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山道又窄又细又曲折,家在东边。
天蒙蒙亮,她已经走出很远很远了,再回头的时候已经看不见来时的山路了。
日头一点一点爬上来,她走在山间被荒草淹没的小路上。路很快消失,荒草乱石,风卷着沙尘,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中午日头毒辣,汗水混着尘土往地上滴。喉咙干得冒烟,荒野茫茫,只有风声和鸟叫。
方向?已经分不清了。苏家在东边。可东边是哪里?眼前只有起伏的土丘,望不到头的野草。
鞋底磨穿了,脚底的血泡粘着沙土。她脱了鞋,赤脚踩在滚烫的砂石和野草上,一直疼到麻木。
走到日头偏西,眼前发黑,路边一个破草棚。一个佝偻老农在收拾空箩筐。苏诤停下,盯着地上的破竹筒。
老农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拿起竹筒,从旁边池子里舀了半筒浑水。
她扑过去,跪倒捧起竹筒,大口吞咽。水腥涩浑浊,她呛得弯下腰,咳得撕心裂肺。咳完,抹掉眼泪,甩了甩头上的水,老农已经不见了,她丢开竹筒,撑起身,继续往东走。
“苏诤。”
“苏诤。”
她眼前发黑,耳边全是那日的呼喊声,火光落幕,最后沉在妖族的脸上。
“小七……”
夜风冷得像刀子,她蜷在一个土崖凹陷处,寒气刺骨,她握紧领口下冰凉的玛瑙石,睁眼望着星星。
天微亮又上路了,脚踩在沙石中,饥饿啃噬着五脏六腑,景物全是陌生。
不知几日,脚下的路变了,碎石官道,车辙人印多了。一座城池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
到了……
城门喧嚣,入城门便是喜气洋洋的盛事。
苏诤低着头,挤在入城的人流边缘。城门洞旁,一个简陋的茶摊支着破布棚老板吆喝着卖茶,见她狼狈,也顺道递了一杯粗茶来,她便缩在离人群最远的条凳上,小口啜饮着。
邻桌坐着几个鲜亮扎眼的年轻修士,正高声谈笑。声音清晰地飘过来:
“芸生,你这次偷跑出来,也太任性了,是怕错过苏家大小姐的生辰宴?” 一个圆脸胖子修士问。
“可是这是苏姐姐18岁的生辰宴,就这么一次,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女孩声音清脆:“再说苏姐姐的生辰宴就这么两天了,父亲总该体谅我的。现如今苏府热闹着呢,苏家门口仙鹤都落了好几批了,各大门派的长老、世家家主来了不知多少,听说连‘流霞盏’都拿出来待客了。”
“啧啧,苏家这回真是下了血本。” 胖子咂嘴,“苏见月小姐天纵奇才,这生辰宴自然非同凡响。”
“那当然!” 女孩高兴的说:“那可是苏姐姐。”
“苏家有女,容色殊丽,灵慧天成,如瑶林玉树;德行高洁,仁心惠质,似皎月清辉,泽被四方……近其身者若沐春风,百邪不侵,得其者昌……”
“这话说的,可是我姐姐。”芸生得意洋洋,她提起苏时月来,眼睛亮的就要发光似的,一点大家闺秀的矜持都没有,卫胖子不忍直视,他捂着脸:“是,是,是你姐姐,是你姐姐。”
旁边一个沉默的黑衣少年只冷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苏诤在远离人群的条凳上,慢慢的将自己的那杯茶吃了个干净。
……
十一年前,仅有四岁的苏诤跟着姐姐,丫鬟仆人,亲爹后娘一同上街看花灯。
街上灯火照得恍如白昼,挂满了各色各样漂亮的灯笼。她实在是忍不住,看看这边,瞧瞧那边,时不时的还要蹲到小贩前面,用手点点他们摊上摆着的乌龟,小姑娘歪着脑袋,天真无邪,对这种能伸头缩头的小动物好奇的不得了。
大人们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卖东西的小贩们会时不时摸摸她的小脑壳。
这是苏诤为数不多的,能穿的干净整洁,且有人照料的日子。
与她出身高贵,一出生便备受瞩目的姐姐不同。苏诤的母亲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农家妇人,在她出生后,只陪了她两年就不幸离世。
苏父苏正弘看重男丁,对她一个女儿并没有顾念许多。他嫌弃苏诤生母身份卑微,但又因为自己子嗣不兴,只令后院里几个老婆子照顾她,自此不管不问。
女孩子在宅院里长大,春夏秋冬,她身上穿着的永远是跟不上季节的衣裳,冬天是漏着脚踝的裤子,夏天是打着补丁脏兮兮的棉衣。
她没娘教也没有爹管,没有人教她洗脸,穿衣服,怎么用筷子,使勺子。
小丫头不哭不闹却会打人,肚子饿的时候会抢别人的东西吃。
没人教她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她胆子大,好大的大黑狗她也不害怕,她会从地上捡起石头去砸。她脾气凶恶,小小的一只就很会炸毛了。
小姑娘很皮,但又很乖。
……
…………………………
苏家朱门高耸,门外两尊巨大的白玉石狮子威严肃穆,此时苏家门前车水马龙,停满了各色车架灵兽,衣着光鲜的宾客络绎不绝。
一辆灰扑扑的马车停在了苏家门前。
一个衣着明媚,漂亮的小姑娘从马车上下来,紧随其后的是两个少年。
众人有看到的,惊讶道。
“这不是陆家嫡系的……嫡系的小姐也来了?”
“你瞧,还不止呢,还有卫家的长公子,竟然也来了。”
“这苏家面子真是不小。”
“这苏家大小姐,毕竟是惠泽大师提点过的,天道荣宠之人……”
三人下车,在来宾那儿登记好宗族名字,门口迎客的管事脸上堆满笑,声音洪亮地唱喏着。
“清溪陆氏,陆小姐,陆公子到——”
“岭南卫氏,卫公子到——”
有年轻的一代上前与他们打招呼,三人寒暄片刻,才进了苏家,仆从引着他们穿过庭院,院内早已布置好了,院中宾客如织,三五成群,谈笑声、寒暄声、环佩叮混在一起。
陆芸生此时进了苏家,就踌躇着,想去找苏时月姐姐去,这个时候,没准还能与苏姐姐说会话。
只是可惜,她问了仆从,仆从说:“大小姐在前厅会客,皆是贵客,怕是一时不得空。”此时宴席快要开始了,主厅方向,有丝竹管弦之声悠扬而起,高山流水。
“开宴了。”卫胖子低声道。
院子内布置的如同仙境,桌案是白玉制的,上面布置的各色灵果琼浆,红的白的,黄的绿的混在一起,一眼看上去全是钱。
陆芸生与同伴落座,心思却全然不在眼前珍馐上,那旁的女修士来与她搭话,她也爱答不理的。
宾客们此时推杯换盏,远处苏家小少爷与同龄人在一块儿,得意洋洋的与众人炫耀自己新得的宝器。
“瞧瞧!这可是真正的南海里捞出来的宝器!我爹刚给的生辰礼,就这品相,整个州也找不出第二件!”
周围响起一片夸张的惊叹和奉承,苏宇轩下巴抬得高高的,享受的不行。
月姐姐怎么还不来?
芸生小口喝着茶,眼神始终胶着在主位旁那空置的席位,目光哀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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