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的第四天,谢放站在草堂街的理发店门口,他穿着白色字母卫衣直筒裤,配上个腰包整个人看起来青春洋溢,可惜脚边堆放了一堆行李包。
今早本来父母说送他,一番折腾整得如送儿子上大学,整整两大包行李和一塑料袋水果装上车,走到半途却说要加班,给他扔到草堂街就不管了。
谢放只能自认倒霉,给杨书桥发完消息,坐在行李袋上吐槽白瞎了一身衣服。
他盯着身后的理发店,店内横拉着两条线,上面挂着各种时髦发型照片,他拨弄几下头发,起身推门进去。
半个小时不到,发型做好了,谢放对着镜子自恋一番,推门出去。
杨书桥十分钟前发了消息,还在橘子树,谢放站在路边百无聊赖,干脆观察起了过往的行人。
这里离橘子树有二十分钟的行程,是离他们乡村最近的镇,镇上前几年来了开发商,在江边砌了高楼,人口才多了起来。
此时正值秋天,泛黄的树叶随风而动,广场上早起的老人摆弄着健身器材,开店的人惬意躺在门边的躺椅上,公交站台站满了学生,一切都显得安静祥和。
这样的日子谢放也过过,那是独属于假期的闲暇与轻松。他微微伸了个懒腰,远远看见杨书桥走来。
杨书桥穿着吃席的那套浅灰短外套,内里搭配白色圆领卫衣,整个人没有第一次见面的随意。
谢放含笑看他,接着指指地上的行李,状似苦恼。
见杨书桥提起两大包行李,谢放提着水果跟在他身后,五分钟不到走到了车边。
谢放注意到了车身被清洗过,因为他嫌弃过脏,心底涌上一股暖流,他等待杨书桥将行李放上后备箱,扯住人的衣角,轻轻给了人一个拥抱。
杨书桥身体一僵,很快眼眸黯淡下来,他推开谢放,在人委屈的眼神中僵硬揉了揉他的头发,触感很软,他露出浅浅笑容,说:“先上车。”
谢放坐上副驾驶,絮絮叨叨把这几天的事情说了个遍,见杨书桥没有任何回应,才后知后觉想起他耳朵可能有问题。
开车不回答其实不是不能原谅,安全第一最重要,但句句不回应就有问题了,他歪着身子,仔仔细细盯着杨书桥耳朵,想要找出问题。
杨书桥被他看得耳朵发红,一个急刹车停在了拐弯处,转头有些生气瞪人,见对方惊魂未定攥紧安全带,看过来的眼神委屈中带着一丝埋怨。
他微微愣住,软下语气,“你乖点,有什么事回去了再说。”
“真的什么都可以?”
“嗯。”
谢放安静了,靠上椅背看向窗外,这条土路盘山而上,周围全是高低不同的山峰,就像新闻里那些贫困山区,转念一想怎么不算是,若不是因为贫穷里面怎么会荒废,有谁愿意住在四面环山的山里,面对满山的空房子,和数不尽的孤独寂寞。
而杨书桥就生活在这里,或许眼睁睁看着一家接着一家搬走,他明明因为读书已经出去了,可还是回来了。
眼睛逐渐带上湿意,谢放不知道何时会因为想到杨书桥就很难受,明明他们没什么关系,他可以不用管,他就是想到就难受。
或许是因为杨书桥是家人吧,谢放这样想着,调整好状态下车,跟着杨书桥把行李放进房间。
已经中午时间,杨书桥去了厨房,他就在房间收拾。
他妈妈曾黎女士给他塞了不少衣服,秋冬的都有,还塞了几件新衣服,谢放将新衣服一一对比,挑出稍大的衣服放一边,将其他的收进柜子。
他又翻出最底下的塑料袋,拿出一件毛衣,这是他托袁林买的,袁林人虽然嘴皮欠,但审美和衣品确实不错。
谢放摸着面料,柔软不扎,很保暖,再冷几度也能穿。他折叠好衣服,正要塞进塑料袋,忽然瞧见了底层的小月饼,估计是袁林塞给他的。
拿出月饼放桌上,谢放听见杨书桥叫他,将衣服塞进塑料袋里一把丢上床,出了房间。
·
狸花猫花花早已蹲坐在饭桌边,谢放蹲下揉了几把,出门洗手回来。
桌上菜色丰富,色彩鲜艳,明显不是杨书桥的手笔,谢放狐疑看向他,笑着说:“杨书桥,你这几天是背着我去新东方学厨师了?”
“没有,我大姨做的,她昨天来我这里吃了饭。”
谢放敷衍哦一声,不再说话了。他之前听亲戚的谈论便隐隐有了猜测,只是没想到关系竟然还挺好,专门回来看,还做饭。
杨书桥感受到他的情绪,夹了肉放进他碗里,“她只是回来看自己的房子,顺道看我的,记得后面那个白房子吗,那就是她的。”
“所以你是给她看房子啊。”
“嗯,她想老了回来住。”
“都在外面住了还回来干嘛,这地方有什么好的,人又少,交通也不方便。”
谢放没意识到言语的不妥,等他反应过来,慌张看向杨书桥,说:“杨书桥,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想走,也不想离开。”
“我知道,”杨书桥点头,继续说:“我不会赶你走的。”
谢放安心下来,夹了一块肉给板凳上的狸花猫,想起在车上的谈话,抬头静静看向对面,问:“我现在能问你一些问题吗?”
“你说。”杨书桥放下筷子,回望回来。
他面色冷淡,眼睛却深邃而宁静,如细碎的星海,流转间总让人沉溺在其中。
谢放也放下筷子,手指在桌上微微攥紧,好一阵才鼓起勇气说:“吃席那天,我听见了很不好的话,是关于你的,我想知道,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没良心,上了大学就和你三姑一家断绝来往,还是你的耳朵有没有问题,又是怎样的问题。谢放在心里打草稿,打着打着先把自己弄生气了。
他深吸一口气,一股脑地说:“那些人说你没良心,说你高三是你三姑照顾的,但是你上大学了就和他们断绝来往了,他们说你不知道感恩,还说你上大学根本没什么用,还不如别人没读的光荣。艹,一群什么东西,自己家的破事都没解决完,怎么好意思说你的!不读大学那是他们没本事,自己没别人强就知道诋毁人,自己的生活一地鸡毛,烂摊子一堆,就知道逮着比他苦的人诋毁!艹,一群sb玩意!我诅咒他们这辈子吃方便面都没有调料包和叉子,买到的永远是最难吃的红烧牛肉味!”
杨书桥耐心听他说完,眼神没有任何激动情绪,“谢放,你为什么生气?”
“什么?”
“这是我的事情,你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因为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我和你好歹生活了两个月,你对我怎么样,我能感受得到,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谢放言语激动,他隐约觉得越了界,平复下来接着说:“我们不是家人吗,家人不就应该互相维护?”
杨书桥眼神黯淡下去,垂下眼眸,顺着话说:“你说的对,我们是一家人,家人之间就应该互相维护。”
他抬眼,平静盯着谢放,“他们说的是真的,我的确在上了大学就和三姑断了来往,因为她在我高三做了错事。我想过离开,但那时候我没办法。”
“我大姨二姨,一个家里有两个孩子,一个家里有四个孩子,他们对我很好,但我去哪里都是累赘,所以我主动选了三姑,我需要一个监护人,但是我选错了。”
“我想,上了大学就好了,我考上了,去了北方上大学,但是……出了意外,耳朵受了伤。”
谢放能感受到他言语里的压抑,一个高中生,遭遇了父母离世,又因为心软善解人意选错了人,谢放想不到他遭受了什么,他不说,他也就不问。
他只是看着杨书桥,看他神色冷淡叙说,看他揭开过往伤痕。
杨书桥按了按耳朵,“你应该也听说了,我的耳朵出现了问题,听力损伤,不算严重,只是吵闹场合听不见,这也是我回到乡村的原因。”
因为这里安静,没有多少人,甚至是孤单,但是不必因为交流而难堪。
谢放不难想到这点,他回到乡村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这里没人认识他,也不用过分和人打交道,说到底,他和杨书桥都是为了逃避。
两个逃避的人,相遇了,组成了逃避的家庭。
谢放想说,你看那些人就是错的,你分明不是这样的人;说耳朵不是问题,回到乡村更不是,可这些,他们都心知肚明。
他只能静静看着杨书桥,看他舔砥好过往伤疤,接着收拾好心情,抬头对他露出浅淡笑容。
只是那笑容明显是难看的,没有会高兴地笑着揭开自己的残缺与不堪。
“杨书桥,”谢放听见自己声音,他抬起头,眼里闪着光亮,露出一个灿烂笑容,“我是你的家人,我会陪着你的。”
“后面带着我一起吧,我替你交流。”
·
午后的阳光明媚,照射过来并不灼热,谢放帮着杨书桥做好清洁,接着被叫进了房间。
杨书桥神秘似的打开柜子,拿出个棕色的盒子,他递给谢放,示意他打开。
搞这样神秘?谢放接下,缓缓打开,只见一件浅棕色的圆领毛衣叠在里面,他摸了摸面料,入手柔软估计价格就不便宜,他有些惊喜看向杨书桥。
“这是,给我的?”
“嗯。”
“为什么要送我?”
“你不也给我准备了?”杨书桥反问,
见谢放惊讶,杨书桥难得不好意思,他避开视线,解释说:“做饭花花进厨房了,赶它出来在窗户看见了你在叠衣服,有些衣服很大,这里又没其他人,我猜应该是给我的。”
“不是,”谢放下意识反驳,忽然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他看了看杨书桥的身材,皮肤虽黑但健硕有力,而自己皮肤白身材却远不如他,一股羞耻涌上脸颊,他大叫跳起来。
“我就不能是给自己买了的吗?我还要长呢!”
“好吧。”杨书桥语气遗憾,
也许杨书桥没有这意思,但谢放依旧咽不下这口气,男人对于自己身材总是在意的,即使心里有数面上也不会承认,认怂就输了。
他当即放下盒子,跑回房间拿起塑料袋,回来快速打开,一副这就是我要穿的衣服模样,可当他抖开那件白圆领毛衣,从袖子到衣长都显示大码穿不了。觉得丢了面子,他一把塞进塑料袋整个丢给杨书桥。
“都给你了,你穿着好看。”
杨书桥盯着塑料袋中的全白衣物,轻轻点头,说好,将衣服拿出来叠好,转身就要塞进柜子。
谢放立马阻止他,收到新衣服他是想臭美一番的,可不能让他一个人臭美,杨书桥也得陪他。
“你不试试?”
杨书桥想了想,说那就试试。
谢放开心了,他丢下一句换好了给我看,紧接着端起盒子进了房间,打开手机一顿狂拍,噼里啪啦给袁林消息轰炸,他一边炫耀收到了新衣服,一边打趣对方放假啥都没有,结果对方一句话就让他吃了瘪。
——你们好像吵架的小情侣,是在玩相互买衣服不让对方生气的过家家吗?
谢放沉默了。
这人怎么乱说话,肯定是饭乱吃多了!
他顿时没了试衣的**,要真做了那就是证实了袁林的说法,可他跟杨书桥啥都没有,顶多是个家人关系,家人之间相互买个衣服怎么了···不怎么,怎么不能买衣服,父母能给孩子买衣服,哥哥姐姐能给弟弟妹妹买衣服,反之也可以,只要有一份心意,谁在乎到底是什么身份,何况他们现在还是同一屋檐下的,经过双方认证的家人关系,买个衣服当然可以!
谢放越想越高兴,他立马换上衣服,对着那柜子自带的模糊镜子左瞧右瞧,直到敲门声响起才意犹未尽开门。
门外的杨书桥穿着那件白毛衣,皮肤虽偏黑,可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协调沉稳。谢放一时间看呆,很快注意到了他衣领后露出的半张吊牌,他哈哈大笑起来,“杨书桥,你怎么连吊牌都不剪啊!”
经他提醒杨书桥往后摸去,果然摸到了衣服吊牌,他快速将吊牌塞进领子下面,面上没有半分尴尬和窘迫。“没注意到。”
“行,”谢放收了笑声,诚心说:“我果然说对了,这件衣服的确很适合你,哪次又要去吃席你就穿这件去,让他们看看你日子过得也很滋润,堵住那些人的碎嘴。”
“行。”杨书桥痛快答应,他看着谢放,似乎在等待他的试衣结果。
杨书桥送的是短款,穿上显得人高瘦,衬得皮肤还发亮,谢放很满意,也不矫情,大方让他看,末了他拿起桌上的小月饼,献宝似的说:
“杨书桥,中秋是要团圆的,之前我们都忘了,而我们现在是家人了,要不今晚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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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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