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静执杯的手微微一顿。
徐言知错愕地看了看她,转头问金琪嘉:“静静说的?什……什么时候?”
“对啊,好像是姐高中的时候吧,她有些迷迷瞪瞪的,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没有睡醒,这一句话重复了好几次,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直接睡着了。”金琪嘉忍不住笑起来,捧着脸,“静静姐该多喜欢陈恪哥,才会这样喃喃自语?”
金琪嘉描述时情不自禁露出平时嗑cp时的表情。
几句话轻飘飘地落下,却在每个人心中震起不同大小的涟漪。偌大的房间充斥着诡异的静谧。
姑母张着嘴,错愕地消化信息,看见自己女儿没心没肺的样子,也知道她对陈恪并无意思。她叹了口气,收起撮合的心思吃起了蟹。
银色的勺子贴在徐言知的嘴边,她有些出神,过往种种蛛丝马迹重新在脑海中浮现。连许多少男少女会有的青春期悸动,关静似乎都未曾有过。原来是因为那个人早早就已融入她的生命、生活,而作为母亲的自己,总是观察关静身边新出现的人,却不知道她的心意在很久以前就已有了归处。
关贺握着勺柄,直到指尖泛青白,虎口被柄摩红,都面无表情。他此刻的想法藏得很深,但每一个人都知晓他的不悦。
关静清了清嗓,微微别过头,耳边散下来的头发隔绝陈恪的视线。她仰头把杯子里的茶水饮尽,同时不动声色地在桌下摸索。金琪嘉坐在她的斜侧方,定位后,她伸出腿轻轻踢了对方,想暗示其不要再说了。
一脚下去,金琪嘉还在滔滔不绝。
“虽然好多人说静静姐和宇阳哥般配,但我从小就与众不同,我是坚定的恪静党!一直觉得静静姐和陈恪哥天生一对,我多年嗑cp的眼光果然是正确的,火眼金睛!——”
徐言知莞尔问道:“什么是嗑cp?”
“就是我喜欢看他们发糖,看他们谈恋爱的意思。”金琪嘉稍加思索后解释道。
关静又踢了一脚。
话匣子打开后闭不上的金琪嘉还是没有反应,纹丝不动,关静不自觉着急起来,用力往脚背上踩了一下。
“咳。”
不高不低的清嗓后,一声极轻的笑在关静身边响起。
金琪嘉仍旧絮絮不止。
关静身体一怔,脖颈僵硬得转不动一毫,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脚,视线向下瞥去。她下意识懊悔地啧了一声。
踢错人也踩错人了,偏偏这人前面一直不吭声,就看着她心焦的模样。
“姐,怎么了?”
听见关静的啧声,金琪嘉停止原先的话题,忽然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导向她。
这是关静第一次觉得金琪嘉的情商不高,甚至很低。
“没事。”关静放下茶杯,“琪嘉,梦话是不能全信的。”
关静没想到金琪嘉抓住的重点和她想象中完全不同,“那能信一部分吧?”
“……”
金琪嘉费解地凝视关静,又瞧了瞧陈恪,“姐你是在撇清关系吗?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打死我都不信。我嗑cp多年,没有嗑错的,只有嗑反的。”
姑母笑呵呵打岔,瞬间转变成看八卦的亲戚心态,“静静不要害羞嘛,你和陈恪知根知底的,喜欢就承认。”
话还没说完,她就感受到关贺抬眼扫来的凌厉眼风,吸了吸鼻子,不说话了。
陈恪深深看了关静一眼,尽管她背对着他,纤长的手指揉进长发里,若隐若现的耳廓红得能滴血。
“她没有说错,是我先喜欢她的。”
低沉的声音响起。
关静指尖焦躁的动作一顿,整个人怔住。
金琪嘉惊呼一声,双手捂住嘴巴,“我就说嘛!就没有我嗑错的。那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陈恪垂眸。
她不希望别人觉得是她先喜欢他,他也不想,他知道自己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对她动情,因此主动解开这个误会。然而时至今日,他还是不确定关静是否愿意公开,尤其面对她的家人。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手扣在桌面上缓慢收紧,“是我一直在打扰她,她还……”
“既然知道是打扰,就应该识相点,远离她。”关贺笑着,眼底却满是不屑,“我想陈大律师的儿子应该不至于这点情商都没有吧?被打扰的人可是会觉得厌烦的。”
关贺的态度在意料之中,他忍耐这么久也全是看在有外人在场。徐言知皱眉拉了下他,被他面无表情地甩开。
“关伯伯,我和关静——”
“厌不厌烦是我说了算,”关静双臂环抱在一起,冷冷抬眼,凌厉的上目线注视着关贺,一字一顿,“不是你。恋爱的事是我提的,我们不仅现在在一起,我们高中毕业就在一起了。”
她省略了中间空白的那些年。
“你说什么?!”
关贺再也忍不住,在其余人的讶异中猛地拍桌站起。
关静面不改色,“陈恪是我男朋友。”
关贺气结,往后踉跄了几回,扶住椅背指了指陈恪,又指向和自己唯一的女儿——那个脾气简直和自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
“你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既然都是你从小的玩伴,你就应该选顾宇阳!”
关贺指尖碰到一个玻璃杯,气头上不假思索地就丢了出去。
杯子脱手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当初也是像这样,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与徐言知大吵一架,砸烂了许多东西,还伤害到了她。他看着玻璃杯朝关静飞过去,可那短暂到不足一秒的时间中,他只来得及被后悔的情绪淹没,却无法做出任何补救的动作。
哐当,杯子落地,在关静周围碎成一片。灯光落在碎玻璃片上,像一面破碎的镜子,映照出关贺愈发扭曲的内心。
杯子并没有砸中关静。
有一个人出于本能地拦在了她面前。
原本朝着关静的脸而去的杯子最终落在了陈恪的锁骨上,与骨头碰撞发出沉闷的一声后,水也顺着陈恪的衣衫流下,慢慢浸湿他的白衣。
“爸!”关静吓了一跳,着急忙慌地查看陈恪的锁骨,脱口而出,怒目圆睁看向关贺,“你怎么能拿杯子砸人?”
徐言知也被惊到了,唰一下站起来,“你有话就说怎么又拿东西砸人!我看你是一点都没有改变。那是你女儿!不是你的仇人!”
关贺悬着手,有块巨石堵住了他的喉咙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关静着急得眉头紧锁,手胡乱地翻开陈恪单薄的衣襟。
“没事。”陈恪用力扣住她慌不择路的手,用沉缓安定的声音重复着,“我没事。杯子而已,没有锋利的角,没什么感觉的。”
关静抿着嘴,憋着一股子气,微红的眼睛抬起来盯着他。
笑!就知道笑!以前不见那么多笑容,现在倒知道用笑容卖乖了。
明明锁骨上红了一片,撞击声也像是实实在在撞在骨头上了。虽然不会有伤口,但关贺的力道并不小,也一定是痛的。
关静的气焰眼看着就要冲出口,对着关贺发作。陈恪又捏了捏她的手。
他转过身,手背在身后,依旧禁锢着她的双手,仿佛是害怕她学父亲一样挑个东西砸过去。
“关伯伯,可以借您的书房一用吗?我有些话想和您说。”
-
“静静姐,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金琪嘉和关静齐齐注视着通往二楼的楼梯,前者担心地问道。
“不会。”关静回答得很肯定。
陈恪不是那样的人。
他体内的暴力基因为零。
不对……关静忽然想起陈恪把楚子恪揍进医院的事,情不自禁地笑了笑,他的身上也有她不了解的地方。
她摇摇头,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陈恪有什么话想对关贺说?
她到现在还是猜不透陈恪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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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是来求我同意你们在一起的,你可以回去了。”关贺等书房的关上后,转身冷脸相对,“虽然我们两家的交情不浅,你和她也已经认识了那么多年,但是你应该知道你们陈家配不上关家。”
陈恪不语。
“实话讲,我对你这个人没有意见。”关贺找回平日工作时的冷静,严肃理性地说,“你的父亲母亲在各自的领域也算优秀。以你的条件想要找一个好姑娘再容易不过,所以我才想把琪嘉介绍给你。但关静是我唯一的女儿,她从小要什么我没给过她?她被养得骄奢惯了,改不了。她需要的是一个门当户对,不会让她的层次往下掉的对象。她现在才二十几岁,还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想要买的东西。贺成在一天,就能满足她这个愿望。即便贺成不在了,顾家那样的人家,也供得起她。你能吗?”
关贺笑笑,“你们陈家对旁人来说,是不可多得的精英,是打着灯笼都找不来的好人家,不算家财万贯,也算得上富裕。但是陈恪,你们的富裕和我们是不同的。我女儿这个岁数了,连一个梦想都没有,我对她也没有别的期望了,健康活着就行。她做不成大事,每天的任务就是花钱,可不是一般人家受得住的。她——”
“关伯伯。”
向来懂得礼貌的陈恪打断了关贺的话。
“她只是还没有找到真正想做的事。没有梦想,意味着这世界上的一切都还有可能成为她的梦想。”
陈恪沉沉说,语调平静。
“老实告诉您,我和小静分手过。我不在她身边的这几年,我想过很多很多的事,包括我和她走完一生的可能性。但其实无论是哪种可能,我都没有办法放弃她,除非她不喜欢我了。”
“我知道她有很多想做的事,对金钱的观念也不深,但她只是还没有机会跨出去。她是有能力满足自己**的。”
关贺仰头大笑。
“陈恪,有很多富家千金和穷小子跑了的偶像剧,但现实可不是剧本。我要的不是你一句‘她未来能自己养活自己’,也不是一句‘你未来能供得起她’。有些东西不能看未来,要看现在。穷小子总用一些假大空的大道理把女孩骗出去,然后呢?让女孩陪他过他的生活,让养尊处优的少女做一些她原本根本不用做的苦事。我不需要我女儿学会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她如果学不会管理贺成,那就干脆一辈子享福。”关贺把玩着书桌上的文玩,“当然,你不算穷小子,但我们之间仍然有距离。你现在在做一家翻译公司吧?那家公司赚的恐怕还不如陈大律师多吧?”
陈恪颔首,低头浅浅笑了笑。
“我知道。”他停顿,“无论她是想要寻找梦想,还是想什么都不做,我都会支持她,满足她。关伯伯,这不是一句口头承诺,是我现在以及未来,都可以做到的。这是她不在我身边的这些年,我积攒的全部。”
“我在等待她回来的时候,也在缩小我们之间的距离。只要她一句——她还喜欢我。”
窗外的树叶被晚风吹得沙沙作响。
在关贺的认知里,这世界上不会有人笨得把全部身家展示给他人看。
——原本不会有。
-
“怎么聊了这么久?”徐言知都不免担心起来,“要不我去看一看?毕竟你爸脾气一向不好。”
关静深吸一口气,“一起去吧。”
刚跨出去没两步,书房的门开了。关贺和陈恪一前一后走下来。
“继续吃饭吧。”关贺回到座位,云淡风轻地开始吃已经冷了的菜,一旁的佣人见状端菜去热。
其余人则一头雾水。
关贺平静得仿佛刚被扫走的玻璃渣子不是他的杰作。
关静一把揪住陈恪的衣袖,低声问他:“你和他说什么了?”
陈恪牵起唇角,低眸看她紧张的模样,揶揄道:“求他让我们在一起。”
“啧,”关静拍他,“没用的,他才不是会心软的人。你该不会给他下跪了吧?”
陈恪失笑,“当然没有。”
“那我怎么感觉他心情变好了呢?”
经历刚才一顿吵,也就关贺和金琪嘉还有胃口吃饭,其余人只是喝着各自的茶饮,默不作声。
直到关静和陈恪离开,关贺都没有再说什么。
徐言知不着急走,看着他们跨出大门,忍不住问关贺。
“你们说什么了?”她还是挺了解曾经的枕边人,“你们聊过之后,你似乎不反对了。”
关贺搁下筷子,目光深深,有些陷入回忆。
“他有点像我。”
想起贺成混乱的那段时间,他一个人把贺成从濒临崩溃的边缘拽了回来,从一个小厂做成如今的规模。
刚才在书房里,陈恪把他做过的投资,这些年的回报甚至是弯路都剖开展现在自己面前。说不震撼是假的。陈恪做翻译时接触到的各界人士成为了他的人脉,他参与投资的领域超出关贺的想象,他的资产也同样令人咋舌。难怪他区区一个翻译公司却忙得到处飞,仿佛公司里什么事都要他出马。
关贺没来得及细想,徐言知冷笑一声,拍桌而起。
“别忘自己脸上贴金。小恪比你好了一万倍不止。你除了贺成还在乎什么?小恪绝对不会像你这样。”
“……”
关贺语塞,目送徐言知大步流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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