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姑娘的生命力很旺,她命硬,是烧不尽的野草,打不烂的小石子。
耐摔,耐磨,抗打击,而又春风吹又生。
她是越战越勇越战越凶,除了讽刺人很少说话,有人上来便打,打倒了便任由其瘫着,或是冷眼看着其同伴将人拖走,她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她靠在木桩上喘息,喝水和处理伤口。她衣衫破破烂烂,沾满了血污尘土,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一双眼睛熬得,却是越来越亮了。
她身上的情绪被一点一点熬干,战到最后,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凶残跟戾气。
她的朋友们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
苏姑娘将自己隔开了,化作了一只孤岛。层层叠叠的人群将她围成了一圈,将她与她的朋友隔开了。
三天,足有三天时间。
一行人从镇子那头走过来了,都是穿着整齐,举止优雅。
“缨仙子,您这边请。”
“哎呦实在对不住,咱这山上有规矩,这一段禁绝飞行,但仙子您放心,过了这一段前头就备好了轿辇,绝不敢劳您久走。”
引路的汉子在前面一边走,一边陪笑,他后面跟着三五个人,边上的一个女子本来就不耐烦,听见他说话更是语气不善:“你们既然知道仙子来,为何不早早打点妥当?你看这山路全是碎石尘埃,仙子玉体金贵,岂是走这种路的人?”
“唉呀,这这这真是不好意思,事发突然,也没来得及做准备,对不住,对不住,你别急,前面前面就有轿子。”
女子不满地翻白眼,苏缨跟在她后面,她头戴斗笠,一袭白衣一尘不染,气质清贵出众,前方尘埃碎石扑不到她身上,便被无形结界隔开,后面跟着的几人也小心翼翼地拥簇着她。
他们速度并不快,那女子还想再抱怨几句,忽然见前面吵吵闹闹地围了一群人。那女子被吸引了目光。
“哎,怎么了?这么热闹。”
引路的赶忙解释:“是有人在比武来着,就在前面空地上围了一圈人。”
“比武?这里还能比武?”女子十分诧异。
“原本是不允许的,但为首的那个姑娘不知怎么的找到了童子,非要签什么生死契,童子是个爱看热闹的,没多想也就同意了。”
“生死契?那得是多大的仇怨……”
“听说是因为一些流言,那姑娘不服气,就找上了童子……什么,哪里的人?这个我也不清楚嘞,只不过听人说,好像姓苏来着……”
姓苏……
苏缨抬头。
碎石滩周围围了许多人,躺着的,埋在坑底的,乱七八糟,全都横七竖八的趴着,只一人站在高高的岩石上。
她手上钢刀龟裂,有碎渣从钢刀身上掉落下来,又有更加明亮的金黄色的光芒填补上去,钢刀深深插在岩石里。
她眼神微动,恰在此时,对面站着的人影也抬了头——
隔着人群与遥远的距离,天差地别的两姐妹对视了一眼。
一个白衣罗裙一尘不染,一个满身血污戾气横生。
“……”
苏诤认出对方了。
她双手混着血水和泥,手上钢刀喝了人血,在她手里泛起了微弱的金光,那刀面寸寸碎裂碎开,露出内里由金光构筑的,半透明的刀锋。那形态不断拉伸延展,最终在她手中化作一柄由钢铁和金光构筑的一把大剑。
“苏缨。”她语气森然,两个字像是牙齿里碾过的,身上气息高涨,衣袖猎猎翻飞。
她这位比她年长四岁,本是一母所生的长姐啊。
与她天差地别,清冷高贵,从始至终对她不闻不问,任她像狗一样……又凭什么,在结不起亲的时候,把麻烦事一股脑推到她头上。
“她姓苏?”
“是,是,缨仙子,您看……”
苏缨伸手撩开斗笠上的面纱,身边的几个人纷纷给她让开路,好让她走到最前面。她的目光平静无波。
“她气息混乱,根基虚浮,已是强弩之末,快要走火入魔了。”
“啊?那我们……”对方与缨仙子同姓,身边的人察觉到不寻常,面露迟疑。
“无妨。”她轻笑一声,又重新放下面纱:“莫要耽误了正事,上山吧。”
……
苏诤独自站在台子中央。
天晚了,四周空荡荡的,之前喧嚣的人群不知什么时候就已散尽。她背对着巍峨的高山,面朝着扬起的尘土。
“苏诤,快跟我回去吧。”
她耳朵里嗡嗡的,像是有谁在叫她,是男孩的声音,很年轻,甚至还没有到变声的年纪。
“你受伤了,生病了……”
谁受伤了?她想,我好强壮的,和你那娇滴滴的模样才不一样,只有你是个爱哭鬼……奇怪,是谁爱哭?
是谁那么娇气来着?
不知山上有这样的男孩吗?
她躺在茂密的丛林里,金色妖纹的妖族坐在她身边,不知山上树木繁茂,有风从山间遛过。
“你要说什么?”
“我在说——下山去吧小七,下山去吧,山下的世界太大了,远比不知山上大得多。”
“我才不去。”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山下有什么好玩的?哪有山上快活?”
“可你不能一直呆在这山上呀。”
“为什么?怎么不能?”年少时的苏诤还不明白物是人非的道理,以为一时就能是永远,她懒懒散散地呆在山间的树丛里,把脚丫子放在小溪里,快活的很呐。
妖族笑了笑,并未向她解释,只是问:“山下有很多好东西,红尘集市,市井繁华,你不想去看看吗?”他眼角有金色的妖纹,灿烂如繁花。
“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陪你走一遭,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对你……”
“苏诤,苏诤……”
有人叫他,是刚才的声音,那呼唤声连绵不绝,没完没了。
跟叫魂一样。
滚开,小半妖。她不厌其烦,转过头,想呵斥对方闭嘴,身后却是空无一人,只有越来越猛的风,卷着沙石打在她脸上。
她愣怔了好半晌,月光被乌云遮住了影子,周围一片漆黑。
“哦……是我把他们赶走的。”
“怎么就……差点给忘了呢。”苏诤回过了头,坐在生死台中央打坐,她身体里灵力横冲直撞,叫她难受的要死。
“是我远离了他们。”苏诤心想:“我是来杀人的,不是来过家家玩耍的,我是给小师兄报仇来的,我要复仇,复仇的路只能一个人走。”
那不是一条好路,但是她要走的路。
天上,乌云渐渐聚集起来了,耳边乱七八糟,她像是听到了亡灵在她耳边说话。
被大火烧焦的尸体弯了腰,在她耳边细细密密地说:“苏诤,我们都死了,只有你活下来了,但你不能一个人去过好日子的。”
“你摆脱不了不知山,也摆脱不了我们。”
老师父站在她面前:“苏诤,我养大了你,对你有天恩……”
“下山去吧,山下很大……”
“你要给我们报仇……”
“红尘集市,市井繁华,你要去看……”
“你的余生,都只能为我们报仇……”
她身体破破烂烂,体内灵力乱七八糟,意识上浮,疼痛渐渐远离身体,耳边终于寂静无声。
好安静啊。她闭上了眼睛。
轰隆!
头顶上闷雷滚滚,风大得吓人,吹得她衣袖疯狂鼓动,吹得地上尘埃漫天,吹得远处的树枝咔嚓断裂。
轰隆隆!黑压压的云层直直逼了下来。
仙山山脚的镇子上正过着节日,街头上叫卖声不绝于耳,路边食物、胭脂水粉、珠宝灵器,应有尽有。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娘,那是什么?”女孩被母亲抱在怀里,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指向不远处的天空。
她娘转过头,看见不远处的天空上乌云密闭,里面似乎有紫色的雷龙在翻滚。
“这,娘也是头一次见呢。”抱着她的女子诧异地说,“怎么光那一块打雷下雨?就跟……就跟要渡劫一样。”
轰隆,轰隆——
无数人从窗户上探出了头,外面刺目的闪电翻滚,雷声震耳欲聋。
“雷劫,是雷劫!是哪位仙人要渡劫了!”
“哎,那个地方……那不是碎石滩吗?那儿哪有什么仙人,不是只有那个野丫头?”
“她修为只是到了结丹期吧?怎么就有了雷劫了?”
“她何德何能……真是活见了鬼了!她这走了什么狗屎运?”
“便是引来了雷劫又如何,这等凶险,一个不好,便是身死道消!”
轰隆隆——
仙山
次峰。
大门忽然洞开,殷长老从中走了出来。他登高远望,不远处云层中紫气翻腾。
“去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半山腰上,玄色衣裳的男子忽然回头,绿腰在他后面:“主子?怎么了?”
玄霁看着不远处的天空微微愣神,不言语。
“主子?”
“无妨。”他像是在给属下说,又像是在给自己说。
“无妨。”
……
“苏诤!苏诤!”余安焦急地唤她。
天上雷云仍在酝酿,苏诤在台子中央打坐,余安叫她她也不回应,只是闭着眼睛。
余安掀起她的刘海去摸她的额头,烫烫的,小姑娘脸白的透明,嘴唇上不见丝毫血色,眉心皱着。
“苏诤……”他抽了抽鼻子,眼泪啪啪的往下掉。
赵小禾上前一步,想把苏诤背起来,但余安抢先了一步,他摇了摇头。
“我来。”少年声音哽咽着,却少有的执拗,他将背上的人往上拖了拖:“我带她去见师父,师父会有办法救她。”
如今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天上闷雷滚滚,眼瞧着也不像普通的打雷下雨,杨三在一旁焦急地蹭着鞋底。
“那我,我跟你一起。”赵小禾说,杨三眉头狠狠一跳,眼见自家还没来及进师门的小师妹要去凑这热闹,他连忙拉住了人。
“不,你不能去。”杨三压低了声音:“师父早有吩咐,这事儿你我插手不得。”
“可是……”赵小禾又焦急又生气。
那可是苏诤,一路风险,一直护着她的苏诤,赵小禾读过圣贤书,之前不插手也就罢了,现在还要要求她袖手旁观?
杨三:“再说你也去不了,山高,你爬不上去。”
“没事,我自己去。”余安向赵小禾保证:“我会带他找到师父。”他背着苏诤勉强御风而起,长剑在空中摇晃了两下,又重新稳住。
三剑山高耸入云,上山的路是很高的,又是很险的,山风凌厉,两个人坐在一把剑上,晃晃悠悠的往山上飞去。
诤诤章里面,只找到了一点点姐姐。
遇见危险,小诤啥都不管,阿巴阿巴的就上去了,其实她家里面三姐弟,姐姐是那个最有脑子的。(我好像有点剧透,但是管它呢,姐姐出场两次了,下次才是她的场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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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022生死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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