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错愕之后，姜山回过味儿来。
“也？”
几人开启第二次304圆桌会议。
“也就是说，大家或多或少都通过某种机遇或者刺激，把自己震醒了。”姜山总结。
几人点头。
“江柳儿和凌嫖姚是因为我的话疗，沈裕安是因为认为女生学不好理科的班主任，安晏是因为……”
“一半是因为天生。”安晏简单带过自己的事，看向姜山，“你呢？”
姜山神色不变：“也是天生的。”
“那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为什么会这样？”
几人无言。
姜山隐隐约约知道原因。游戏角色觉醒了，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某种程序欺骗蒙蔽了。人类小说电影里司空见惯的场景，但姜山直觉里面还有更深层的因果，和这个世界的真相有关。
场面一时冷却下来。
见几人纷纷沉默，凌嫖姚突然举起手。
“我感觉，这一切，都是一场游戏！我们是本来生活在主角光环下的刻板的NPC，突然有了自我意识，所以才如梦初醒啦。”
江柳儿听不得不合逻辑的推断：“这孩子说什么梦话呢。你的意思是，我们全是假的咯？来来你让我掐掐，你看疼不疼——”
凌嫖姚往离江柳儿最远的沈裕安身上一躲：“缓和一下氛围嘛！难道你们没看过电视剧吗，都这么演的呀。”
沈裕安被凌嫖姚扒拉着，身子晃了晃。她看了一眼姜山又垂下眼睛，认真开口：“我觉得有道理。”
江柳儿：？
安晏：？
凌嫖姚：！
场面好像有些失控了。姜山尝试呼唤系统，但系统没有回答。
沈裕安继续说：“你们注意到学校后山的枯墙了吗？”
江柳儿点点头：“那里离图书馆和实验室都很近，我老去散步。”
“你翻过去看过吗？”
“……没有？”
“翻不过去的。”沈裕安平静道。
“什么？”
“翻不过去。”她重复，解释，“外面什么也没有，是空的。”
“空的？空地应该翻的过去呀。”
“不是空地，是空，什么都没有的空，”沈裕安说，“道家说的‘虚无’，就是那种状态。”
“你是怎么知道的？”姜山问。
问题刚刚问出，沈裕安深深看了姜山一眼。姜山心里像被冷风吹过一般。
“我当时就在那里，我看到了。”
——姜山第一次面对人类这样的目光。
她有时候也会扮做人类口中的“神迹”，帮助一些善良的人解决他们的难题，常常会收获他们崇敬或惧怕的目光。但这样直白用眼神告诉她“我知道你不一样”的，还是第一次。
游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会不会对她不利？姜山的大脑飞速运转。
“当时？”凌嫖姚捕捉到关键词，“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沈裕安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姜山，似乎在征求她的同意。
几人目光慢慢聚焦在她的脸上。
系统已经没有响应很久了。
几秒之内，姜山分析了整个局势。
首先，她来到这个游戏是个意外，如果她什么都不说，那么一切照常进行，她可以继续低调地调查人间，但她们觉醒的真相将永远无法被知晓。
其次，沈裕安并没有说清楚当时她看到了什么，或许不是看到她降落的那一幕，而是其它的事情，只是嗅觉敏锐，想诈一诈她。即使她什么都不说，怀疑的种子也会在她们心中种下。角色一旦觉醒，不再受游戏既定程序的刻板规训，那她们会做出什么，她无法预测。
最重要的是……
姜山看着她们。
她们的表情生动复杂，体温是热的。
她们也是女娲创造的小人儿，是她未来要守护的对象。
游戏的进程已然不可预测，既然左右不过是崩坏，那她要带着她们一起玩。
她有责任带着她们一起玩。
系统尖锐的声音响起：
【触发副本分线节点，请选择：】
【A.隐瞒一切（提示：此前所有已觉醒角色都将被抹杀）】
【B.说出真相（提示：游戏内容会有所改变）】
————————————
姜山做梦也没想到，一个平平无奇停电的夜晚，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她看着悬在半空的选项，她们看着她。
进或退，生或死，所有人、所有事都在她一念之间，但姜山对自己掌控游戏话语权的这个时刻，并没有感到多么兴奋。
电流声滋滋啦啦，宿舍头顶的吊灯闪烁。窗外忽然电闪雷鸣，风破开了窗户，呜呜地吹进在场所有人心里。
“说吧，姜山，你说的我都会接受。”沈裕安平静地开口，“我早就感觉这个世界不对了。”
“不可能吧！”江柳儿和凌嫖姚对视一眼，又看向姜山，“就算你们都看到那个什么长墙后面是空的，可是怎么就证明这个世界是游戏了？我活了这么多年，时间体感不可能也是错的吧。”
凌嫖姚虽然脸上带笑，但是身体微微发抖：“对啊，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你们怎么当真了。”
“那为什么会这么巧，每个人之前都像被下了降头一样，却突然又醒了，还未经商量地感到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沈裕安反问。
一直没有说话的安晏看了看窗外，缓缓开口。
“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还不会说话，但是看到了一个怪事，一直记到现在。也是这么一个雷雨天，我眼前的画面突然分裂成了方块……就像电子屏卡了一下。”
“记错了吧，小时候的事情……”
江柳儿的话还没说完，圆桌上的烛光突然闪烁、分裂又融合。
安晏倒吸一口冷气。
“就像这样……对！”
——众人再次看向姜山，没了之前的迷茫恐惧，像是等待法官对案件做出最终宣判。
姜山缓缓开口，脸上看不出波动。
“如果我说，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你们或许再也回不到现在这样了，你们还愿意听吗？”
狂风呼啸掠过每人的脸颊，但无人走过去关窗。
“现在这样？”江柳儿苦笑，“是刚刚醒来发现自己似乎身处假象之中却只能干看着，还是继续装睡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清醒但痛苦和麻木却幸福非要我选一个，”
“我们必然会选前者。”
“哗啦”巨响，雨终于下了起来。
雨丝被裹挟着飘进了窗户，吹散屋内的闷热气息。
“你们的猜测……”
“没错。”
几人面色肃静。
“这是一个游戏，你们都是NPC。枯墙外面一片虚无，或许是因为没有玩家过去观测，所以一切都没有加载出来。离开玩家的观测，游戏里的一切都会回到虚无里。”
姜山说完，从胸中吐出一口浊气。决定已经做了，她会承担一切后果，包括她们的命运。
突然一只手握住了她的。
安晏关心地看着她：“那你是玩家，对吗？”
姜山眼神闪烁，被安晏眼里的温暖包裹，她竟然产生了自己回家的错觉。
她清清嗓子，感到有些不可置信。
“你们，接受得这么快吗？”
沈裕安苦笑：“我们宁愿接受。”
几人纷纷露出心领神会的苦涩笑容。
接受这个世界是假的，那么其中的凝视、掣肘和轻视也会是假的。
人为规定和天注定，前者看起来要更可接受、可改变一些。更何况，这里还有玩家呢。
姜山默然，刚刚进入游戏就意识到这个游戏的落后与不平等，旁观者尚且如此，更何况游戏里的人。
游戏世界角色觉醒不受她控制，即使系统将觉醒的可能性包含在选项之内，游戏程序也会有崩坏的可能。既然如此，不如进一步整合一下各自的资源，以应对未知的风险。
“在游戏崩坏之前，我们要找到出路，获得更多话语权。姜家继承权我必须拿回来，届时会需要大家的帮忙。”
几人欣然同意。大家都捏着鼻子过日子，现在有一个从天而降的非程序内BUG，自然要珍惜机会。
“我本来就是姜老师留下来帮助你的，我会努力争取往上爬，成为对外的话筒。”
“沈家的医院和姜家一直以来都有交易，我作为持股人帮忙应该不难。”
安晏闻言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又回过来对姜山说：“安家这边，母亲已经渐渐将管理权交接在我手上，后面需要我的时候，我可以做主。”
江柳儿想到自己平平无奇的母家和里外不是人的父家，自嘲地笑笑：“我可以无间道，应该能骗过姜骁。”
姜山拍拍她的背表示宽慰。
她记下几人的资源和能力，又想起一件事。
“既然存在个体自行觉醒的情况，那么安晏和沈裕安肯定不是个例。或许有更多角落里的孩子们已经悄悄醒过来，我们要随时留意，争取把她们都拉到队伍里壮大力量，以对抗后面游戏可能会触发的危险。”
凌嫖姚认同：“这件事我来主要负责。”
窗外雨渐渐停了，五个女孩各自洗漱准备睡觉。
宿舍有两个盥洗室、一个卫生间和一个淋浴间，几人分散开来收拾，很快就休息了。
江柳儿主动要求睡在圆桌上，被几人合力推到沈裕安床上。
姜山也爬上床，大字躺在软软的床垫上，又翻了个身。事情发生的太多了，一时睡不着。
先去商城看看姜珊珊的日记吧。
她闭上眼，神识与黑雾融合，留下身体休养生息，灵体前往系统商城。
一个本子泛着金光，角标上写着“NEW”的字样，姜山伸手拿下来，打开。
姜珊珊隽永大气的字迹让姜山吃了一惊。
她的字，和姜山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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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珊珊的日记1】
今天，那个男的带我去酒席上，说是认识人，不过是下马威罢了。我还不知道牠的人品？
妈妈已经去世了，爸爸自然成了后爸。山鸡终于变凤凰，牠有炫耀的资本。
今天来的人格外齐全，比葬礼上还齐全。
沈哥哥，小姨妈，顾老师，安婶……真是我的好长辈，每一个都离我而去。
我不想在这里呆着了，所有人都背叛我，背叛妈妈。妈妈，你知道他们会这样吗？
妈妈我好想你，你多等等，马上就能见到牠了。到时候记得托梦告诉我，牠在地狱的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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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山一时间不知道作何想法。
恨意。她感觉到浓烈的恨意在一个13岁的小女孩心中，可她笔下的文字却可以这么冷静和克制。系统说姜珊珊是一个懦弱无为的人设，信息绝对有误。
这些人物的姓氏她太熟悉了。
沈哥哥，应该就是沈途泽了，结合沈裕安给出的信息，应该是姜骁在联合沈家做些什么事情，掌握医学资源。
小姨妈，是姜珊珊的亲姨妈，资料库里名叫姜怀信，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和姜骁合作了，或许会给牠提供经济支持。
顾老师，可能是顾瑜英，也可能是顾家的什么人，应该和教育有关。
安婶，或许是安晏的妈妈辈，安晏没有透露自己家里干什么的，但从她身形和职业习惯来说，大概从武。
姜骁手段确实高明，姜女希一死，立马就开始培养自己的各方资源势力，想从牠手上拿回继承权，必须要把这些人逐个击破。
既然如此，她必须快速做出调整。
姜山呼唤出系统。
“还有什么我可以解锁的？”
空间内，系统不再以黑雾示人，逐渐形成了个模糊的人影轮廓，看着像个高挑瘦削的女人。
“先说说你需要什么。”系统盘着腿悬在空中。
“你才是系统，这叫尸位素餐。”
系统落地走到姜山身边，弯腰靠近。
姜山感觉到一股坚定的目光。
“这叫私人定制，傻孩子。”系统凌空飘起来，“我说了，你的选项会改写游戏进程。”
“这也是这个游戏的特点？”
“……算是吧。”
“那其他玩家是怎么做的？”
“没有其他玩家。”
“什么？”
“好了你该醒了，她在叫你呢。”
“等等，什么叫没……”
【正式开启《女神的日常》支线——《母亲的礼物》。】
“姜山，姜山！醒醒，有人找你！”
姜山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床下站着一个人。
“姜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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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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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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