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星宸中学的轮廓融化在一片沉寂之中。只有顾子昂房间里，笔记本电脑屏幕发出的光，像一扇通往异次元的窗，映照着他专注而紧绷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在键盘上敲下那两个字，然后按下了回车键。
【凌夜】
搜索结果瞬间刷新。没有预想中的个人社交账号，没有五花八门的同名信息。
置顶的，是一条来自麻省理工学院（MIT）新闻网站的链接，标题是灰色的，透着一股肃穆。
《纪念我们的星辰：天才物理学者凌夜意外陨落》
顾子昂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呼吸瞬间停滞。
他颤抖着点开链接。
页面跳转，一张黑白照片映入眼帘。照片上的青年约莫二十岁，眉眼俊朗清隽，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他站在一排复杂的仪器前，眼神清澈而深邃，仿佛能洞穿宇宙的奥秘。
这副容貌，竟与林晓曦在“变身”后流露出的那种清冷气质，有七八分的相似。
照片下方是生平简介：
> 凌夜 (Ling Ye)，14岁进入MIT，18岁获得天体物理学与量子计算双博士学位，被誉为“离爱因斯坦最近的人”。其提出的“凌夜弦场猜想”被认为是统一广义相对论与量子力学的关键钥匙之一。两年前，在一次高能粒子对撞实验中，因设备突发性超载引起爆炸，不幸身亡，年仅20岁。
> “他本应为我们摘下星辰，如今，他自己化作了星辰。”——MIT物理学院院长，悼词。
死了？
一个两年前就已经在地球另一端死亡的天才？
顾子昂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逻辑和推理在这一刻全线崩塌。
他之前所有的猜测——双重人格、心理创伤、甚至是某种未知的精神疾病——在这个冰冷的事实面前，都显得如此荒谬可笑。
一个死人，如何能出现在林晓曦的身体里？
是巧合？世界上恰好有一个同名同姓的人？不，那种超凡的知识储备，那种非人的思维模式，完美地与这位陨落的天才形象重叠。
是鬼魂附体？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顾子昂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掐灭了。
他一遍遍地刷新着页面，仿佛想从那些冰冷的文字和像素中找出破绽。
可结果是徒劳的，关于凌夜的论文、学术报告、追悼会新闻……一切都清晰地证明着，这是一个真实存在过，却又真实地逝去的人。
调查，似乎走进了一个无法逾越的死胡同。
顾子昂靠在椅背上，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理性和智力，在面对这个诡异的谜团时，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林晓曦，你的身体里，到底……藏着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
翌日，阳光明媚，却驱不散笼罩在林晓曦头顶的阴云。
她成了校园里的瘟疫。
走在路上，曾经会笑着跟她打招呼的同学，如今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远远地就绕道而行。
她的座位周围，仿佛被划下了一圈无形的真空地带，没有人靠近，更没有人说话。
最大的恶意，来自虚拟世界。
星宸中学的校园论坛“星空墙”，一个帖子被高高置顶，标题鲜红刺眼：
【深度开扒！那个见死不救的“冷血学神”林晓曦，究竟是天使还是魔鬼？】
主楼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文艺汇演后台发生的一切，将她塑造成一个为了自保、眼睁睁看着朋友遇险而无动于衷的自私怪物。发帖人显然深谙煽动之道，用词极具感染力。
下面的回帖已经盖了上千楼。
> “太可怕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 “亏我之前还觉得她很酷，现在想来，那不是酷，是冷血吧？”
> “我早就觉得她不对劲了，看人的眼神跟看死物一样，原来是真的！”
> “心疼顾主席和陈思思，交友不慎啊！”
> “这种人就该被开除！星宸的校风都被她败坏了！”
林晓曦是在陈思思托人还给她的一本书里，看到那张被揉得皱巴巴的、打印出来的帖子截图的。
那一刻，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耳边是尖锐的嗡鸣。
她想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心脏像是被泡在冰冷的盐水里，又酸又涩。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所谓的‘朋友’。”】凌夜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嘲弄的冰冷，【“脆弱、愚蠢，轻易就会被舆论操控。这样的关系，除了给你带来痛苦，毫无价值。”】
【“你闭嘴……”】林晓曦在意识里虚弱地反驳。
【“为什么要我闭嘴？”】凌夜的语气毫无波澜，【“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现在所承受的一切，都源于你那些无聊的情感。如果你从一开始就像我一样，就不会有这些麻烦。”】
午休时分，林晓曦独自一人坐在教室里，没有去食堂。她没有胃口，也害怕再次面对那种被千夫所指的场面。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将空气中的尘埃照得一清二楚，也让她无处遁形。
就在这时，“她”忽然动了。
林晓曦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以一种她绝不可能做到的沉稳与冷静，拿出了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速跳跃，没有打开任何APP，而是直接进入了一个黑底绿字、代码滚动的界面。
【“你在做什么？！”】林晓曦惊恐地问。
【“清理垃圾。”】凌夜的声音平静无波。
只见屏幕上的代码流飞速闪过，各种复杂的指令被精准输入。
林晓曦完全看不懂，但她能感觉到一种绝对的掌控力。
短短三十秒后，“她”的手指停了下来，将手机锁屏，放回了口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在同一时间，星宸中学无数正在“吃瓜”的学生惊奇地发现，那个被置顶的、热度爆表的帖子，连同所有的回帖和缓存记录，都凭空消失了。
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从服务器里彻底抹去了一样。
有人试图重新发帖，却发现只要标题或内容包含“林晓曦”、“冷血”等关键词，就会立刻发布失败。
“星空墙”的技术管理员在后台焦头烂额，他只在服务器的核心日志里，找到了一行不属于任何管理员、也无法追踪来源的留言：
```
Noise cleared. Do not repeat.
*【杂音已清除。切勿重复。】*
下午的数学课，老师正在讲解一道极其复杂的奥赛附加题。
这道题涉及到高维空间几何，已经超出了高中的教学范畴。
老师在黑板上写了半天，自己也绕了进去，最后无奈地摇摇头：
“这道题的解法有好几种，但都非常复杂，大家了解一下思路就行。目前我们年级，可能也只有顾子昂同学能勉强解出来吧。”
话音刚落，坐在角落里的“林晓曦”，忽然站了起来。
全班的目光“刷”地一下集中到她身上，充满了惊疑和不善。
“她”没有理会任何人的目光，径直走到讲台前，拿起一支粉笔。
“老师，你的第二步推演，陷入了欧几里得空间的思维定式。”
声音清冷，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安静的教室。
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她”侧身站在巨大的黑板前，身形纤细，却散发着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气场。
粉笔在“她”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行行优雅而简洁的公式，以一种摧枯拉朽般的速度，在黑板上流淌开来。
没有草稿，没有停顿，没有丝毫犹豫。
“她”完全抛弃了传统的几何解法，而是直接引入了“黎曼流形”和“张量分析”的概念，将复杂的空间问题，转化为了一个简洁明了的代数运算。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逻辑之美。
不到三分钟，当最后一个代表答案的数字“0”被写下时，“她”丢下粉笔，整个黑板上，留下了一片足以让任何一个数学家都为之惊叹的完美证明。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黑板上那片仿佛艺术品般的板书，又看看那个面无表情、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的少女。
数学老师扶了扶眼镜，嘴唇翕动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里充满了震撼和不可思议：
“这……这是……教科书级别的解法……同学，你……”
“她”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只是提供一个更优解。”
说完，便在全班同学如同见鬼般的目光中，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这一刻，再也没有人敢发出任何嘲讽的声音。所有的恶意和排挤，在这样绝对的、碾压式的智力鸿沟面前，都显得那么的可笑和苍白。
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嘲笑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怪物”。
---
顾子昂在图书馆的角落里，目睹了这一切的后续。
他看到那些曾经对林晓曦指指点点的学生，如今看到她时，眼神里不再是鄙夷，而是一种混杂着恐惧与敬畏的疏远。
她赢得了安静，却也输掉了整个世界。
他合上手中的书，心中有了一个计划。
他走到一个书架前，假装寻找着什么，算准了林晓曦抱着一摞书从过道经过的时机，身体微微一侧，两人“不经意”地撞在了一起。
哗啦一声，书本散落一地。
“抱歉。”顾子昂立刻蹲下身，一边帮忙捡书，一边开口。
“没关系。”“她”的声音很平淡，也跟着蹲了下来。
顾子昂的余光，瞥到了最上面一本书的书名——《时间简史》。
他心中一动，状似无意地说道：“霍金也是一位伟大的学者，只可惜，他没能看到黑洞的第一张照片。就像MIT的那个凌夜一样，提出了伟大的猜想，却没能亲手完成证明，真是遗憾。”
他一边说着，一边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捕捉任何一丝情绪的波动。
“她”捡书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那双清冷的眸子直视着顾子昂，里面没有任何波澜，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
“宇宙的规律，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理论的价值，在于其本身，而不在于由谁来完成。有的人死了，但他的思想会成为后来者的阶梯。”
这句话说得滴水不漏，充满了哲理，却又带着一种非人的客观与疏离。
顾子昂的心沉了下去。他完全试探不出任何东西。眼前这个人，警惕性高得可怕，仿佛一座密不透风的堡垒。
就在这时，一直被压制在意识深处的林晓曦，似乎因为听到了“死亡”这个词，情绪产生了剧烈的波动。
“她”的眼神，在那一瞬间，闪过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慌乱和痛苦。
虽然只有零点几秒，却被顾子昂精准地捕捉到了！
就是现在！
顾子昂立刻追击，他的语气变得温和而真诚：“林晓曦，我知道你最近压力很大。如果……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不管是你，还是……”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身体里的‘那个人’。”
这是他最大胆的试探，几乎等于摊牌。
空气仿佛凝固了。
“她”的身体僵住了，眼神中的冰冷与慌乱在激烈地交战。过了足足五秒钟，那抹慌乱才被彻底压下，取而代之的是更胜以往的寒意。
“顾同学，”凌夜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你，离我远一点。”
说完，他控制着身体抱起所有的书，转身就走，没有再给顾子昂任何机会。
看着那个决绝的背影，顾子昂缓缓站起身。虽然被警告了，但他心中却升起一丝希望。
【他有破绽。只要林晓曦的意识还在，他就不是无懈可击的。】
回到座位上，顾子昂重新打开电脑。既然“凌夜”这条线索断了，那就从另一个方向入手。
他开始搜索林晓曦父母的信息。公开信息很少，只知道他们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
顾子昂没有放弃，利用自己对信息检索的技巧，开始在各种陈旧的、非公开的数据库里进行地毯式搜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他在一个早已停运的地方科技人才库的备份服务器里，找到了一份十几年前的员工信息表。
他看到了林晓曦父母的名字。
而在他们曾经供职的单位那一栏，写着一个让他瞳孔骤然紧缩的名字——【第703研究所】。
顾子昂立刻搜索这个研究所，发现它是一个早已解散的、高度保密的军工背景下的前沿科技研究机构。
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继续深挖。终于，在一个加密的、只有寥寥数语的项目简介文档里，他找到了一个被列为“已封存”的项目。
当他看到那个项目的代号时，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
项目名称：高拟真度伴随式人工智能开发计划。
项目代号：【L.Y.】
项目负责人： 凌夜
只是这一次，这个名字后面，没有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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