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念早早去拍杂志，被摄影师好一通夸，“我就喜欢拍沈老师这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颜霸。”
她满意地查看刚拍好的照片，一撩颊边的淡蓝色碎发，“省事。”
沈念冲她笑笑，也一起看成片，助理却一脸惶恐地跑过来，看沈念两眼，然后松了口气。
“怎么了？”沈念很警觉。
“没什么。”小助理摆摆手，询问现在是在休息吗，得到肯定答复后才凑到沈念耳边，吞吞吐吐道，“沈老师，小陆总说让你今天少看社交媒体。”
这个助理是陆予珩的明牌眼线，一根筋的样子和陆予珩一脉相承。传达完任务后满意地走到一边，丝毫不管这会不会引发沈念的好奇心。
沈念：……
但陆予珩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所以沈念也就暂时把心思抛到一边，先专心把杂志拍完。
工作结束后他刚打开手机，就看见营销号推送：沈念粉丝就《踏野而行》节目海报维权！
这不算他故意看的吧？
沈念长腿跨上车，简略浏览了一下事情经过。大概是今天宣发的问题，下一期的内容是什么摆脱桎梏，所以节目组把每个嘉宾单拎出来，在人物周围p上困住他们的话题词语以宣示主题。但坏就坏在节目组为了热度毫无底线，别的嘉宾都是些“急躁”“拖延”“人间小喇叭”之类不痛不痒的词语，换作沈念就成了“花瓶”“演技差”“夭折的‘蝴蝶’”。
可谓字字戳人痛点。
粉丝瞬间狂躁，集体要求节目组换掉这张图并给个说法。沈念粉丝在他是个十八线糊糊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战斗力强，如今出圈后吸了新粉，更是远胜往昔。
沈念敛着眼了解了实情。旁边的小助理突然瞥到他拿着手机，吓得一哆嗦，忧虑道，“沈老师别看了。”
他仔细观察沈念的表情，见没有什么异样，这才在心里松了口气，觉得对方大概是没有看到那些带着恶意的字眼，于是道，“要睡一觉吗？等会儿还要见周导。”
“好。”沈念收起手机，乖巧地听他的话。
*
【这不是事实吗……萍粉就这么敏感肌哈】
【演技差还不让人说了，整个天朝都是他家花瓶的天下】
陆予珩心里一团火气，只觉得恨不得穿过屏幕去扇对方两巴掌。他绕着办公室烦躁地踱步，又想起自己叮嘱沈念助理让他少看社交媒体。但想起那个助理的智商……陆予珩觉得多半要搞砸。
其实他这也和掩耳盗铃没什么区别，毕竟现今社会，的确很难把一个相关的人从信息流中隔绝出来。但陆予珩依然希望沈念晚一点得知这件事，哪怕只是几分几秒，只要能推迟难过，那一切都有价值。
其实那几个词语里最让人难过的不是前两个，而是那个，“夭折的蝴蝶”。
这是刻在他所有粉丝心里的一道疤。
其实细究起来，沈念的第一次小破圈是选秀时期跳的那曲《化蝶》，现在视频仍坐拥百万播放量，自那以后他就有了个绰号叫蝴蝶。
蝴蝶，展翅欲飞的蝴蝶，翩翩起舞的蝴蝶。这本是对沈念的一个承认与赞赏，却在那场事故后成了永久的遗憾。
沈念出道后不久，公司高层就有人对其潜规则未果。那天沈念被骗去吃饭，实则是内部组的一个酒局。他硬着头皮待了一会儿，结果经纪人明里暗里地说有人看得上你，高层又一直语气暧昧，沈念意识到不对抽身离开，被经纪人骂不知好歹。
自那以后他便开始被雪藏，最开始除了必要的团体活动不予露脸，后来愈演愈烈，连团体活动也经常七缺一，想用软封杀的方式逼他妥协。
可沈念是个硬骨头，公司不给机会，他便自己挣。经纪人不管，他就自己跑上跑下面试各种NPC。只要是能露脸的他都去，无论是举牌旁白还是各种伴舞，沈念都甘之如始。
事情的转机是一档老牌舞蹈节目，叫《舞绘万象》。沈念本来是去面试伴舞，但被导演看中，问他要不要来当导师。
这档节目资历深远，选人也颇为不拘一格，讲究实力至上。导演看他舞罢一曲，眼中全是欣赏，又提起沈念先前那曲《化蝶》。
“我们都觉得非常惊艳。”导演摸着下巴赞赏，沈念抬起头受宠若惊。
那时所有人都觉得天快亮了，一切迎来了转机。
可命运就是这样，它蜿蜒，肆无忌惮地流向任意的方向。第二期节目录制是5月15日，开场时导师例行表演，沈念有一个从高空飞下的动作，就当他一跃而下时，威亚突然出了问题。
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断掉了。
当时现场一片混乱，各方人马慌张地涌上来。救护车的声音划破天际，急救室前红灯闪个不停。
陆予珩在下课铃响后才倏然得知这个消息，心脏在一瞬间跳不动了。
后来抢救成功，沈念却因为腰部受损，再也无法跳舞。警方和相关人员认真调查了事故全程，发现是一场意外。
是的，只是一场意外。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阴谋陷害，连个怪罪的人都没有，最多只能愿上帝不长眼，把无辜的人一把推向深渊。
由此而引发的痛苦甚至更为剧烈。
很多个夜里陆予珩总是做梦，梦到沈念站在高台上准备一跃而下。他在台下撕心裂肺地喊，可是没人听见。跳跃，旋转，威亚的绳子忽地破碎掉，落下的人像一只恍然折翅的蝴蝶，风也化作利刃刺向肌理。
然后剩一地的鲜血。
其实陆予珩不知道有没有血，因为他没看见过现场，仅有的几段录像也被封存。但他一遍遍地想象着，自虐一般遍遍凌迟自己的心，直至鲜血淋漓，痛苦也变得麻木。
所以这个词语其实并非调侃意味，更像是用刀挑起受害者的疤，看新鲜的血从边缘涌出。
然后怪你疤长得不太好，新肉也如此脆弱。
后来陆予珩再见到沈念时，他似乎已经释怀了。若无其事地演戏，营业，只有面对粉丝时笑得舒心。但陆予珩是那么了解他，所以知道他没有。一个人总要花时间接受命运。
陆予珩想到这些，心就开始一扯一扯地疼，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掉一样。他宁愿沈念无畏地哭、大声地骂，也不要看他好像若无其事。
因为那并非真正的若无其事。
陆予珩辗转难过，最后还是忍不住给沈念发了消息，问他现在在做什么？
对面不一会儿就回复了：老婆[爱心]：在车上，等会儿见周导
陆予珩手机举过头顶坐椅子上转了一圈，觉得沈念怎么这么可爱，顶着这么个名称说什么都可爱，虽然这个名称只是陆予珩的备注。
周导？那应该是关于下一部商业喜剧片选角的事，那部片有陆氏集团入股，陆予珩早就打好招呼了，今天应该只是走个过程。
其实前期陆予珩背后塞的投资沈念都知道，毕竟信息时代，一查就出来了，但他知道后也就泰然自若地接受了，把这当成包养合同的一部分。
最多有时候也会沮丧，如果没有这层交易，陆予珩还会看他一眼吗？
他生性沉稳，就算带资进组也是演些小角色，即使演技不怎样，但性格不骄不躁不出风头，不像有些背靠资本的张扬跋扈，所以导演对他观感也不错。
和周导约在一个古色古香的高级餐厅的包厢里，掀开帘子后居然还有些云雾缭绕的味道。
周导拍拍大腿，哈哈大笑道，“小沈，快过来！”
沈念依言坐下。
周导是圈内名导，早年间在国外留学，却意外地钟情于传统中华文化，片子里这类元素很多。帘子有一次被掀开，一个穿汉服的姑娘窈窈窕窕走进，开始为两位斟茶。
“最近可忙？”周导问他。
沈念笑着点点头。
“忙点好啊。”周导喝了一口茶，“这个圈子里最怕的就是闲下来，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活了。”
“确实，一闲下来就被人忘了。”沈念顺着附和他。
他们先前合作过，彼此也算得上熟悉了，因此周导直奔主题，“我看这次电影里有个角色和你很符。”
这是部民国片，周导说的是其中一个配角，留洋归来的钢琴家小公子。正好沈念也会弹琴，气质上更贴合一些。
这个角色戏份不大，张力却足够。资本家烂漫自负的小公子，回国后见识了时代下千万民众的痛苦，理想主义的美梦被击碎，最后选择以身为饵，弹着琴与敌人同归于尽于沉没的轮渡。
而且这是一部贺岁片，里面可谓大咖云集，能露面就是一个巨大的肯定。
沈念知道这个位置的分量，拿着茶迟迟没有喝下。他理智上觉得自己应该撑不起来，但又不愿辜负了陆予珩的期望，同时也是他无数个粉丝的期望。
所以沈念最后还是举起杯子和周导轻轻碰了一下，“谢谢周导赏识。”
“哪里哪里。”周导摆手，“小沈啊，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和你耍心眼子。选你，一是粉丝量够热度大，二是你家小陆总的投资啊。”
他是个人精，从陆予珩对这件事的态度，就大概能猜出他们不止是圈内金主小情人的关系，话术也跟着换。
你家。沈念抿了抿嘴。
“小陆总是真关心你啊。”周导笑眯眯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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