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修远看谢千越作怪后走开,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却没当回事儿。
果不其然,他远远望着谢千越离去的方向——
只见谢千越在拿到钉耙后确实开始老老实实耙地,但举着钉耙的姿态不仅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到后面耙着耙着,居然还玩儿了起来!
看着眼前滑稽的画面,故修远忍不住皱起了眉,面上露出一丝不豫。
他低头叹了口气,颇有点愠怒,准备上前制止。
既然不想干活便罢了,但也不必要再装样子添乱!
故修远也不想勉强了。队里口粮都是按工分计,没工分就没得吃。他既然自己都不在意,那他也没有义务再替他考虑,只等下次去公社的时候向上面申请把他调走就是了。
只是到时候被调去的地方怕是会比他们红河村的环境艰苦得多。
但故修远觉得自己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手伸不了那么长,管不了那么远。
故修远正想走上前,却见没一会谢千越反而又朝自己走了过来。他于是停下了脚步,先观察他又想干什么。
但他没想到,谢千越返回来的目的,居然是请求自己教他种地!
实话说,故修远刚听到这个要求时是有点失望的。
虽然经过这短时间的观察,他已经知道谢千越以前大概率在偷懒,但他没想到谢千越居然敷衍到这个程度——已经来公社大半个月了,居然连最基本的农具都不会用!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冒起,故修远的脸色也一瞬间变得黑沉。但他没有发作,只是一改先前和善的模样,刻意板着脸,用无比生硬的语气答应了谢千越的请求。
故修远还是认真教了。
他带着谢千越来到那块田地前,举着钉耙,一边示范一边讲解,将自己几十年的经验倾囊相授,没有一丝藏拙。
“首先,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身体微微前倾,像扎马步一样,把自己牢牢扎根在土地上。”
谢千越不知从哪又找出一把钉耙,聚精会神地盯着故修远的动作,跟着举起钉耙,分开双脚。
大致把动作做好以后,他又仔细打量故修远,再低头对比自己的动作,调整细节,争取做到一比一复刻。
见这不似作假的认真态度,故修远才在心里暗暗点头,面色也和缓了不少,缓声继续讲解道:
“然后双手握住耙柄,右手在前,左手在后。两只手不要靠得太近了,不然不好操控。”
嗯嗯!谢千越有模有样地照做,双眼放光,重重点头。
“准备好以后,举起耙,腰部发力,把耙齿扎进土里。你刚开始耙地,力气不够,不要插得太深。不然就会像你刚才那样,因为耙不动而被迫放弃泥块,哪怕使了吃奶的劲儿也只能把钉耙抽出来。”
观察着故修远的动作,谢千越听着他的话,想到自己刚才的情况,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齿头进入泥里以后,先不要急着拉,左手先用力压一下手柄的尾巴,把土块撬松,右手再发力,配合左手向后拉动耙柄,把钉耙收回来,将土块翻起。”
谢千越耳边听着故修远的讲解,动作不停,手下的钉耙翻起一大块板结的泥块。
翻起的一瞬间好似没想到这么顺利,谢千越的眼睛“叮”地亮起,一脸高兴地看着自己的成果。
我好厉害!
他一下子抬起头,放光的双眼好似写着“求夸”二字,看向故修远的目光里满是崇拜。
故修远被看得脸热,一时感到些许莫名。
他努力忽视谢千越灼热而崇拜的视线,肃着脸,点了点头算是赞许。
“做的不错。然后用背面把这些大的泥块打散,就像这样。”
故修远将钉耙翻了个面,用力把泥块敲散,然后来回拖动钉齿,将高处的土壤推平,填到更低的地方。
“整个过程多重复几次,确保这块地都被翻过一遍以后,再重复动作翻下一块地。”
说完这句话,故修远收回钉耙,难看的脸色在谢千越刚刚认真学习的过程中已经彻底缓和。
他对上谢千越的眼睛,语气虽然没有刚开始和善,但也没带上不该有的情绪。
“好了,你继续吧,有不会的再叫我。”
嗯!谢千越再次用力点着头,一双星星眼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突然,无比熟悉的一双手再次出现在自己的胳膊,故修远僵着半边身子,微微抬起视线,僵硬地对上谢千越一闪一闪的目光。
“队长!你好厉害啊!”
听见谢千越夸张的话语,故修远竟变得浑身不自在。
从未被肯定过的人在听到这句毫无保留的夸赞时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否认与自贬。
不过是他们这些个泥腿子吃饭的本事罢了,这有什么好厉害的……
他别扭地转过头,心里暗暗嘀咕着,没察觉到眼中浮现出一丝难以掩饰的高兴。
大半辈子埋头在地里的庄稼汉第一次听到这么直白的夸赞,故修远心里对谢千越一直以来积攒的怨气都不自觉消散不少。
他咳嗽两声,没好意思回应他的夸赞,只拍拍肩膀鼓励道:
“好好干,干多了就和我一样熟练了。对了,干完活再到我这来一下。”
面色如常地说完这句话,故修远就没有再看谢千越,十分自然地转身回到自己的地上。
但可能是感受到身后持续传来的灼热目光,那道背影怎么看都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仔细看去,晒成小麦色的后脖颈上还浮出淡淡薄红。
谢千越望着故修远离去的背影,内心感慨万千。此时,故修远的形象在他心里已经变得无比高大——
果然!无论是哪个时代,都得是这么厉害且有能力的人才能当农民啊!
谢千越一脸自豪,与荣有焉地感叹着,视线回到土地上时,双手就规整地举起钉耙,认真的神态堪比做祷告的基督教徒。
故修远走远以后,独自一人冷静了一会,因夸赞而滚烫的身体才逐渐冷却下来。
他望着谢千越的方向,暗含赞赏地看着上一个星期还偷奸耍滑的人此时无比认真地,一下又一下地卖着力气。
汗水从他额头滑落,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目的光。
故修远远远望着,心里对他的看法悄然发生了转变。
而另一边。
谢千越干得是真卖力啊。
烈日当头,青年毫不吝惜自己的力气,细软的手臂重复抬起又落下。没过几分钟,他的两颊便冒出淡淡的红晕,额角也细细密密地出了不少汗。
这副身体平常是真的一点活儿没干过,手臂软绵绵的,谢千越想使劲儿都使不上。
他奋力地抡着自己纤弱的手臂,锄头一下又一下地重重砸进地里,额角的汗不知不觉滴进了眼里。
谢千越顿时感到眼里一阵辛辣,下意识闭紧了眼,被刺激出来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流下。
他只好直起腰,一只手先撑着锄头柄,再用另一只相对干净的手背小心揩去眼角的汗水。
这时,一道摆明了看热闹的声音却没心没肺地响起。
“哎呀呀,还真是不忍心啊,看到这幕,我都快心疼死我们小越越了。”
熟悉的甜美音色,矫揉造作的语调,一口一个“心疼gie~gie~”,语气里却满是幸灾乐祸。任谁听了都忍不住把她抓来胖揍一顿。
“那还不都是你们把我扔到这!”
谢千越白了旁边说风凉话的甜甜一眼,没好气地在脑海里回应它。
甜甜却一点儿没有身为“罪魁祸首”的自觉,摆出一副无辜又茫然的表情装聋作哑,自动略过这个话题。
“干嘛,热闹看完了,终于舍得回来找我了?”
谢千越眨巴两下眼,擦掉眼角的咸汗,歇了一会儿,就又继续挥舞着铁耙埋头干起活来,在心里没好气地问道。
说好的协助我,结果呢?!天天在外面到处跑,五天里面能见到三次面就不错了,真是一点儿也不着家!
协助!懂得什么叫协助吗!
冠冕堂皇地说什么收集情报,结果就是在到处吃瓜,五天前轻信她鬼话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傻子!
谢千越一边把钉耙砸进地里,一边愤愤地想着,在脑海中控诉着身旁人不顾友情的无耻行为。
“不要这样!虽然你说的是实话,但我也不许你这么骂自己!再说了,八卦什么的都只是过客,人家最后当然只是为了帮你打探军情啦~”
甜甜夹着嗓子,拉长了声调,嗔怪地对谢千越说道,将心疼演得惟妙惟肖的。
谢千越顿时感到一阵恶寒,全身直起鸡皮疙瘩,落到一半的锄头差点铲到自己的脚。
他扯着嘴角干笑两声,眼中无光,不带任何期盼地问道:“那你倒是说说,在外面疯玩了五天,打探到什么军情了?”
听到这话甜甜立马就来劲了,她飘到谢千越身边,压低了声音,故意营造出一种悬疑的氛围,神神秘秘地对他说道:
“经过我这些天的观察……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
“什么?”
谢千越动作不停,耳朵微微动了动,被这氛围带得心里也勾起一丝好奇,生出对将要听到某个劲爆八卦的期待。
“我和你说……”甜甜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语速放得很慢。谢千越也跟着摒住了呼吸,聚精会神地听着。
“我仔细研究过了……”
“咱们小越越是村里边最靓的仔!”
被突如其来的高声吓得一激灵,谢千越差点把手里的钉耙扔出去。反应过来后,他恼羞成怒地吼了一声:
“滚!”
甜甜白了一眼,一脸无所谓地从他身边飘走。
“切,没意思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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