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藏在衣服兜里的手指轻轻摩挲，车内光线昏暗，她看不清陆深此刻的神情，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是因为林远程的事吗？
她想告诉陆深，生日愿望是否能实现，其实和许的愿望有关，就好像她六岁时许愿所有家人都健健康康的，可不过几个月，妈妈就离开了。
陆深似乎轻轻吸了口气，他侧过身，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落在前排的靠椅上，平静地开口：“十一月十一日，是我的生日。”
他沉默了片刻，脸上淡淡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他说：“其实，我也有生日愿望。”
不知是不是语气太过平静，林浅觉得，陆深这话说得好像这个愿望无关紧要一般，可他明明就很在意，才会提起。
林浅心跳的速度轻微加速，她在猜陆深接下来会不会说出自己的愿望，她刻意放缓自己的呼吸，将自己半张脸缩在围巾里。
陆深的声音继续响起，像从出风口流出的暖风，让她有些紧绷的神经，渐渐舒缓：“我的愿望是，希望能快点毕业。”
快一点毕业？
这个愿望如此寻常，又如此遥远。原本就只剩下了一年半多的时间，为什么还想再“快一点”？
林浅不解地歪头看他，努力想从陆深被光影切割的侧脸上寻找答案，但他已经重新转回去看向窗外，只留给她一个沉默而轮廓分明的剪影。
车内没有人说话，只剩下引擎的低鸣。
一股说不清是释然还是更复杂情绪的气息，悄悄从林浅的肺腑间呼出，在车窗上凝成一小片模糊的白雾。
车子在陆深家门前平稳停下。冰凉的夜风瞬间灌入打开的车门，吹散了车内沉闷的空气，也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林浅裹紧围巾，压低头，朝他说了句：“明天见。”
车门关上，车子再次启动。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在堆积如山的试卷和习题中无声滑过。
天气越来越凉，白日被无形地压缩，不过才下午四点，天色已经漆黑，大街小巷的霓虹灯颇为亮眼。
林浅做完最后一道英语题，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屏幕亮起，里面与陆深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周六上午。
陆深说：【我周一可能会请假，你早上不用接我。】
她回：【要请很久吗？】
陆深说：【不久，就耽搁一天两而已。】
很不巧，陆深要请假的这个周一，刚好是他的生日。
林浅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不让它熄灭，顶端的时间已经显示21:47分，还有一两个小时，陆深的生日就过了。
她点开聊天框，删删改改，最终也只敲下几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字：“生日快乐。”
发送完毕，屏幕暗下去，映出她自己带着点忐忑的脸。
陆深这次回京都也有些突然，她没有具体问是什么事儿，陆深自己也没说。
窗外，城市的霓虹染红了半边天，林浅站在窗边朝陆深家看去，三楼的灯都暗着，很明显，他还没有回来。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格外难熬，林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嗡！嗡！嗡！
手机屏幕猛地亮起，伴随着急促而持续的震动，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屏幕上跳动的，赫然是陆深的名字。
竟然是视频通话请求！
林浅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她看着白色床单上一直闪烁的手机，心跳瞬间漏了一拍，紧接着便以失控的速度狂跳起来。
她急忙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是否妥当，随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快要蹦出胸腔的心跳，指尖微微颤抖着，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
屏幕亮起，画面晃动了几下，然后稳定下来。
陆深的脸庞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中央。
他似乎刚刚洗过澡，乌黑的短发湿漉漉的，几缕发丝不羁地搭在光洁饱满的额前，发梢还缀着晶莹的水珠，正顺着英挺的眉骨缓缓滑落，没入鬓角。
陆深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深灰色的家居T恤，领口微敞，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背景是暖色调的灯光和看起来有些古色古香的木质家具，墙上似乎挂着一幅笔触遒劲的山水画。
他爷爷家，他之前跟他们提过。
“林浅。”
陆深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刚沐浴后的微哑和水汽浸润过的温润，比平时低沉一些，却清晰地敲在林浅的耳膜上。
“嗯......”
林浅应了一声，声音有些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下意识地将手机拿远了一点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脸颊可能泛起的红晕。
屏幕里，陆深那双温和沉静的眼睛，望过来，似乎比平时更亮，更深邃，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注意到他眼底似乎有些许疲惫，但整个人的精神看起来还好。
“刚到家，洗漱完。你已经睡了吗？”
陆深抬手随意地拨弄了一下额前湿漉漉的刘海，水珠随着他的动作甩开，在屏幕光线下闪了一下。
“看到你的祝福了，谢谢。”
“不、不用谢。”林浅连忙说，手指却紧紧抓着身前的薄被，“你今天......”
“今天有些忙，在爷爷家见了指导老师，大概率从寒假开始就会很忙了。”陆深唇角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驱散了些许眉宇间的倦意，“老师人很好，还给了很多有价值的建议。如今方向也更明确了。”
“那就好。”林浅松了口气，真心为他高兴。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她忍不住轻声提醒：“那个.....头发还是擦干比较好，小心着凉。”
陆深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漾开层层真切的笑意，温柔地扩散开来：“好。”
他应着，却没立刻动作，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里林浅的脸上，那眼神专注得让她心跳又开始加速。
“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林浅盘着腿，将今天开心的事大概讲了下，说完，她又不自觉地轻笑。
陆深静静听着，偶尔附和两句，等林浅说完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这次见老师，主要是为了明年的航模比赛做准备。”
他抿了抿唇，目光灼灼地透过屏幕看过来，仿佛整个人就站在林浅床边：“那个比赛很重要，我想全力以赴，争取拿到最好的名次。”
林浅能感受到陆深话语里的分量和目标感。航模本就是他热爱且擅长的领域，他有这样的想法和目标，她也为他高兴。
“如果能取得好成绩，”陆深垂下眼睑，任由带着湿意的发丝遮住他目光中的情绪，“也许，我就能试着申请提前毕业。”
提前毕业！
林浅心中震颤，原来他那天在车里说的话，是认真的。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一股复杂的情绪从心尖上不停往外渗出。
又钦佩，有羡慕，更多的......是不舍和怅惘。
视频那端，陆深看着屏幕里女孩微微睁大的眼睛和有些怔忡的神情，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房间里的灯光在他身后晕开温暖的光圈，他湿漉漉的额发在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不断收紧，好半晌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缓缓开口：“林浅，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去哪儿上大学？”
林浅被他问得猝不及防，回过神，下意识摇了摇头。
在进入高中之前，未来对她来说充满了不确定性。即便现在，她依旧不敢保证自己以后会适应怎样的学习和生活环境。
她只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按照自己的想法去一步步实现。她没有陆深那么明确的步骤。
陆深的目光没有移开，反而更深邃了几分。他身体微微前倾，靠近了镜头，屏幕里他的脸显得更大更清晰，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能穿透屏幕，看进她的心底。
他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温和，说道：“我想报京都的大学。”
“你要不要......也考虑一下，到京都上大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窗外的世界彻底安静下来，连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车鸣都消失了。林浅只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在短暂的凝滞后，骤然爆发出擂动般的巨响。
咚！咚！咚！
一声声，清晰、有力、毫无章法地撞击着耳膜，震得她指尖发麻。血液似乎瞬间涌上了头顶，脸颊泛起一丝丝红晕。
她甚至忘了呼吸，只是怔怔地看着屏幕里陆深的脸。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手机金属外壳传递来的温热感，透过掌心，一路蔓延，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灼烧起来。
台灯暖黄的光晕落在温暖舒适的被子上，上面的暗纹变得模糊不清。整个世界仿佛都浓缩成了眼前这一方小小的屏幕，和屏幕里，那个湿着头发、眼神温柔又执拗，向她发出未来邀约的少年。
空气凝滞了。
钟声、暖风声、甚至彼此的呼吸声都消失了，只剩下她胸腔里那颗失控的心脏，在死寂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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