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树林虫灾已久,这片树林已经被啃食得几乎什么都不剩了,光秃秃的树枝纵横交错地盘亘在这片荒漠上,颇有些末日即将来临的荒诞与绝望之感。
大大小小的虫子仍然趴在死亡的树干上噬骨吸髓,远远地看过去,只觉得树林间盘着一片片的黑云。
戚珩和楼宵没有贸然靠近,那些虫子看起来仍处于休眠的状态,方才的巨响不知是从哪儿传来的,这些虫子竟然毫无知觉。
“虫灾持续了这么久,很难说这些虫子是不是已经经过了变异。”戚珩藏身在不远处的石头后面。
楼宵道:“这些虫子实在是太恶心了……那巨响是哪儿传来的啊?”
树林里虫子密布,一片片的,显得树林更加幽深,看不清树林深处的情形,但戚珩判断,那巨响多半是从那个方向传过来的,只是有这些虫子挡在面前,他们很难进去查探。
戚珩想了想,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反方向扔过去。
石头砸在岩石上,发出脆响。
一霎那,所有的虫子像是接收到了什么信号似的,全部涌动了起来!
大片的黑云如同沙尘席卷而来,转眼间就层层叠叠地覆盖了那岩石所在的整块区域!
“我去……”凌霄小声吸气。
半晌,似乎是确定了没有活物,那黑云才一片片地从岩石上剥落,又回到树林中去休眠。
而那被覆盖的岩石竟然已经变成了四处镂空的样子,风一吹便化为了齑粉,散落在了沙地里。
戚珩的脸色更沉了。
这些虫子闻声而动,却能分辨自然声与异常的人为声,如果这是虫子的自发行为,简直可以说是已经拥有了部分的智慧。
先前在守林区看到的虫子尸体,也不过是能够要穿肉的水平,但在桦树林间的虫子竟然面对坚硬无比的岩石也毫无阻碍,短短两息的时间就将整块岩石分解成了沙土。
……这几乎指向了最可怕的一种结果,它们在进化。
很有可能这半年间,它们一直在持续进化,以至于如今,想要对付它们已经十分困难。
正在戚珩思索间,一声巨响又从树林深处响起!
这次的距离近了,两人的感受更加深切,那声音如同是天地间的巨锤落下,沉闷地锤击在这片沙海中,又如同是地底下有某种怪物即将脱土而出,正一次次地撞击着阻碍着他的屏障。
怪物……破地而出……吞天蛟!!
戚珩几乎是一瞬间想起了莫语和他说过的话。
玄天镜、通天杵、吞天蛟,要想破开天级封印,三者缺一不可,玄天镜和通天杵他们已经有了,那剩下的,不就是唤醒吞天蛟吗!
原来如此,这场漫长的布局终于有了答案。
他们并不是选定了淮地来炼制通天杵,而是因为吞天蛟被封印在这儿,所以他们才会来到淮地来。
什么风沙、淮阳七城,都不过是顺带的,只不过是这片桦树林正巧种在了吞天蛟栖息之地罢了。
戚珩几乎要苦笑出声。
他早该想到的,修仙之人吸风饮露,哪里舍得花费那么多的心思为孟国舅布局,对凡人,他们甚至懒得用什么计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至于什么旁人的性命、燕国百姓的安居乐业,从来也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孟国舅和这些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用大燕绵延国祚来换取一人的权势……真的值得吗?
另一边,莫语与乔方容对峙良久,场面一触即发。
阿达见势不对,也不敢再说话,别说是什么失传的十八锤法了,就算是三十六锤法七十二锤法,也得先有命学,他十分识趣地躲开了两人的针锋相对。
乔方容微微抬了一下手,莫语的鞭子就已经“刷”地抽了出来,直击他的面门。
乔方容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鞭子,莫语没想到他看似文弱的外表,竟有这么大的力气,一时不察,被他拉的超前一窜,立马踩住了铁匠铺外边的磨刀石,和他两人僵持住了。
鞭子被紧紧拉住,皮革拉紧的声音让莫语的脸色更沉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打探戚珩的消息,又是怎么知道西部桦树林有什么东西的?!”她看似被挟制,气势却丝毫不减,厉声怒叱。
“你们戚家人怎么都一言不合就动手啊……”乔方容后悔方才一时口无遮拦,才把场面搞成如此地步,只不过此刻他有更加着急的事情要处理,实在没有空闲和莫语在这儿争论。
他一扬手,一道明黄色的指尖大小的符咒就从他的指尖飞出,瞬间延伸成了一条散发着淡黄色光芒的绳索,三下五除二将莫语整个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你是道士!!”莫语又惊又怒。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词,乔方容都懒得辩解了,他手指一抬,那绳索的顶端便化成了一个薄薄的小巴掌,一下子糊住了莫语的嘴巴。
“呜呜呜呜——!!”莫语挣扎。
“我真的没空和你闹了,你听好了,西边桦树林底下,是吞天蛟的栖息地,你们选错地方了……我现在没空跟你解释吞天蛟是什么东西,但是你要知道,眼下玄天镜的灵气已经到了桦树林,吞天蛟的苏醒迫在眉睫了,眼下戚珩去西边,与自投罗网无异。”他顿了顿,“你可以不相信我,但难道你想拿戚珩的命来赌吗?”
莫语安静了下来。
乔方容见状,抬手将封住她嘴的小巴掌掀开。
莫语道:“戚珩和楼宵二人前往桦树林调查,要联系他们,即便是快马来回也得一炷香的时间,桦树林那么大,要想找到他们还需要时间。”
乔方容思忖片刻,突然想起那柄被戚珩一直带在身边的剑——他的替身1号。
是啊,他可以通过那柄剑确定戚珩的位置!
只不过那剑已经十分脆弱,如今用灵力强行和它联系,只怕这剑就要碎了。
乔方容按下心中涌起的一丝怪异,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犹豫什么。
不过是一柄剑,既无剑灵,也脆弱的不堪一击,无法发挥作为剑的任何作用,碎了便碎了,能用来查找到戚珩的踪迹,已是尽了最后一点作用。
思及此,乔方容不再犹豫,他两指成诀,一丝灵力变化作飞蝶,一眨眼消失在了几人的面前。
乔方容眼一睁,一丝金光从他的瞳孔中掠过,找到了!
与此同时,一只金色飞蝶凭空出现,落在了戚珩背后那柄被布包裹的玄剑上,转眼消失了。
那沉寂许久的剑突然闪动了一下,被凌霄看到了。
“少将军!乔方容他亮了!”凌霄惊道,又不敢大声说话,小声惊呼。
戚珩一愣,反手摸向身后的剑。
这一摸,背后的那柄剑却转瞬间化为了碎片!
戚珩猛地攥住布包兜住碎片,眼底剧震。
“我去!乔方容碎了!!”楼宵这下顾不上了,大叫一声。
桦树林的虫子像是收到了某种信号,成群结队朝他们飞了过了!
那可是连岩石都能咬穿的虫子!
如果真的被他们吞没了,他们还能有尸骨吗?
楼宵连话都说不出来,也顾不上什么乔方容碎了,他拉住戚珩就朝后跑去!
就在这时,天地摇晃,那巨响又来了!
布包倾斜,玄剑的碎片泼洒了出来。
一切仿佛在戚珩面前都慢了下来,碎片在他面前飞舞,钢铁黯淡的光泽仿佛代表着这把剑已经死去了。
不远处,嗡鸣的虫群长着狰狞的牙嘴,朝他们飞扑过来。
一切都在这个瞬间。
楼宵的声音好像隔了一层水膜,戚珩日夜不曾停歇的思考突然慢了下来,他想不出什么利益纠葛,也想不出什么前因后果,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三个字。
——乔方容。
乔方容!!!
戚珩猛地回身,朝着碎片扑去!
楼宵被他朝后一推,只能大喊着“少将军!!”,眼睁睁看着戚珩朝着无数虫子组成的黑云中扑去——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戚珩的耳边响起。
“你不要命了!!”
一双手拽住了戚珩的手臂,青年身上熟悉而陌生的香气蔓延而来,抚慰了戚珩焦躁的神经,让他恢复了理智。
“离卦,鸳鸯火!!”
青红二色火焰从青年的身后陡然升起,包裹住了那片可怕的黑云!
虫子们发出尖锐的嗡鸣,纷纷被烧焦落在了地上,不断抽搐着,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乔……方容?”戚珩有些犹豫道。
“我真是服了你了,一堆碎片而已,值得你这么奋不顾身吗?”乔方容是用缩地术赶来的,又使了火卦,本就没有恢复的灵力已经岌岌可危。
他看到火势将熄,前赴后继无穷尽的黑云眼看又要扑过来,顾不上多说,连忙拉住戚珩,另一只手拎住楼宵的领子:“遁!”
三人的身影顿时消失了。
戚珩和楼宵眼前一晃,三人已经站在了守林区边上。
乔方容松开两人,一屁股坐在地上:“灵力不够了,跑不了多远,这儿应该是安全了。”
他喘了口气:“是我疏忽了,只想着用灵力找你们的位置,忘了那堆虫子是吃灵力的……不是我说,那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你看不出来吗?”他瞪向戚珩。
却发现戚珩直直看着他,眼底是翻涌不止的情绪。
乔方容一时语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楼宵就已经大哭着扑了上来:“乔方容!!我还以为你死了!!!”
乔方容一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戚珩突然上前一步,在乔方容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他握住乔方容的手,掌心炙热。
他低下了头,将乔方容的手贴在了额头上,乔方容看不见他的表情,没有了契约,也无法感知他的情绪,但下意识地,乔方容觉得他可能是哭了。
“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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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淮阳城(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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