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很忙吗？”
二人异口同声，而后相顾几秒，同时笑出声。
生意人都是这样的，寒暄的第一句话就是忙不忙、累不累、开了什么会。
郁雾举起一打A4纸，无奈：“累得要命，快到年底了，各个地方都来检查了。”
楼时玥点头，深表同情，“我也差不多，这两天遇到新的投资方，大牌得要死，我都请吃好几顿饭了，还给我装清高假情假意。”
“是谁？”
“陈明，早年做药代发家的。”
“他手段蛮狠的，你当心点。”
“我知道，这事能不能成还不一定，我现在真是把道德标准都放低了，只要不违法犯罪，不搞潜规则那一套，基本上都可以跟他们合作。”
郁雾：“是的，但这一行没什么道德太高的人。”
他道出实言。
两人正聊着天，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楼时玥自觉坐到沙发去，不打扰他们工作。
有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进，眼神没乱瞟，恭敬地喊了声：“郁总。”
“这是上周的分析报表，您签个字。”
郁雾只相信自己，所有过手的所有文件都会看一遍，当即他就发现错误。
“你确定这是上周的？”
鲜少见到郁雾在公事上真正生气的表情，楼时玥抬头偷偷看着。
“是郁总，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那男人明显有些慌乱。
“我记得你上上周给我的也是这份吧，你在考验我的记忆力吗？”
“啊？怎么会？”
郁雾将文件甩过去，很明显他的做派跟平常如出一辙，早已忘记整间办公室还有第三人在场。
“我非常不满意你最近的状态？怎么，你老婆生了孩子难道你的脑子也跟着丢了吗？为什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对不起郁总，是我打印错表格了。”发现错误的男人脸上一片窘迫，微微低头挨训。
正如郁雾所说，他的妻子最近刚生产完，按照公司制度，他能领到一笔丰厚的奖金，这全部得益于郁雾的给予的福利，现如今他吃到福利但把工作办得一团糟，着实在挑战郁雾的底线。
“对不起郁总，最近我没休息好，我会调整好自己的，不会犯错。”
郁雾懒得听理由，他还有正事要办，就说：“自从你有了孩子就开始降智了，好自为之，出去。”
他淡淡的语气更令人畏怯。
“是。”
几秒后，门一关，楼时玥走过去，重新坐在郁雾对面，翘起二郎腿，努嘴：“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他？”
“什么？”郁雾不解。
“你骂他就骂他，提他老婆孩子干什么？”
郁雾也正是被那种低级错误气得昏头，脱口而出：“自从他妻子生了孩子，他就跟着降智了。”
楼时玥蹙眉：“什么叫跟着降智？你不要歧视人家刚生完孩子的妈妈好不好？虽然你的员工确实犯错了，但至于把人家贬得一文不值吗？”
“我花钱是让他来上班的，不是让他来分享育儿经验的。”郁雾忽然语气有点冲，没从训斥员工的角色中转变过来。
“所以呢，难道孩子是他老婆一个人的吗？他难道不需要带孩子吗？”
“他有没有孩子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开了高薪给他，他就应该好好为我工作。”
楼时玥气得对他翻白眼：“万恶的资本家！”
“凭什么所有的错都要妈妈来承担！你不可理喻！”
“到底谁不……”话到嘴边，郁雾理智回神，忽然意识到不能再继续吵了，他收敛脾气，一阵懊恼：“算了，不说了。”
楼时玥最讨厌说话说到一半，她不觉得自己错了，试图激怒对方：“你说呀，为什么不说。”
“我跟你的角度不一样，再说下去只会吵得更严重，停止吧。”
楼时玥顿住，害怕待会真的忍不住扇他一巴掌，倒时候被电的也还是自己，她语气缓和下来：“可是你那么说真的不对，你怎么可能说他妻子呢，刚生完宝宝的妈妈多不容易，你竟然还歧视她们降智。”
她俨然一副失望的表情。
郁雾愣住，回忆自己说过的话，自己真的说过吗？他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难听的话通常脱口而出，还没有撤回的功能，他很明白这个道理。
“我……我说错了。”
直到现在，他才反思到哪里不妥。
楼时玥死毫不留情戳穿他：“你真的很看人下碟，明明跟我说话语气一直都很好的，但是跟员工、下属包括陌生人讲话，都像谁欠了你钱一样，脸都快拉到地上去了，到底为什么双标，我也没那么特别吧。”
这是楼时玥很早就想问的事情，两个人性格虽然都不太讨喜，但楼时玥会平等地吐槽每一个人。郁雾则对不同人态度都不同，这样下去离精神分裂也不远吧。
郁雾眼眸微微睁大，一股复杂的酸胀的情绪从心底慢慢渗出，勾起他的回忆。
如今的他变成这般模样不是没有理由。
时间追溯到十几年前，本来柏郁的下一任继承人是郁雾的父亲，成绩优异、严于律己，脑子灵活又个人勤奋，公司传给他毋庸置疑。到了适婚年龄，他与郁雾母亲强强联合，二人是一对恩爱的模范夫妻，郁雾出生在幸福美满的高智商家庭。
老天总是会开玩笑，人人羡慕的家庭后来还是得到一声声唏嘘。
就是这样两位正直的人，还没来得及看到唯一的孩子健康成长，就丧命于惨烈的车祸之中。
郁雾的爷爷一夜白头，白发人送黑发人，自那之后身体一直不好，也没精力抚养郁雾，于是，一下子从天堂跌入泥淖的小小郁雾，只能被迫长大，年仅七岁的他，乖乖跟保姆生活，过着没有爱滋润的日子。
他以为只要自己听话，大家就会喜欢他，不曾想一个小孩越是有礼貌，越会遭受无穷的恶意。
郁雾还有个叔叔，不至于说不学无术，但跟他父亲的能力相差一大截，叔叔以为公司能到他的手中，但郁雾爷爷没同意，老爷子很有远见：“本来就是郁银的东西，自然也要传给郁银的孩子的。”也就是郁雾。
郁雾在初中之前一直被叔叔欺负，他本身就是不争不抢的人，性格随了父母，像春风养大的孩子，细细柔柔，确实没见他生气过。
被打、被造谣、被教训，这些都是家常便饭。
上了初中后，郁雾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如此软弱，他还要完成父母的心愿，还要成为柏郁的接班人，怎可一直被人欺负打压，因此，他制定出计划，要好好对付爱对他动手动脚的人。
某一次叔叔看他不顺眼推了他一把时，心跳加速的郁雾忽然拎起旁边的凳子，做出任何人都没想到的举动，他将椅子摔向叔叔的肩膀，离脑袋只有一寸的距离，听闻咔嚓一声。
哪怕现在二十几岁，他还是能回忆出当时场景，内心恶劣的因子兴奋叫嚣，全身血液沸腾，周遭是一片骇人的尖叫声。
然后，就没人再欺负他了。
一个差点打死自己亲叔叔的人，“臭名昭著”。
楼时玥从前听说过的关于郁雾那些不礼貌的事件百分之八十是真，因为郁雾发现每当他故意表现得严厉、阴沉，就没人再敢惹他了，虽然极端，但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自保的方式。
久而久之，郁雾都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真正的他。
“我这样做会吓到他们吗？”
“要不今天不要这么凶了，他们貌似很讨厌我。”
“……”
刚接手公司的郁雾每次故意训斥人时都会做一番心理建设，并且在心里对他们抱歉，暗地里偷偷给他们加奖金，可他发觉，如果自己不心狠，面临的就会是各种蹬鼻子上脸，他不能再心软。
见楼时玥第一面时，他也有意装严肃，才造就拒绝加她联系方式的局面，但他失败了，屡试屡用的方法遭受滑铁卢。
无论后面再怎么想对楼时玥态度差，他都做不到，楼时玥是父母离开之后唯一能牵扯他心底情绪的人了。
她充满色彩的情绪，富有激情的想象力，包括刚刚，两个人酣畅淋漓吵了一架，都让郁雾觉得这是仙女入席他的生活，给予他阳光照耀，而不是一片死气沉沉。
……
“我让你有了这样的想法吗？抱歉。”
郁雾回答她。
楼时玥试着引导：“你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比如系统啊任务啊，让他只能对某个特定的人态度好。
郁雾失笑：“不是。”
“但我真的觉得你怪怪的。”
“其实我对所有人都一样。”郁雾撒谎。
“好，我信。”
楼时玥真信了他的话，看吧，大家都一样。
二人的口角之纷莫名其妙被岔开，楼时玥过了好久才重新记起来，开口：“诶郁雾，咱俩的架还没吵完呢。”
这回连郁总都不叫了。
郁雾微笑加点头：“我的错，我不该随便说人家妻子不好。”
楼时玥满意了，“知错能改就好。”
上午，楼时玥跟着林助理去体验了下4D游戏，尝试到新事物的她连饭都不舍得吃，窝在黑色小房间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郁雾喜欢看她开心，那样他会升起满足感，“你要是喜欢可以经常过来。”
楼时玥没回答，故意说：“要是我家也能装个这种游戏机就好了。”
郁雾秒明白：“下个季度我们公司就要上了，到时候一定最先送你全套装备。”
楼时玥笑弯了眼，令人心神荡漾，美貌丝毫不逊色郁金香。
“你可真好。”
她张口就来的话成功牵动郁雾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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