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谑浑身湿透的外套紧紧贴在皮肤上,雨水顺着发梢坠落在余安颈侧,凉意混着他急促的呼吸在狭小空间里蒸腾。阁楼漏风的窗户被狂风撞得 “哐当” 作响,生锈的合页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声,月光透过斑驳的窗帘,将满地狼藉切割成蛛网般的阴影。余安的手指陷进对方后背的肌肉,感受到温谑在剧烈颤抖,却仍固执地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像守护幼崽的兽。
墙角那把跌落的美工刀闪着冷光,刀刃上晃动着温谑泛红的眼眶 —— 不是恐惧,是压抑到极致的愤怒。余安望着那抹血色,记忆突然被拽回十五岁的雨夜。那天祁妄带着人把他堵在巷口,锋利的拳头即将落下时,同样单薄的身影突然从拐角冲出,用后背替他挡下所有拳脚。此刻温谑颤抖的肩膀与记忆重叠,潮湿的气息里,余安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震耳欲聋。
“这次换我。” 温谑沙哑的声音擦过耳畔,余安低头看见他攥在背后的手渗出鲜血,掌心赫然握着半截碎玻璃。
“证据在这!” 温谑猛地扯开防水袋的拉链,金属齿碰撞声惊得余安肩膀一颤。潮湿的海风裹挟着咸腥灌进船舱,他修长的手指探入袋底,翻找时带出的沙粒簌簌落在文件上。泛黄的报纸剪报边缘蜷曲如枯叶,1998 年的铅字在船舱顶灯下泛着诡异的青灰, “连环命案关键证人失踪” 的标题旁,温谑用红笔重重画下的问号刺破纸面,延伸出的批注像道狰狞的伤口: “案发时间与余伯父不在场证明冲突” 。
余安的指尖刚触到脆薄的纸张,油墨味便混着温谑袖口残留的薄荷消毒水气息扑面而来。记忆突然闪回童年 —— 父亲总爱在书房里煮普洱,蒸汽模糊的玻璃后,这个姿势曾无数次出现在温谑伏案整理卷宗的深夜。此刻文件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干涩的气音,像被掐住脖颈的野雀,连最基础的辩驳都成了奢望。
“你从哪找到的?” 话一出口便后悔了,余安盯着剪报上父亲名字旁被红笔反复描粗的圈,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窗外炸响闷雷,闪电将温谑的影子投在舱壁上,扭曲得如同审讯室里那些摇晃的探照灯。
手机在大理石桌面震出细碎声响,江许初的名字像淬了毒的银针,在锁屏界面泛着冷光。余安后退时撞翻了矮柜,A4 纸如雪片纷飞,钢笔滚落在地划出墨痕。温谑修长的手指按住他剧烈起伏的肩头,薄荷混着雪松的气息扑面而来。
"别慌。" 少年半跪在满地狼藉中,紫色挑染的发梢扫过余安发凉的手背,指尖沾着的蓝墨水在文件上洇出星点,"三天前我往他邮箱塞了张老照片 —— 江董事和某个女人的结婚照。" 温谑仰头时眼尾上挑,黑曜石耳钉折射出危险的光,"现在他书房的保险柜,应该正躺在他脚边。"
深夜的江家书房,江许初握着褪色的日记本,指节泛白。父亲工整的字迹停留在案发前三天:“那笔钱果然有问题,也许该去警局说清楚…”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下起来,打在玻璃上的声响与记忆里余安被雨水打湿的睫毛重叠。他猛地推开椅子,却在起身时碰倒相框 —— 去年校庆,余安悄悄把樱花别在他校服领口的照片,此刻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余安在阁楼的第二周,收到匿名快递。拆开褪色的牛皮纸,里面是台崭新的数位板,附带的纸条只有一行字:“你的星空不该被掩埋。” 温谑挤在门口挑眉:“猜是谁送的?” 少年晃着手里的奶茶,故意把吸管戳得震天响,“我刚看见江许初在楼下便利店买草莓牛奶,买二送一哦。”
凌晨三点,余安的数位板突然亮起提示音。陌生账号发来未完成的程序代码,注释栏写着:“试试这个粒子效果”。他颤抖着点开,虚拟星河里突然绽放出金粉蝴蝶,翅膀的光影流转,和记忆中江许初调试程序时专注的侧脸完美重合。泪水砸在键盘上,晕开了还未打完的 “谢谢”。
这天傍晚,温谑硬拽着余安去超市补货。货架转角处,余安撞上熟悉的雪松气息。江许初怀里抱着堆泡面,白衬衫领口沾着颜料 —— 是余安最爱的钴蓝色。两人僵在原地,温谑突然夸张地咳嗽:“哎呀,我肚子疼!你们慢慢聊!” 说完就溜得不见踪影。
“那个… 之前的事…” 江许初垂着眼睫,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滚动得厉害。空调出风口的冷气裹着悬浮的尘埃,将他指节捏着蝴蝶书签的轮廓映得忽明忽暗。银色细线在破损处缠绕出精巧的螺旋纹路,如同被困在蛛网上的蝶,挣扎着要从他微微颤抖的指尖挣脱。
余安背靠着玻璃幕墙,倒影里能看见身后城市霓虹正次第亮起。他盯着书签折射的冷光,后槽牙几乎要将下唇咬破。记忆突然不受控地翻涌 —— 暴雨倾盆的那天,江许初浑身湿透站在警局门口,衬衫领口歪斜,眼底翻涌的嫌恶像淬了毒的匕首:“你跟踪我到这里,真恶心。” 此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痛感,竟与当时心口裂开的伤口重叠,咸腥的铁锈味从舌根漫上来。
“我爸的日记里,有关于案件的新线索。” 江许初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他往前半步,金属书签撞在桌面发出细微的脆响,“这次不是谎言。”
超市暖黄的顶灯突然被《小幸运》的前奏切开,江许初握着书签的手指骤然收紧。空调出风口的冷风裹着薯片调料味掠过脖颈,他耳尖腾起的热意却怎么也散不掉。慌乱中金属书签磕在余安腕骨上,清脆声响惊得他踉跄后退,货架边缘的泡面箱应声倒塌。红色包装的碗面雪崩般砸向地面,在瓷砖上炸开细碎的脆响。
余安蹲下身的动作比意识更快,指腹刚触到滚烫的塑料包装,另一道微凉的指尖同时覆上来。电流顺着相触的皮肤蹿进脊椎,江许初猛地抽手,后腰却重重撞上堆成小山的牛奶箱。纸箱撕裂声混着牛奶倾倒的汩汩声里,他听见余安急促的抽气,抬头时正撞见对方染着笑意的眼睛 —— 那双总是盛着晨雾的眸子,此刻映着打翻的奶渍,像月光碎在了融雪里。
“我、我先走了!” 江许初丢下这句话,抱着泡面落荒而逃。余安攥着蝴蝶书签站在原地,书签上的蓝钻在暖黄的灯光下微微发烫。温谑不知从哪冒出来,嘴里叼着棒棒糖:“瞧,某人耳朵红得像煮熟的虾。” 他揽过余安肩膀,声音突然放轻:“给他点时间,也给自己点时间。”
深夜,余安在数位板上画出第一幅完整的画。星空下,两只蝴蝶隔着银河相望,翅膀上的金粉在电子屏幕上流转。保存时,他鬼使神差地将文件命名为 “未完待续”。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破洞的窗帘,在画稿上投下一片温柔的银斑。虽然心脏依旧在不安地跳动,但余安知道,黑暗里,已经有了一丝摇曳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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