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晚上，八点。
学生们吃过晚饭，来到风雨操场锻炼。惨白的路灯照不到演播厅内部，大楼窗帘紧闭。行人无人在意楼上，匆匆走过。
姜山低着头，跟在人群之中，转身进门。
“站住。”门口的男人伸手拦住她。
“大哥，天刀组的。我们老大有事来不了了，委托我过来。”姜山低声说，递上一封委托信。
男人瞪了她一眼，抖开信纸，三两下扫过之后，没好气地说：“邀请函。”
姜山双手递上，把头垂得更低。
姜林给她选的是一顶黑棕的假发，锅盖头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她的眉眼，锋利的下颌线和抽条的身材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年轻男人。
门口的小弟看完材料，确定的确是天刀组的师哥派人过来的，这才毕恭毕敬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姜山进去之后，找了个前排的位子坐下。不知怎的，在她坐下之后，全场都静了一瞬，几百张人脸纷纷转向她，面色不善。
姜山环顾四周，心生疑惑。
“新人，不懂规矩？”旁边的光头看她局促，粗着嗓子出声。
“请前辈赐教。”姜山谦虚地说。
看她态度良好，光头缓和了态度，说：
“堂会第一排是留给老大们的，座位由东到西，地位左高右低。新来的都是从后排熬资历熬出来的。诺，那群新兵蛋子才是你的同类。”光头冲后面努嘴，观察了一下姜山，正色低声道，“不过还有一个法子，就是在前排给老大们添茶添酒，老大们看上你了，说不定就提拔你当组长了。”
姜山眯了眯眼睛，在心底不屑冷笑一声，面上却作出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多谢大哥指教。”
光头摆摆手，笑着说：“不必谢我小兄弟，我看你气质出众，晋升发达的时候可别忘了我的提携啊。”
她连连应着，转身去了茶水间泡茶。这群人也配喝她的茶，姜山撇嘴，往里面又撒了一把茶叶，苦死牠们得了。
抱着滚烫的茶壶走出茶水间，姜山迎面撞上了一个瘦弱的胸膛。
“小心。”说话的人语气关心，细品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厌恶，这种虚伪让姜山想起了一个人。
她抬头，撞上沈途泽垂眼正看着她。姜山低头避开牠的视线。
沈途泽没看出姜山的伪装，只当她是个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子，宽和地笑笑：“第一次来吧，难免紧张。都是一家人，慢慢就熟悉了。”
还怪自来熟的，谁跟你一家人。姜山腹诽，猫着腰状似恭顺地走了出去。
旁边有人认出沈途泽，纷纷站起身，热络地挤上前：“沈老师！”
“什么事让您大驾光临啊。”
“辛苦了辛苦了。”
男人们纷纷涌向茶水间，姜山被人群挤来挤去，就这么挤出了包围圈。
她神色低敛，一边倒着茶水一边侧耳留神里面的情况。
男人扎堆的地方，惯是拜高踩低，弱肉强食。抛开牠们恭维吹嘘的废话，姜山还是听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老师”这个职位的等级比“堂会老大”还要高，沈途泽这样的社会高层次人士加入这个团体应该是自动给牠匹配了高身份。
果然，实验室那件事有高层的指示，上面的渗透程度比安少司了解的还要深许多。
她将茶壶放到一旁，和其他求上进的新人站成一排，在桌边看着这些老大被簇拥着入座。
沈途泽优雅地一扬手：“大家，开始会议吧。”
老大显然想邀请牠一同上台，但沈途泽却谦逊地退后一步，落座第一排。
牠端起桌上的茶水轻轻一抿，眼睛微微闭了起来。
“真是光风霁月啊。”旁边的小男生感叹。
光风霁月？姜山嘴角流露出一丝嘲笑，但很快掩盖下去。前排的沈途泽眼神不经意间捕捉到她一晃而过的笑，定睛一瞧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堂会老大注意到牠的眼神，跟着看了姜山一眼，二人就凑在一起低声说了起来。
男生用胳膊肘怼她：“看来你晋升有望了。”言语间艳羡中带着忮忌。
姜山低头微笑，谦虚道：“碰巧而已，我这么普通，没那个自信的。”
男生仿佛没听到她的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喃喃自语：“什么时候我能坐到这个位置上呢……”
姜山眉头一挑，敏锐地发现了女男之间面对目标偶像的差异。
女生面对沈途泽，往往是想靠近牠，男生面对沈途泽，往往是想成为牠。这显然是游戏规则导致的。觉醒的女生面对沈途泽，不是拥有牠，应该是想打败牠、取代牠——
——比如她。
她看着前排脊背挺得过分笔直的沈途泽，心里总在琢磨怎么让牠把身上的光环拿下来，还给她们。
前排沈途泽已经被堂会老大推上了台，台下的兄弟们见状立刻起哄欢呼起来，沈途泽也挂起亲民的微笑示意大家安静。但年轻的小弟们怎么愿意放过这个引起上层注意的机会，都扯着嗓子表现。
姜山耳朵被吵得生疼，刚要抬手揉一下耳朵，台上的话筒突然“滋——”地发出蜂鸣。
所有人安静下来。沈途泽的指尖优雅地悬停在麦克风前，待场馆内彻底安静，才施施放下去。
姜山盯着麦克风，又看向沈途泽。
“家人们，很高兴见到你们。今天来看到了很多新鲜血液，我感到很欣慰，这样的场面是上层乐于看到的。”沈途泽鼓励的目光望向前排的新人。
“老师看我们呢，好好表现啊！”男生语气兴奋。
姜山扬起一抹得体的微笑，和沈途泽对视。
沈途泽欣慰地收回目光，继续牠的演讲。掌握话筒的感觉令牠沉醉，崇拜的目光让牠着迷。牠本来就是要在聚光灯下获得所有的赞美的。牠陶醉地抬手，继续道：
“我翻阅了咱们天狼堂会近期的成绩，十分可观，但是有几个问题引起了大家长的注意，所以牠让我过来跟大家讲两句。”
大家长。姜山默默记下关键信息。
“首先是学校的爆炸，人为痕迹太明显，如果不是我从中斡旋，很快就露馅了。”
“还有实验室的事情，也是同样的问题。各位兄弟虽然达成了目的，但是太过直来直往，也损失了几个同伴啊。尤其刚刚堂会长跟我说，今天天刀组来的人，只有我们的新人了。”牠抬手一指，目光如同潮水朝姜山身上打来。
姜山被牠突然这么指过来惊了一瞬，迅速低下头。
沈途泽继续说：“我们的小兄弟们前赴后继，是为了咱们的大家庭都过上好的生活，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千万不能为了打击她们，而选择牺牲自己。这位小兄弟，你们组，是英雄的组，我向你们组致敬！”
打击……她们？
……姜山算是听明白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随即放大成感动的笑容。她压着嗓子故作笨拙：“我、我会好好干的！”
旁边的小男生有些绷不住了，咬牙道：“你运气真好啊，这个组之前很落寞的。”
姜山转头对着牠作出小人得志的表情，上前一步继续表忠心：“为了组织，我们愿意肝脑涂地！”
“好！我们堂会需要一百个这样的人才！”堂会老大站起身向姜山鼓掌，其牠人也纷纷效仿。
姜山受宠若惊地连连鞠躬，眼底却是一片冰冷。她十分好奇沈途泽到底代表了怎样的地位，这个组织又究竟是怎样构成的。
牠将这群人称为一家人，但是组织里却自上而下地形成了一套鄙视链和食物链。最底层的就是她之前接触到的那三个破坏者，目前最高等级的是这个沈途泽。
原来牵扯到了四大家族，难怪安家坐不住。保不齐她们家的安杰，也在这组织之中呢。
这样一个具有破坏力和诡异凝聚力的组织如果壮大起来，对人类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既然她的身份没有暴露，还有着往上爬的趋势，那她就好好利用这个身份，如果可以，最好能够直接和大家长接触。
想到这里，姜山换了个姿态，挺直腰杆，在刘海的遮掩下直视沈途泽：“感谢沈老师和堂会，我们组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会带着全组的荣光继续往前走的。”
孺子可教，沈途泽笑眯眯地：“你当然要带着荣光。因为我已经和大家长说了，你们这样的先锋必须得到奖励。大家长破格提拔你们组，直接与我对接！”
全场哗然，交头接耳地讨论这个臭小子的狗屎运。
“第一次来吧，给了多少好处让兄弟们也知道知道呗。”
“真是撞了大运了，你别酸，现在套套近乎说不定以后还能让人家给你一个见到大家长的机会呢。”
“得了吧，天刀组之前一点成绩都没有，要不能一直坐冷板凳吗！也就是立功的时机选的好，我看呐，这人得到机会也不中用。”
姜山听着这些议论，心里压抑着怒火。在天上，都是母亲和她给男仙子授予神力，什么时候轮到男的来给她荣誉，还在这里指手画脚了！但她还是扯起嘴角装出惊喜的样子：“沈老师，我何德何能！”
她强忍恶心而颤抖的身体被沈途泽误会为激动，牠温和地下台，朝她伸出手：“来吧，随我到后台，不耽误牠们开会。”
在众人注目礼下，姜山跟着沈途泽离开了。姜山忽然感觉电视剧里那些扯头花的剧情，放在男人们身上其实更合适。这些人，现在看起来恨不得撕了她。
事实的确如此。
前排光头的牙都快咬碎了。牠花了多少功夫，才从最后一排杀到第二排，这人什么也没做，凭什么就能被沈老师一句话提拔起来。早知道牠不费那个好心，说不定今天被看到的就是牠了。这个世界不是公的吗，为何对牠如此不公！！
后台。
姜山抬手看一眼时间，已经将近九点半了，而堂会在这段时间除了攀关系讲阶级以外，什么都没做。姜山轻蔑地笑了一声。
走在前面的沈途泽没有看到年轻人脸上的表情，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计划里，琢磨着如何开口布置。
这个组，从沼气池那件事就能看出来，是个胆子大的亡命组。调查后发现组里包括组长的三个人，也的确都是无亲无故、人慊狗厌的亡命徒。最重要的是，这个组周围，经常围绕着一个身影。
牠拉开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看到正在走神的年轻人，随手赐了一个座位让他坐下。
姜山依言落座，脑中回忆着之前编的身份信息。
“姜山。”
她下意识头皮一跳，血液凝固。
姜山：牠聪明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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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堂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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