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谢谢。”陆予珩挂断电话，
王小月忐忑地站在一边，来公司这么久，极少见陆予珩露出这种罕见的严肃的神色。
上一次还是快一年前，那时陆予珩刚回国不久，有天突然把王小月叫过去，让她查查一个叫杨飞的人。
彼时王小月才毕业不久，正沉浸在跟了个不着调上司的深深懊悔中，却见陆予珩拿到资料后若有所思，接着交给她几件不痛不痒的小事，没几天那人就遭业界封杀，据说还被查出过往一些腌臜事入了狱。
也是从那时起，王小月意识到，其实陆予珩并不像表面那么心无城府。
这次陆予珩双手交织着若有所思，“你还记得追鱼娱乐吗？”他突然问。
“记得。”对于自己经手过的工作，王小月向来记忆深刻，“那个濒临破产，前几天向我们求投资的公司？”
“对。”陆予珩放下手中的资料，“你向他们老板约个时间，我明天要见他。”
不是已经拒绝了吗。王小月心里泛起疑惑，这家公司经营不善，内部管理一团糟，投资等于一脚踏进火坑，当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现在又是为什么？
但她也没质疑陆予珩的决定，只是应下道，“好的。”
*
陆予珩问沈念助理他在哪应酬，然后开着车积极地前去接人。窗外灯火飞速逝过，只剩下绵延着的无尽的黑暗。
陆予珩突然想起先前他们重逢，是在一个锦裾窸窣的晚宴，晚宴的主人是他爸的一个朋友。那时陆予珩才接手家里的业务，在灯光下面对一群攀关系的人，感觉兴致缺缺。
各种各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陆予珩偶尔抬头对上一眼，接着又迅速移开。原因无他，他那段时间用眼强度太大，毕业以后倒患了近视，所以看不清。
陆予珩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突然一阵心悖，像有什么东西骤然抓住心脏。这是怎么了？他在心里不解，不会是得什么绝症了吧，但家庭医生月月检查，按理来说该被查出来才是。
周围空气没由来的一阵憋闷，压得陆予珩顿生烦躁。他向周围的人打了招呼，准备去外面透一口气。
然后就这么碰见了沈念。
严格来说这其实不叫“碰见”，因为当时沈念正被一个中年大叔攥住手臂，面色绯红，一看就不正常。理智还没走进意识的门，一股铺天盖地的愤怒早已驱使他将那人踹开，然后蹲下身查看沈念的情况。
事情就有那么凑巧，哪怕他少来一秒，走错一道门都不会是这样的走向。但他们偏偏就再次遇见了，仿佛上天就这么注视着安排每一个细节。
后来他们意乱情迷，第二天早上陆予珩还没开口向他告白，沈念却抢先淡淡地说，“麻烦你了，谢谢。”
话涌到嘴边，却忽然说不出了。陆予珩呆愣片刻，然后缓缓、缓缓扯出一个笑来，“一句谢谢就完了？”
他故意靠近沈念，气息灼烫人的皮肤，“远远不止呢。”
现在想来很多错误都源发于那个时候，一个为当年的离开耿耿于怀装得一副无情冷酷的样子，一个心里有愧疚迟钝得看不清对方的爱，然后阴差阳错，走成了现在的局面。
陆予珩突然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耿耿于怀了这么久的东西，到头来居然也说不清真正想要什么。一声道歉吗？一句解释吗？其实都不是。如果真要说的话，他希望沈念幸福就好。
但一切哪有这么简单。
沈念是悲伤的糅合体，沈念是不幸福的。陆予珩觉得重逢后的沈念眼睛里总是有一些飘忽的东西，有些时候他怔怔地盯着一个地方，那样的眼神，哪怕看一眼都让人感到难过。
陆予珩又想到今天查到的东西。
《踏野而行》本身就是个没有下限的综艺，但今天这番，又的确太过急功近利了。陆予珩从导演身上入手，查出他某个外室的私生子开了家公司，结果亏得血本无归，导演这番举动，应该是为了赚快钱给儿子填窟窿。
得知他有什么目的，那一切都好办了。人由**驱使做事，就必会由**而改变方向。
陆予珩转动方向盘，把车停在路边。到了。
他站在门口百无聊赖，盘算起沈念现在见的导演。在刚刚起步的那段时间里，沈念大部分的工作都是陆予珩暗中投资来的，两个人对此心知肚明。其实沈念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陆予珩最初见他时就觉得这人有一股淡淡的傲气。所以陆予珩最初并不想告诉他，但很多事想瞒也瞒不住，所以最终也就放任了。
但这个导演不是，应该是因为这几天的出圈切实看中了沈念。想到这里，陆予珩心里涌出一股雀跃——他为沈念的所有“被看见”而高兴。
你在哪里？手机消息明了又灭。陆予珩连忙向出口处望去，为了躲避私生，他将车停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担心沈念不能一眼看见。
沈念戴着帽子口罩走了出来，一扭头就看见陆予珩。他朝助理简单点了个头告别，然后大步向这个方向走来。
陆予珩坐在车里，冲他亮了亮灯。
沈念拉开车门，习惯性地坐在副驾。“怎么知道我要来？”陆予珩笑着问他。
“冉姐告诉我的。”沈念道，“让我注意点，不要被狗仔拍了，不然她摆不平。”
“我给她提供资金，绝对能摆平。”陆予珩信心满满地说道。说完一想，其实也只是过过嘴瘾，他比谁都不想让沈念被拍到，不想让他卷入漩涡的中心。
沈念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道，“走吧，回家。”
*
进家门前沈念突然叫住他。陆予珩转过头，“怎么了？”
门已经打开了。
“你联系过周导。”沈念的语气不带一丝波澜，这不是个问句。
“……先前投资时提过一嘴，他下个新电影是贺岁片，制作精良，基本是稳赚不赔的买卖。”陆予珩面不改色。
“可是……”沈念斟酌片刻，最终还是说道，“他说你向他提起时是一年以前，我们什么时候碰见的？”
怎么在这里露馅了。陆予珩心里波涛汹涌，面上却还死鸭子嘴硬，“也是一年以前啊，我是在这之后向他提起的，他是不是记错了。”
“哦。”沈念若有所思。
陆予珩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就这么有惊无险地混过去了。
*
他们进屋开灯，现在已经很晚了，明天沈念又要赶行程。陆予珩催他去洗澡，自己却到厨房里给他煮了碗小米粥。沈念从厕所里出来，刚好碰上他给自己端来。
“快喝了醒醒酒。”陆予珩叫住他。
沈念有些沉默。他今天两个饭局，确实喝了一些酒，但也只是浅酌几口，没到醉的程度，没想到也这么被陆予珩看出来了。
他最后还是拒绝，“不喝，晚上要长胖。”
“胖什么胖。”陆予珩皱着眉头，“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他说的的确是实话。沈念本身就不是易胖体质，自从进了圈后更是严格控制饮食。转行后消瘦更甚，常常被粉丝要求多吃一点。
其实粉丝说什么他一般都会做。一路走来这么久，对这些人，沈念总是心存感激的。但他仍然还保留着爱豆时期的习惯，所以总是下意识地拒绝。
“快趁热喝了。”陆予珩又强调道。
沈念最终还是接了过去，一勺一勺小口喝完了。陆予珩看着他喝粥的样子，心里涌出一股满足感。接过空碗道，“快去睡了吧。”
沈念打了个哈欠，说，“我等着你。”
陆予珩实在觉得他休息不够，再三强调如果困了就直接睡。出来时沈念正坐在床上看手机，陆予珩假装不经意做到他旁边，余光不小心瞄到屏幕。
是今天上午那件气人的事。
陆予珩的气愤一下子又被点燃了，看样子这群人还在买营销，吃黑热度。
那他就不介意下死手了。
沈念察觉到陆予珩心情不佳，轻声问，“怎么了？”
“没怎么。”不假思索地脱口，陆予珩不愿把话题往那些伤害沈念的地方引，所以只是避重就轻，“要睡了吗？”
沈念摇头，突然问，“你当初为什么要包养我？”
这个词语从他嘴里说出来，有一种板正又诡谲的味道，陆予珩一下子被砸晕了脸，没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因为我们俩那天晚上……我爸妈说男人要有担当。”
那头醒来他看见沈念身上的红痕和淤青，整个人都被吓傻了。摸过他每一处皮肤，在心里幻想有多痛，然后谴责自己。沈念醒来后两个人互相误会，发生了一段不愉快的对话，最终达成这个包养协议。
从沈念的角度，只是陆予珩想要负责罢了。毕竟他向来是这样善良的人。
沈念点了点头，对事情有了更新的判断。他观察了一番陆予珩光陆离奇的脸色，最终没忍住要笑出声来，于是捂了捂嘴，示意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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