
“喜欢谁?”他愣了愣,“这我还真不知道。没听说他喜欢谁过,我们恪哥啊,人生所有时间都被静大小姐占去了,没时间喜欢别人呐。也就只有她去美国读书那段时间,他们才不在一起。”
关静揉了揉太阳穴。
她最近听出些味来了,这些人口中她活像个数十年如一日剥削陈恪的大反派。
黄凯丽一拍大腿,“那他们肯定有点什么!”
闻言,王芮睨了她一眼,又看看顾宇阳。
“哎,这你就说错了,”吴旭涵摆手,一副情场老油条的模样,“他们比水还纯。要说有点什么,那也应该是和大学四年在异国他乡‘相依为命’的顾宇阳啊。”
他指着顾宇阳和关静揶揄道。
王芮低笑着摇摇头,比水还纯的分明是他吴旭涵。
黄凯丽哽了哽,目移看向顾宇阳。
“你们两个在国外应该为会感觉到孤独吧。要是那时候你们之中的谁勇敢一点表白了,说不定就在一起了。”
关静白了他一眼,“吴院,你在医院里也是这么乱点鸳鸯谱的吗?”
“不重要,反正我赌你们早晚在一起。”
“什么在一起?”许灵音来到包间,“你告诉他们了?”
不止大学同学,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她和顾宇阳顺理成章。关静开始感到疲惫,疲于解释。
“告诉什么?”王芮问。
许灵音顿了一下,支支吾吾,和吴旭涵偷偷交换眼神,“没……没什么……”
矛头一转,关静难得有兴致陪他们玩,便伙同了王芮一起逼问,才知吴旭涵和许灵音好上了。神不知鬼不觉地擦出些火花,成年人的爱情也不扭捏,前一天还是火星撞地球的冤家,后一天就成了你侬我侬的恋人。
关静忍俊不禁:“这么突然?连个过渡期都没有。”
许灵音仰头哼哼了两声,脱口而出:“哪像你那么别扭啊,大大方方承认喜欢有什么不好的,我看你和……”
她越说声音越小,迟钝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她望着对面的关静,那个面不改色人。
除了知道真相的王芮以外,所有人都以为许灵音只是和吴旭涵一般在起哄关静和顾宇阳。
关静靠着椅背,垂着眼帘。
饭桌上七嘴八舌的调侃声始终未停止,说完了关静,又开始说起黄凯丽和顾宇阳的往事,吴旭涵从前就是最八卦的人,现在仍旧是。再冷清的局,有他在,都闹腾。
在无休止的闹腾中,关静一语不发坐了很久。
许灵音时不时附和旁人几句,又忍不住观察关静,怕她因为自己的话生了气。良久,她还是坐到关静身旁的空座上。
“静静,你和……的事,我也是无意中得知,我没有说教你的意思……”她轻轻说。
“娇娇,我问你个问题。”关静转着手中的玻璃杯,同样轻声,淹没在沸腾的八卦中。
许灵音眨着眼睛,“你说。”
“承认自己还喜欢一个已经分手的人,或者说像你这样承认自己喜欢冤家,这件事不丢人吗?”
话说出口的瞬间,其实关静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倘若丢人,她连问都不会问了,只是心里有一个无形的坎,好似只要她开口,就会失去对一切的掌控权。
许灵音睁圆了眼睛,摇头道:“怎么会丢人呢?虽然我不是什么勇敢的人,不相信‘大声说出爱’遵从自己内心这种大道理,但是我知道吴旭涵也喜欢我。我也是个好面子的人,但我和他是互相喜欢,并不是我一厢情愿,我的喜欢能得到同样的回应,当然就不丢脸啦!”
关静怔了怔。
同样的回应?
那陈恪……
“关静。”短暂的沉默中,顾宇阳拍桌而起,右手捏着玻璃杯,神情紧绷得像是遇到人生大事,却又垂着眼,“和我谈一次试试怎么样?”
“客人您的果汁来了……”推门而入的服务生霎时打破凝结起来的氛围,他小心翼翼地放下果汁,动作麻利地离开包间。
在场的人仿佛都被上了不许说话的咒语,个个睁圆了眼睛,轱辘似的转着。
良久,关静嗤笑了声:“开玩笑呢?他们一贯喜欢瞎起哄,你怎么也跟着闹?”
顾宇阳蹙眉道:“我没有闹,我也没喝酒,我是认真的。他们说得都对,我应该勇敢一次。”
今天他下意识地把这些人聚在一起,就是想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这番话。
老实讲,他没有勇气单独面对关静。
这些共同的好友,是他的底气。
好似只要有他们在,关静就不会以冷眼回应。
关静没有说话,嘴里的甜藕咬到一半还没有咽下去。
她抬了抬眉梢,沉默半晌,把甜藕嚼碎落肚。
“没这个打算。”
“为什么不行?你一直都是一个人,我是……我是最了解你的人。我们——”
“如果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关静抬眼,目光锐利而明亮,“就更不会考虑你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谈了多少任?有多少次拿我当挡箭牌?顾宇阳,你潇洒够了想起我来,”她嗤笑一声,“你拿我当备胎?”
旁人不敢插嘴,又想打破这凝滞的气氛。吴旭涵轻轻咳了几声,只是没人在意。
顾宇阳欲言又止,微微张着嘴。
“我当然没有把你当备胎!我只是……”
关静摆了摆手,淡淡笑着看他,“我们的三观没那么一致。朋友可以,恋人免谈。”
“这世界上就没有人符合你的标准。”
关静莞尔,“有的。”
她对眼前这个幼稚得仿佛还没有长大的人,实在没什么可说。
刚才争辩许久,以至于关静现在才看到陈恪发来的信息。
「我工作结束了,可以过来。」
过了大约五分钟前的信息。
「我到你说的地方了。你们什么时候结束?我送你回家。」
她不自觉弯了弯唇。
他来了。
关静仰头把果汁喝尽,擦拭着嘴角起身,“走了,我还有约。”
方雪仪挽留,“你是主角,怎么能提前走?”
“偶尔当当配角。”关静笑着冲她摆了摆手,刚要跨出去一步,停顿下来,回头看向魂不守舍的顾宇阳,“别太难过了,你根本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喜欢我。”
顾宇阳红着眼眶抬头,自嘲地笑着。
“你都拒绝我了,还要来否定我的感情。从小到大,除了陈恪之外,没人比我对你更好了。如果连我都算不上……”
关静轻笑了一下,目光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地变得柔和。
身后服务员的推门声也未曾发觉。
“你也说了,是除陈恪之外。”她停顿,头略微一偏,半是俏皮半是反问的眼神看着顾宇阳,“既然选,当然要选对我最好的。”
顾宇阳说得没错。
除了拥有血缘关系的家人外,只有陈恪是对她最好的。从童年开始,父母就各自忙于工作,陪伴她的时间或许还不如陈恪来得多。他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唯独不确定他这么做是出于喜欢她,还是为了幼稚园时美救英雄的报恩。
她也曾经以为会有更适合自己的人出现,可她等着等着,等来的全是回忆里的画面。
关静刚转过身要朝门外走去,视线直直地和服务员身后的人碰撞在一起。
“这位陈先生说是你们的朋友。”
关静抿着嘴,盯着门外一身西装的男人,嘴角不受控地扬起。
陈恪风尘仆仆,领带松了一些,衬衫上第一颗纽扣被解开了。从他发信息到现在不过二十来分钟,他应当开得很快。
“恩是的。”关静在服务生求证的眼神中给予了肯定的回答,“我男朋友,来接我的。”
音量不高,身后的人听不见,只有服务生和门外的男人听得见。
关静似有若无地笑着,看他一贯严肃的表情崩塌成怔愣,然后眼眸里突然升起了满片的星光,连脚步也本能地向她靠近了一步。他露出了和服务生刚才一模一样的眼神——向她求证。仿佛想要再听她说一遍。
“你说的有约就是和恪哥?”吴旭涵木讷地眨眨眼,想追问,被许灵音按了下手,乖乖闭嘴。
“既然是陈恪,一起坐下吃饭吧。”顾宇阳紧绷着下颚说道。
“不了,我和他有点事要说,不方便在这。”
“关静。”
她跨了几步去取落下的挎包。
“陈恪从来都比我重要,是吗?”
停住的脚步慢慢并拢,关静挎着包,望出去是陈恪沉静的双眸。那里面仿佛有千言万语。
“你们不在同一套判断标准里,”关静瞧着陈恪失笑,话却是对顾宇阳说的,“你是朋友,他不是。”
做不成朋友。
撂下最后一句话,关静倾身往外走,掠过门口时,像鱼生来就会游泳那样牵住了陈恪的手。
她什么也没说,带着他快步在长长的走廊中穿行,在嘈杂中,呼吸声反常地占据耳际。
急促。
响亮。
走出最后一道玻璃门,狂妄的风霎时将人吹得不由己。关静踉跄了两步,坚实的胸膛抵在她身后。
陈恪扶着她的肩,力道慢慢加深。
“你刚才说我是谁?”他的声音就盘旋在她头顶,瞬间裹住她。
“你不是听到了?”关静转身推开他,抬眉整理衣摆,“又不是第一次谈,别懵懂得像一个新手。我不是十八/九岁的小女生了,咳,不吃木讷清纯那一套。”
抱着手臂说完这番话,再抬眼看陈恪,发觉他挂着层似有若无的笑意,连眼尾都沾染上笑容的弧度。他站在依旧肆虐的风中凝视她。
萧萧的风刮走了这五年的很多东西。
留下一个原原本本的陈恪。
这才注意到,树梢上的叶片已变色开始脱落,在空中画着曲线悠悠落地。
时间总是在无声无息中流逝,直到某一天恍然发现。
关静清了清嗓,视线挪到自己涂了裸色甲油的指甲上,轻飘飘问:“哑巴了?你要还是这么闷,我不介意再甩你一次——”
未等关静反应过来,陈恪已俯身紧紧将她抱入怀中。
翩飞的发丝和衣袖若即若离地轻拂关静的脸颊,她怔怔地悬着双手。餐厅内播放着的某一部偶像剧主题曲,也被风吹入她耳中。
“不会了。”
“不会……什么?”
大脑还无法冷静地思考,身体却更出于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她缓缓蜷起双手,抓紧了他的衣服。
“不会让你再离开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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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Chapter.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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