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单涯醒来的时候，觉得头很痛，仿佛被人暴打了一顿，揉了半天才缓过来。
一睁眼，就看见了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不由得屏住呼吸。
楚厌好似睡的很熟很香甜，蜷在白狐毛毯上，半张脸都埋在锦衾里，露在被衾外的肌肤还透着温润的粉，不见丝毫平日里在单涯面前的冷傲，而是意外的柔弱乖顺。
单涯从未觉得楚厌如此平易近人，触手可及，便出神地多看了一会儿。他注意到有处乱翘的碎发遮住了楚厌的眉眼，便缓缓伸手，想帮他别到耳后，可手刚刚伸出去，楚厌就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
他的眼睛里毫无睡意，有得只是冷冽的清明，瞬间将先前那份脆弱冲淡了，变回单涯记忆里的那个楚厌。
楚厌瞥了一眼单涯的手，大概知晓了对方的意图，便狠狠瞪了他一眼，连带着昨日积攒的怨气。
单涯只得委屈又讪讪地收回手。
楚厌知道此时周围无人，便毫不客气地拍他：“醒了没？真没出息。昨日刚夸你，就开始给我惹事。”
他每说一句，就拍单涯的脑门一下，直把他都拍懵了，捂着头可怜兮兮地小声问：“我？我惹什么事了？”
在楚厌毫无温度的瞪视下，单涯努力回想，才终于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那么一点片段。等反应过来昨天他像个地痞流氓一样，对楚厌又抱又摸又亲的时候，他只觉得热意从脖子一路烧到了脸颊，怕是能直接煎鸡蛋了，恨不得现场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可心里又冒出一丝，隐秘而不可告人的欣喜。
楚厌见他回想起来了，这才满意，嘲笑他：“你倒是有本事，不过跟魔晶接触了几个时辰，就被魔气侵染了。我竟不知道你如此禁不住诱惑。”
单涯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辩驳。
楚厌也懒得与他多说，再加上此时身处他人地盘，不知是否隔墙有耳，还是谨慎少言为妙，就倦怠地再次闭上眼。
如此安然无恙地等到了月圆之夜。
殿外无风无云，夜色正好，高悬的圆月清冷妖冶，却好似蒙了一层血色轻纱。
楚厌没有机会欣赏，就被两名魔仆押送着前行。他们倒不粗鲁，甚至对他很是客气，还知道他此时灵力被封的如同凡人，很照顾他的速度。
石门沉重而缓慢地开启，正如单涯先前跟他描述过的一样，殿内阴冷幽暗，唯有中间那口石池里血红的池水反射出波光，无风自涌。愈往里走，魔气便愈发浓郁，如湿沉的雾一般侵袭而来，渗入七窍五孔，让人窒息。
池中竟有一株红莲悄然绽放，花瓣舒展，吐露着娇蕊，孤芳自赏，却因为这格格不入的环境而显得妖异。
闻人溟负手立于池边，目光沉醉地凝视着。听见动静，他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种满足，头也不回地轻笑：“可算是等到了。楚兄，你看这多美啊。”
楚厌本能的觉得不太妙，不仅仅是因为这里魔气过重，还有这池子里似乎有什么对他不利的东西。也不知道他掉到这池子里，会是什么结果。
闻人溟似是看出了他内心的不适，如往常一般安慰道：“别怕，很快就会结束的。”说罢，便毫不犹豫地将楚厌推入池里。
楚厌虽有所防备，但也抵抗不过，只得抛开内心的嫌恶，顺其意地坠进去。
池水粘稠如泥淖，将他紧紧包裹着，费了一番力气他才浮出水面，没有被溺死其中。还好，这水看着血红不详，其实并没有血腥味。
随后他才感受到魔气如细针钻入骨髓般，带来细细密密的疼痛，像是要将他的骨髓都灼烧殆尽。。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黑发湿透，黏腻地贴在苍白的侧脸上，微微颤抖的睫毛沾着水珠。
方才还岁月静好的红莲，此时如同闻到腥味的猎食者，缓慢地从池里探出枝蔓，如活物般攀附而上，紧紧缠住了他的脚踝、手腕、大腿、腰身，甚至沿着衣襟钻入，贴上细嫩的肌肤，尖刺扎入血肉经脉，将精纯的魔气注入。
楚厌再也忍不住，痛哼出声，额角冷汗涔涔，却挣脱不得。
闻人溟看着他如此狼狈，心里却越发确定楚厌的特殊。
若是寻常人被大量魔气侵蚀，便会意识溃散，神智错乱，最终被魔气同化，化为没有理智的傀儡。
可楚厌却不同，他不仅没有被魔气吞噬，反而还保持着清醒。尽管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逐渐出现了一道道光纹，像是下一瞬就要崩裂了，却依然强行缝合在一起。
闻人溟抚掌赞叹道：“我果然没看错，你的□□虽平常，可灵魂简直是魔族难得的大补之物。也算不愧对我花大代价，耗尽天时地利人和，为你设成的这个梵魔阵。”
楚厌惊讶与对于闻人溟如此敏锐的洞察力。他望着闻人溟脸上浮现的魔纹，再结合方才的话，已经明白自己其实是对方疗养进阶的养料。
他满脸复杂地看向岸上的闻人溟：“我以为，这些日子你对我如此好，多少代表你对我有好感。”
闻人溟却不躲不藏，答：“我的确很喜欢你。”
楚厌有些出乎意料，露出了困惑之色。
闻人溟反倒被取悦了，大笑起来：“可这又如何？这并不矛盾。我可以对你好的同时，将你物尽其用。”
楚厌听闻此言，若有所思。
只是魔气侵蚀的疼痛很快占据了上风，让他无暇再思考，只能全神贯注地对抗，将魔气炼化。
若他猜想不错，闻人溟是想用魔气炼魂，将他体内的灵气清洗殆尽。灵力对修仙者而言是立身之本，可对魔族却是无用的杂质。唯有灵气尽褪，魔气漫溢，他才对魔族来说越纯粹、越滋补。
只可惜他本身也是魔，魔气对他的灵魂其实没有害处，真正受到伤害的只有这具吸收纯粹灵力的修真者的躯壳。也是因为这具躯壳，他之前不会吸收魔气，现在硬喂给他，反倒给他开了一个入口，借机吸收，得以入门魔修。
或许他还能变成半仙半魔的杂修？
而且他的灵力被封了，可魔气似乎不受限制？
看来命运之神再一次眷顾了他，没让他吃亏。
在无人注意的地方，魔纹自腰际悄然浮现，蜿蜒着向上蔓延，在白皙的背部缠绕绽放。
闻人溟在岸上时刻关注着进展，眼看着楚厌的脸色越发惨白，他却忽然拧了拧眉，感到有些不对劲。
楚厌便在此刻睁开了眼，黑亮的眼瞳里闪过一抹暗红。他直直地看向闻人溟身后，闻人溟若有所觉地回头看去，却只看到一片虚空。
而那里其实站着等待多时的单涯。
这两天楚厌并未闲着，而是暗自教导了他一个阵法。他苦练百遍，确保不会出错。今日他跟随而来，在楚厌拖延时间的时候，便用鬼气隐藏的魔晶一一按照阵法布置在殿内，只待楚厌驱动。
单涯当时还问，如果当时他没有偷来这么多魔晶可怎么办？毕竟他也是最后关头突发奇想，不然可能只带两颗就回来了。
楚厌却毫不担心地说，多有多的解法，少有少的解法。
单涯一下信服，有种天塌了也有高个顶着的轻松感。
楚厌勾唇笑了笑，难得不是在闻人溟面前装模作样的柔弱风情，而是独属于楚厌自己的肆意傲然：“此番还得多谢魔君，让我见识良多，所获颇丰。”
闻人溟的眉心一跳，内心冒出不祥的预感。他下意识想逃开，却已经来不及。
楚厌伸手飞速掐诀，引魔气流转。霎那间，被鬼气隐藏起来的魔晶接连亮起幽深的光芒，阵纹交织相连。
紧接着，身处阵眼的血池剧烈翻腾，丰裕的魔气如狂风般席卷四方，大殿墙壁瞬间崩出丝丝缕缕的裂痕，如蛛网一般迅速蔓延。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而楚厌则在引爆法阵之后，就迅速用传送阵将他和单涯瞬移而走。
离开的瞬间，他只听见一道怒吼穿透轰然坍塌的巨响，回荡在他的耳畔：“楚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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