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桐城军医们起初还记得要保持仪态,不乱摸乱碰,但抢救大厅的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越靠越近直到抢着贴玻璃,不断发出感慨:
“怎么能这么亮这么宽敞?”
“那些都是什么布料?”
“他们颈子上挂的是什么?”
七嘴八舌地问出“十万个为什么”,但没久又各自沉默,最后有一位军医说出最深的担忧:
“昨晚死了五人;今日送来的都只剩几口气,肯定活不过今晚。”
长廊外一片寂静,六双眼睛紧盯着玻璃窗里的医护。
……
玻璃另一边的抢救大厅里,医护们也一个头两个大——
这些病人的病因都是严重外伤感染,散发浓重的异味,有高热寒颤的,也有浑身脓疱的,甚至还伴随多处骨折绑着夹板的……
一小时内,抢救了三个休克的,其他病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护士们上心电监护、建静脉通路,核对医嘱抽血送检给药,忙得不可开交。
刚清闲了没两天的检验科,技师乔雅接过急诊送来的一筐又一筐血样,同事们的脸色都变了。
钱主任托了一下厚重的镜片,非常从容:“别慌,忙得过来。”
应邀会诊的医生们加入抢救行列,基本上每三位病人就有一位紧急抢救,从早晨到中午,心电监护的报警声都没停过。
另外,每位病人都处于昏迷或半昏迷状态,也没法问既往病史和病程,纯靠医生经验判断。
医生既惊讶病人感染这么严重,更惊讶他们竟然能活到现在。
这堪称逆天的强悍体质,实在让养尊处优的现代人望尘莫及。
好不容易医生的忙碌告一段落,等病人的化验单。
文浩和池敏两人好心提醒,鉴于此前两次穿越的经验值,这时候给他们做血常规和血生化,报告单上会有无数上下起伏的异常箭头,参考价值并不高。
攒抢救经验值最多的就是普外科刘秋江主任的团队,不等化验结果直接上抗生素和全身支持,先让他们活下来最重要。
刘秋江叮嘱完科室医生,直接看向周洁直皱眉头:“小周,让家属离远点儿。”
周洁正带着时萱收拾病人衣服,扭头就看到自动门玻璃窗上挤挤挨挨的脸,赶紧解释:
“刘主任,那些是大鄣军医。”
刘秋江的神色缓和,这些人能活到现在,这些军医功不可没,忽然有了想法:“能沟通的话,可以让他们进来问病情。”
周洁把衣物袋收到一旁,打开自动门。
“哎哎哎……”挤成一团的军医们猝不及防撞进来,接二连三扑在地上,异常狼狈地爬起来。
周洁闪得够快,站在他们两步远的地方,用雅音沟通:“需要你们介绍病患情况,减少摸索时间。”
军医们慌乱地整理衣服,努力站直但又互相张望,你介绍?不,不,你来!
最后,一名额上缝了五针的军医上前两步,用雅音自我介绍:“在下是刺桐府衙医官,鄙姓庄名鸿。”
神经外科薛医生只看一眼,招呼道:“你额头的伤口也感染了。”肿胀的伤口快把缝线给绷开了。
庄医官先是一怔,然后讪讪地笑:“小伤。”
紧接着就逐一介绍病人的情况,怎么受的伤,比如被火油所伤的、中箭后又摔伤的、伤口红肿持续高热的、晕厥过几次又醒来的……
再介绍病人用过哪些汤药,做过哪些治疗,吃过哪些东西;又有哪几人吃不下,用了麦杆喂汤药等事项。
抢救大厅的医护们对这位庄医官肃然起敬,因为他不止讲述每位病患的病因和治疗全过程,连每位病人的家庭状况都相当清楚。
换句话来说,相当于庄医官一个人交了整个病区病人的班。
医护们也因此了解大鄣军户的概念。
这些病人都是军户,如果他死了,家中父兄就要顶上,父兄没了,就要儿子顶上,就算他们这支没有男子顶上,也要从旁支挑选男丁顶替,世代为军户,不得更改。
比如3床,本来家里有兄弟五个,但先后因为打战和守城死了三个,而他的弟弟才十岁。
6床,家里父兄都不在了,还没成亲,家中母亲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
再比如7床,两年前打战受重伤捡回一条命,这次又受伤,眼看着熬不过去又硬撑下来,是因为家里还有孩子。
知道这些昏睡的病人家境,医护们的心情有些沉重,毕竟除了江湖游医,没哪个正经医生敢拍着胸脯说包治包好。
这些病人的感染又实在严重,只能希望上午用的抗生素能有效控制感染。
庄医官虽然讲了不少话,但始终避免与医护的视线有交集,以表示谦逊与恭敬,说完就笔直地站着。
相较于医生的不确定,大鄣医官们反而充满希望。
在走廊上看不分明,进来看到一床又一床的病人、床旁上方悬挂的透明袋子和管子、以及不断嘀嘀有声的方形盒子……总觉得他们有救了!
正在这时,神经外科薛医生招呼:“庄医官,这边请。”
庄医官跟着薛医生进了外科清创室。
十分钟后,大家都听到了清创室里传出的惨叫声,医官们吓了一跳。
很快,庄医官面红耳赤地走出来,额头张嘴的伤口已经处理完毕。
抢救大厅病人多,医护更多,在护士站和病床之间来回穿梭,稍有不慎甚至可能撞到。
大鄣医官们明显摁捺不住强烈的好奇心,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实在影响治疗。
刘秋江主任清了清嗓子:“小周啊……”
周洁立刻对庄医官说:“请各位先到外面暂时休息。”
庄医官立刻带领医官们离开抢救大厅。
走廊上的候诊椅上坐成一排,先七嘴八舌地讨论飞来医馆的器械多样复杂,想起自己的小诊箱,实在百感交集。
医官们先是为了治疗病患熬了好几晚,昨晚又因为转运病人忙到半夜,还因为能到飞来医馆激动不已。
现在亲眼看到飞来医馆超出想象的设备,见到医护们全力救治病患的样子,高悬的心终于放下来。
一直紧绷的神经松驰得飞快,每个人都觉得眼皮越来越沉。
时萱拿着一沓报告单拐进走廊,只见大鄣医官们端坐靠墙一动不动,走近发现他们都睡了。
几乎同时,抢救大厅自动门打开,护士推着送9床病人去影像科做CT,病历夹从床上滑落在地,哗啦一声特别响。
时萱赶紧捡起来交给同事,把报告单交到各科医生手里又走到门外,医官们不仅没被吵醒还睡得更沉了。
自动门不停开合,医护们不断进出也都会下意识看一眼,各种各样的声音不停,但医官们只是酣睡,完全不受影响。
这不就是医护们上完夜班回家后的样子吗?
看着既好笑又心酸是怎么回事?
长廊有柔和的光线,自动门透出的光更亮,候诊区略暗……由亮及暗的长廊里,医护们看见从古至今良医们的来时路,又看到无尽延伸的未来之路。
“救死扶伤”、“悬壶济世”、“杏林春暖”这些美誉的背后,是不为人知但殚精竭虑的深夜和黎明,是越挫越勇的尝试,也有许多遗憾。
周洁推着一排屏风把医官们围好,又关掉他们上方的灯光,这样既不会因为穿廊风着凉,还能睡得更舒服。
直到下午一点,官船上的米面粮油全都卸完,负责交接的魏璋、保科长和易师爷三方签字。
魏璋热情邀请易师爷去食堂吃饭,易师爷却只想找送病人的医官们,就一起走到急诊大厅。
易师爷从走进医院南门开始,就在袖子的掩饰下掐大腿肉,靠疼痛提醒自己不是做梦,哪怕话本都编不出的事物却真实存在。
黑黄相间的“铁牛”力大无穷,方正成垛的麻袋直接搬走。
自动计量的电子大秤,没秤杆没秤砣,多少东西都能准确称重。
更别说保科长的“自动成画盒”(手机)、不用磨墨就能写的笔、活页本、彩印收据……
除此以外,飞来医馆黑檐白墙,绿树成荫,奇花异草,池塘有金鱼水面有喷泉……在他看呆时还听到了孔雀的叫声。
第一声以为自己听错,第二声第三声后,他循声找去,在一扇瓶门后的芭蕉树下,一只孔雀在缓缓踱步,阳光下绿色长羽闪闪发光。
话本里的仙境、神仙居所就应该如此!
只是神仙们的衣饰与大鄣完全不同,但款式独特又色彩多变。
易师爷天人交战片刻,脑海里的神仙模样完全刷新。
“大社牛”魏璋倒是没说什么,私底下有个恶趣味,他最喜欢看不同时期的人走进医院,不管是谁来都惊诧莫名,但都没当年的自己淡定。
嗯,优越感油然而生。
就在易师爷以为新奇事物到此结束时,魏璋带着他走进急诊大厅,更加新奇的事物再次出现,他彻底石化。
“走啊。”魏璋搭他肩膀,拽着继续走。
很快,两人就被宽敞走廊上一段蓝色屏风吸引了注意力,这明显是临时隔开的区域,这里有什么?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魏璋走过去一看,哑然失笑。
易师爷想叫醒他们,被魏璋拦住。
从古至今,良医们都这么辛苦这么累。
已补满三千。
在码了,在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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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充满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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