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亭在他跪倒一半的时候就一把接住他，单手握住他的手肘往上提，止住了他要跪下的动作。
一般子郎的身形都很娇小，辛子皓却比他们还要更加瘦小。
搀住手臂的瞬间，姜亭的手下意识捏了捏，甚至不敢用力。
真瘦啊。
她感受着手下细弱的手臂，暗暗咂舌，心里多了几分怜意。
“无事，子皓不过是醉心自己喜爱的事业，我怎会怪罪。”
姜亭说着，注视着他的眼里满是尊重与欣赏。
这是辛子皓第二次从别人眼里看到的不是鄙夷，而是欣赏。
第一次是他在心里认定的至交谢千越，第二次就是从自己这位未来妻主眼中。
看着这双善解人意的眼睛，辛子皓不知怎的突起一阵冲动。
他心里不禁升起一丝希冀，想说的话没有经过脑子就情不自禁地吐出。
他失神地喃喃道：“殿下不嫌僮的爱好粗鄙不堪，比不得其他子郎高山流水，雅趣脱俗？”
“爱好罢了，又无高低贵贱之分，为何嫌弃？”姜亭说着，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自己也真的这么认为。
“那殿下婚后……也会同意我继续钻研匠事，就像，现在这样？”
说这句话时，辛子皓的眼睛里带着小心翼翼，但他还是掐住自己的手心，逼着自己问出来，微颤的嗓音和打着颤的腿却显示出他的害怕和不安。
听他自然而然地谈起婚后的事情，姜亭眼中不自觉流出一丝笑意。
她柔情似水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温和又宽容地对他保证道：“有何不可？我诺大的康王府，难道还容不下一个喜好别致的王夫？皇姐能做到的事，我自然也能做到。你聘与我后只会比你在这更自由。”
指甲更深入几分，手心被掐得更用力了。辛子皓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里的泪水汇聚，似是被感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姜亭轻柔地牵起他的手，缓缓打开他紧紧掐住的手心，心疼地抚摸着上面留下的红痕，话里带着怜悯与疼惜。
“我知这个社会对男子太过严苛，只是喜好与世俗不同便会遭至世人的厌恶与排斥。但这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你们的错，是这个社会的错。你能在这样的世俗中保持自己，已经是再厉害不过了。”
说这句话时，辛子皓痴痴地望着她。
他好似知道，为什么各方面平平的康王殿下被这么多仙资琼玉的男子追捧了，甚至于是姜朝最受欢迎的女子。
史书记载，康王相貌平平，才华平庸，一生碌碌无为，没有什么大的建树，但爱慕她的男子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其中不仅有出身清贵名门，被赞作“琴技近天音”的孟玉郎；更有被赞作“秋水为神玉为骨”，卖艺不卖身的历史名倌江瑟瑟；拥有“东陵第一美郎”称誉的沈兮雪……
后世人不解，但此时见识到康王殿下风姿的辛子皓却已然溺毙在她的温柔中，确信任何男子和殿下相处后都会深深地爱上她。
“同为血肉之躯，男子又有何不如女子之处？如今我大姜治世升平，男子也当和女子一般拥有读书识字的权力，女男平等，社会大同，这才是我苦苦追寻的大同社会啊。”
姜亭满心怅然地看着只因这几句话就呆滞的辛子皓，仿佛看到世间所有被束缚的男子，怜惜之情溢于言表。
他和自己后院里那些因怀才不遇而玉容凋悴的清丽男子们是那么相像。
既可怜，又可爱。
姜亭看着他，眼里不由流出一丝悲悯。
辛子皓呆呆地看着浑身散发出难言魅力的女子，内心被这番惊世骇俗的话所触动——
康王殿下不仅知晓当世男子的困境，还能理解共情他们这些不被世俗所接纳的男子，就好似，好似无私的神一般垂怜众生。
他痴痴地看着姜亭，仿佛看到了自己此生的救世主。
他何德何能，能聘与这比天人般的女子。
“殿下……”
他情不自禁地喃喃道，脸颊不自觉流下两行清泪，语气里带着无限依赖与浓浓情意。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再赖下去皇姐说不准要把我们两妻夫一起扫地出府了。”
“走吧，我送子皓回府。”
姜亭动作轻柔地擦去他的眼泪，亲昵地刮了一下他泛红的鼻子，用调侃轻松的话语说道，让辛子皓不自觉笑了出来。
笑完了，辛子皓才反应过来她亲昵的动作和话里的称呼。
“我们两妻夫”
辛子皓的脸顿时红了，低着头不敢看她，只喏喏地点点头。
姜亭微低着头，看着他这副单纯羞赧的模样，心里愈发柔软。
怎么这么容易害羞，以后要是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自己还是多护着点吧。
姜亭突然想把他牢牢护在自己羽翼里，不让他面对任何风吹雨打。
这世间对男子太过残忍，若是能在康王府里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工匠”，此生也算，不负如来不负卿了。
姜亭慈目低眉地望着他，嘴角带着一丝怜悯地勾起，目露垂怜。
*
和姜亭说开的辛子皓简直像开了挂，不仅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更开朗活跃，灵感也是一个接一个，纺织水车的制造进度突飞猛进。
“千越，千越！快看，我做出来了，我做出来了！”
谢千越一头雾水地被拉着到那个构造简单，动线却十分流畅的机械面前。
在源源不断的流水作用下，水力被转化为织机的动力。
织机的线圈不停地跟着转动，带动锭子和纱框高速旋转，一丝丝单股生丝被合并飞快捻成强韧的粗丝，整个流程流畅自然，充满着机械的美感，堪称赏心悦目。
谢千越十分惊喜，双眼放光地看着以前只在电视和书里见过的物件，对自己这位朋友的能力大加赞叹。
而等得知具体功效后，他当场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喃喃。
“多少？你说它可以提高……四百倍？”
说出这个数字时，谢千越整个人都有点恍惚，说出那个惊人的数字时语气发虚。
“嗯！”辛子皓眼睛亮亮的，对他重重点头。
一边的工匠的表情全都难掩兴奋，偶尔看向机械织机时也带着一丝不可思议，似是不敢相信这么厉害的东西居然出自自己之手。
这堪比神迹的器械居然出自他们之手！
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一种莫名的狂热。
四百倍！
这可是四百倍！
四百倍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若是以前一个月只能产一匹丝绸，那现在只要人手足够，两天就能产一匹丝绸！
一匹丝绸成本二两，陆运可卖四到六两，海运甚至可以卖到十到二十两！而现在，她们只需两天就能生产出一匹丝绸，若是人力足够，织机足够，只要每年种植的生丝跟得上，要多少丝绸她们就能生产多少丝绸，要多少银子，她们大姜朝就能有多少银子！
她们这不是做了个水力织机，是做了个全天无休的自动制钞机！
紧赶慢赶而来的姜星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放声大笑，她不仅为姜朝感到高兴，更为谢千越感到无比自豪。
姜亭也正好和姜星一道而来，听闻这个喜讯，脸上也冒出毫不掩饰的喜意。
她看向辛子皓的眼神更加柔和，含情脉脉，似是没想到他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惊喜。
“虽然织机的效率很高，但还是有瑕疵的。这两款新型织机一种需要依靠风力，一种需要依靠水力。因此，若是没有充足的大风和流水，它们则毫无用武之处。使用范围还是太局限了。”
看到自己心上人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神情飞扬的辛子皓一下子有些害羞，稍稍收敛住自己的表情，似是不好意思地说道。
姜亭却走上前，毫不避讳地牵起他的手，双手覆盖在上面，眼里透着对他的满意：
“子皓不必如此谦虚，这世上什么东西没有缺点，子皓能制作出这等利国利民之器，皇姐肯定会好好赏赐你和姐夫的！”
“对了！阿姐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她要是知道肯定也会很高兴！走千越，我们现在就去宫里告诉阿姐这个好消息！”
姜星眼前一亮，带着谢千越就要进宫。
不递奏疏直接面圣是整个姜朝独属于楚王一人的殊荣，赏罚分明则是大姜朝深入人心的治国准则。
在场所有人都无比高兴地送走楚王殿下，脸颊涨得通红，为马上到来的赏赐愈发感到激动。
*
坤元殿内。
姜昭听着身边黄三眉眼含笑的通报，眼里流出一丝兴味。
“我这妹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突然进宫，倒是稀罕。”
姜昭话里带笑，随手把奏疏放到一边，闭目靠在靠垫上，劳累了一天的身子跟着放松下来。
黄三十分有眼力见地走上前，站在姜昭身后，力度适中地在太阳穴上揉按着，声音悠长地回道：
“听下面人说，殿下是带着王夫一起进宫的。哎呦，那脸上的喜意是怎么也止不住。”
“带着楚王夫，还很高兴……”姜昭闭着眼，若有所思地说着。
闭上的眼睛突然睁开，姜昭猛地直起身，语气里带着一丝惊喜。
“阿星不会是……有喜事吧！”
姜昭（猛地坐起）：我姜家终于要出大喜事了？！（惊喜）
下集预告：此喜事非彼喜事。（阿姐你脑子一天天都在想什么！）
不太对劲啊，嘶感觉，这，那，洞房那章是不是踩雷了，收藏[减一][减一][减一]抓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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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康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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