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个星期周池的英语辅导,在期末考出成绩时,谢漾阳破天荒考了第三名,老师着重表扬。
“周老师,我能考这样,多半是你的功劳,我特别感谢你,我的梦想有一小点实现了,不会被老妈唠叨英语成绩了。”
他闪着那双大大的眼睛,透着光,话里满是笑意。
期末考结束意味着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大街上都弥漫着过年的浓烈气氛,天气更加冷了,周池每次出门都把羽绒服过得紧紧的,这个新年还和平时一样平淡,回老家吃饺子,放烟花,串亲戚,但平淡总是不完美的,她的平淡终于被撕碎了,谢漾阳不知道从哪找来的电话号码,在大年初一给她拨过来,其实周池那时没有手机,所以谢漾阳播的其实是妈妈的号码,妈妈一听是找周池的,便赶紧递给她。
“周老师,你在干什么呢?”
周池一听是谢漾阳就立刻跑到安静的阳台上。
“吃饺子了吗,你爱吃啥馅的呢,对了对了我今天和我表弟放烟花了,那个烟花质量很不好,我们俩见半天不响就上前看,你猜怎么着,烟花突然炸了。”周池觉得他在说烟花炸了一定用手比划了一大圈。
“幸好我反应快,赶紧带着我表弟跑了,真的吓死我了。”谢漾阳自顾自的说了一大堆。
她被他的语调可爱到了。
“谢漾阳也祝你新年快乐,对了我们家也放烟花了,但我不太敢,是我爸爸放的,饺子我也吃了,是妈妈和奶奶包的,我不怎么挑食什么馅都喜欢,只要不是太奇怪都可以接受,就是天气实在太冷了,很难睡着。”周池尽力不让话掉地上。一个接一个回答着他的好奇心,
“哈哈哈哈哈哈第一次听你一次性说这么多话,看来年过得很好,祝你新年快乐,顺顺利利,万事胜意。”谢漾阳诚恳的一字一句说。
“阳阳,和谁打电话呢?你的饭还没吃完呢。”周池顺着电话线听到谢漾阳那一边的声音。
“没谁,是我同学,我现在就去好不好。”谢漾阳大声说。
“拜拜了周池,我妈妈叫我去吃饭了。”
只是同学吗,我们难道不算朋友吗?
平时过年,爸爸总会去找他的兄弟们喝酒打牌,妈妈会去拜访之前教她开网店的师傅,只剩下周池和弟弟妹妹在家,没有电子设备,无聊发呆看外面别人放的烟花,惊讶两下别人的烟花多么漂亮,然后就是躺在沙发上睡着又被冻醒。
但今天谢漾阳的一通电话拨来,让周池有点空缺的心在今天被填满了。
他怎么找到我的,是问了很多人吧。她心里升起暖意,被班里的同学在非上学时间段关心问候实在是件幸福的事,更何况那个人是谢漾阳。
新年很快乐但一眨眼就过去了。
新学期新气象更何况是六年级的最后一个学期,不光要应对学校里老师日常布置的作业任务,还要应对各个初中的升班考试。
周池的课业压力更重了,她要上个好初中,她得上个好初中。
还是会和赵茗萱在成绩上暗暗较劲。周池一直学不会松弛。
这天体育课按理来说是该下楼跑步自由活动的,但周池被老师叫住加入办黑板报的行列,因为她的粉笔字写的好,周池耐心的坐在位置上等待他们叫她,看见了谢漾阳在班里前面电脑处帮老师输入文件,因为有个文档打不开,需要到老师办公室里填写密码。
“谁陪我去?”他大声吆喝了一声。
没等周围人反应过来,周池就被他拽着手腕往办公室走,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手指的余温和脉搏的跳动,从教室到办公室的距离明明很短。可周池却觉得像过了一个世纪,眼前的他的背影有点恍惚,就停在这一秒钟吧,时间可以暂停吗,微风拂过两人,周池马尾发丝微飘,前面谢漾阳挺拔向前的身影让周池暂且逃离了现实世界。
这个瞬间在周池成年后还是会念念不忘,少年就是不顾一切,不考虑后果,永远横冲直撞。她嫉妒他,她羡慕他不顾别人非议,自由自在。
可是多么浪漫的情节还是抵不住主角是周池的缘故。她总觉得自己是不该有爱情,也许是眼看着父母每日争吵的狰狞面目,她不幻想爱情的降临,这个词对她来讲太大了太悲伤了。
等到她亲眼看见体测时谢漾阳把自己的外套披到另一个喜欢他的女孩子身上,她就再次放弃了这段微小的爱慕,为什么偏偏是何霖呢?
为什么是那个曾经伤害过周池的何霖呢?
四年级的时候,周池的爸妈给她买了当时流行学英语的家教机平板,周池毕竟是小孩,她哪能抵得住电子产品的诱惑,更何况她爸妈根本不管她,她会趁着爸妈睡着在黑夜里玩平板,其实那上面没什么好玩,但她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睡不着时总会想妈妈如果去世了她该怎么办,周池很爱她的妈妈,因为是长女的缘故,她看到过妈妈的太多苦楚,周池心疼她,周池也恨她不够爱自己,可是爱远大于恨,那张由爱恨交织成的经纬网把她紧紧困住,每到晚上就反复浮现,可能是她的想象力过于丰富,想着想着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下来,浸湿枕头。
心口总是像有一洼水塘,蒙着笼笼的雾。
日子一天天就这样过去,周池的眼睛渐渐看不太清楚,可她不敢说,虽然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还是恐惧未知的事物。
何霖原本和她关系挺好的,但是她的嫉妒心在和周池相处时越发显现,她嫉妒周池有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嫉妒她的好成绩,所以在得知周池看不清黑板上的字时,成绩也下降时,她恶狠狠的说“你为什么不让你父母给你配眼镜,你家里也太穷了吧。”周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明明长着一张娃娃脸,怎么能够说出这种难听的话,她的话如利刃划开了周池心底最脆弱的一面,周池在听完这句话时只想钻进地底下,和地鼠一家做家人,再自生自灭。
这样的言语过了整整一年,周池坐在后排为了可以借到笔记抄写,默默忍受了周围人的排挤和狠毒的话,好像那个时候任何人都可以挤兑她,说她两句。周池鄙夷自己讨好他们的模样,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知道她需要学习,最可悲的是,周池的近视不是家里任何人发现,而是邻居家阿姨发现的,她注意到周池看远方的标志牌会挤着眼睛去看,就提醒周池妈妈注意一下孩子的眼睛情况。
于是周池拥有了人生第一架眼镜,她哪顾得上眼镜好看不好看,她只是很怀念清晰的感受,她怀念老师上课清晰的板书,眼睛清晰了,心也慢慢清晰了,她远离了何霖,可是好巧不巧,何霖喜欢上了谢漾阳,她的喜欢不是周池的默默不吭声式的暗自喜欢,她的喜欢很张扬和她本身一样。
那天体测,因为是秋天,风渐渐萧瑟冷冽,到了立定跳远那一环节,周池静静等待着老师叫她的名字,隔着很多人,周池看见了那件熟悉的深蓝色外套穿在了何霖身上,她嫣然的笑着,身边站着没穿外套的谢漾阳,一种无缘无故的背叛感升起,可她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身份生气呢,是邻桌吗,连同桌都不算,好像都不够资格。
她的心有针扎般痛,谢漾阳其实对每个人都很好,他允许别的女生为他绑小辫,可以把外套给别的女生穿,允许别人捏他的脸,那他也可以牵你的手,不是因为他喜欢你,只是他的边界感和你的不同,他享受被女生包围的感觉,他享受这样的优越感,可那个时候的周池完全陷入靠别人拯救的漩涡里,怎么也理不清“中央空调”这样复杂的情感词汇。
她很少有被爱的时候,这个天生敏感的孩子难以获得家庭的温暖,遇到谢漾阳,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重新感知爱的力量,好在她感知到了,她贪恋这样的光芒和受伤的疼痛,这是她重新感知世界的工具,但是周池只有你自己能救自己,可以逃避自己的命运。可她现在还有点放不下谢漾阳,她喜欢被他阳光普照的样子,她甚至有点依赖他了,但她的喜欢很迟钝,以至于往后见不到他的日子里思念更加浓厚,可思念没有声音。
毕业典礼在操场上举行,阳光普照大地,毕业照发到每个人手上时,周池赶忙看自己有没有闭眼,照的好看吗,因为拍毕业照时是面向着大太阳的,周池看着照片里挺立的女孩,因为阳光微微皱起了眉头,可胸前的红领巾绑的规范整齐,看起来自信昂扬,“很漂亮嘛!”周池心里想。目光却不由自主停留在谢漾阳身上,说来也巧,周池站在第三排从右往左数第三位,谢漾阳站在同一排从左往右数第三位,两人刚好对称,他站姿挺拔,脸上没有多余表情,淡淡的微笑,白衬衫被阳光晒得微微发亮。肩线平直,下颌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嘴角噙着的笑意很浅,却让整个面容都舒展开来。
拍的很像他,很像我眼里的他。
毕业典礼无非就是表彰两句优秀毕业生,说两句煽情的话,周池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可能是她觉得明天还可以再见到同学们,明天还可以七点钟就来到学校,一切都像往常一样,所以离开校门时她毫不留恋,但是有的人一别就再也不见了,周池没体验过分离,其实是很普通的一天,但是有的人不打招呼就消失在了周池的世界里,是因为上学这一个目的结识到的人也以这一目的分离,大家都奔向属于自己的新的开始。
缘分不是一个规范的圆,有的人不会在走过这个圆再次相遇,人生往往是笔直的,都有自己的岔路口,又因为红绿灯的时间刚好交错开,所以要珍惜身边的人,他们是上天送到你身边的。
其实她很想揪住谢漾阳问他喜欢过自己吗,为什么要牵我的手而不是其他人的?为什么要那么自然的接过我的水杯挤进接水的人群中大声喊“这可是周池的杯子”。为什么要选择周池设计的“逐梦班”班名而不是赵茗萱设计的更好听更高大上的“凌志班”?为什么要不停给我希望又给我失望?你到底喜欢过我吗?哪怕只有一瞬间。可是周池明晓自己不该问的,她的人生留有很多遗憾,不差这一个。
终究还是胆怯战胜了爱慕。
周池是个胆小鬼。
十二岁的周池怀着激动的心情步入了初中,市里最好的公办中学。
新学期新气象,她想要慢慢战胜自己身上那个漫长的寒冬。
进班报到时,最后一排有一道很熟悉的身影,好像是一个小学的同学,周池的小学不出名,这个初中基本上都是面向市里面数一数二的小学招生的,感恩周池爸妈买到这里的学区房她才得以入校。当她看见班上有个熟悉但叫不上名的同学时,她是多么激动,那个女孩向她招了招手,周池便被引去。
“真是个善良的人,长得好面善啊”。周池心里想。
“我记得咱们是一个小学的吧,你先坐这里吧,我当时是二班的,我叫沈溯缨。”她嫣然一笑。
周池激动一乐心里的因陌生环境产生的冰碴被融化了一点,“嗯嗯谢谢你,我叫周池,之前是三班的,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咱们学校的人,好有缘啊。”她渐渐打开自己的心,允许别人在里面呆上一会。
又过了一会儿,班里差不多满人了,只剩下周池右边的位置,突然一个满面春光的女孩,穿着有点掉色的米奇的短袖,上面的米奇好像在哭,她径直走过来。
“怎么可以笑得这么灿烂呢?”周池心底暗暗想。
“哈喽,这里应该没人坐吧,那我坐这里了,那个我叫段京京。”她大大方方坐下来说
她长得好像叔叔家的女儿欣欣,这是周池对她做的第一个判断。
周池的叔叔离婚后孩子判给了女方,很少有机会见女儿,周池小时候好喜欢和欣欣玩,欣欣总在屁股后面喊她池池姐,只有她一个人会这么叫,周池看着眼前有点相似的脸很想哭,已经三年没见过她了,她过得怎么样了,一定要好好读书啊,可她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她也没有谢漾阳的联系方式,越是熟悉的人要联系方式时越显尴尬,总是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功利性的心。
周池原本紧张褶皱的心一点点被这两个可爱的女孩抚平。
我会好好生活,好好学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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