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赔偿你的损失。”随知许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范令璋从屏风后走出来，丹红刷得挡在随知许面前。
她抬眼：“丹红，退下。”
丹红不服气走到随知许身边，声音娇俏，“娘子。”
“我和他之间自有分寸，你先下去吧。安心和柳绿待在一起。”
丹红不乐意也不行，她早已把随知许入口的茶水试过毒，没有理由留下，无奈退下，临走前恶狠狠盯着范令璋。
休想对娘子动手动脚。
范令璋在后头束好发，他眼中只有随知许，“几块木头不值几个钱，用你赔作甚，我还要多谢你，真巧换一套。”
“说回来戏郎君心思深沉你要多当心，宣平郡王最近总邀我过府叙旧，是为了撮合我和戏娘子。没想到世上竟然会有容貌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要不是戏家兄妹长相相似，我都要以为汝南县主当年生下的是双生子。”
“放心，娘子的音容在我心里，我绝非那种好色之徒。”
范令璋对天发誓，“此生情种娘子一人，无论娘子容貌为何，身份为何，誓死不渝。否则叫我此后血本无归，家财散尽。”
鸦青色的睫毛如同小扇，一下一下缓缓扇动，随知许看在眼里，心想虽听过范令璋与他娘子的恩爱事迹，不曾想他对情如此之重。
长安城数一数二的富贵商贾为情肯散尽家财。
还好她是个无情之人，不会为此愧疚。
随知许掰下范令璋发誓的三根手指，十指紧扣，“我明白你的心意，不必发如此重的誓。”
她想了想，学脑海中父母的恩爱场景：“你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太反抗他，明面上也不要和我有牵扯，午后我还有安排就先走了，有事给我传信。”
临走时，随知许环住范令璋的脖子，靠在他的颈侧，“茉莉素洁香淡，吾甚爱之。我等你一个月后从岭南道来的茉莉香料，你说要为我留下的。”
温热的气息洒在脖颈处，范令璋攥紧随知许臂弯上的披帛，手始终不敢放在娘子的腰侧。
他嗓音低哑，气息不稳，“嗯，等岭南道送来了，我为你留下。”
“阿娘洛阳郊外有处庄子，听说池塘里的芙蓉开的不错，待到七八月我要去洛阳处理家务，顺道避暑，你要不要随我一起赏芙蓉，七月芙蕖灼灼很与你相衬。”
范令璋闭眼，手环住随知许的腰，感受片刻温馨，此情此景，他已经三年没有感受过了。
随知许半天没有听见回声，抬头看向范令璋，小芙蓉又泛着水花。
她觉得有些好笑，爱哭鬼。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范令璋看着眼前娘子的眼睛，像是要望进她的心底，寻找一抹真实，他患得患失，生怕眼前之人如同过往无数的幻觉一样，再次消失。
“我去！，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生死相随。
随知许得到回复，向后退了两步，“走了。”
范令璋待在原地，目视她的离去。
“主子，酒行来催您了。”
“催催催，行首是摆设吗？他不解决胡姬酒肆丢给我们解决？”
二人站在范令璋身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范令璋立在门口，听阿福阿禄说完，无声笑了笑，哪里有在随知许面前的乖顺。
“走呗，去瞧瞧，你们郎君说不定还能遇上有趣的事。”
—
午后，骄阳正好，丞相府门前街道上的槐花开的正盛，香气随风飘散，在空气中弥漫，隔老远都能闻到清新而浓郁的香气。
随知许几人站在门口为父迎接程知节与其未婚妻子。
未婚妻子随知许见过，是那日她觉得神似表妹的徐娘子。
据父亲所说，程知节是他第一个弟子，从小教导到大，情分不浅。
前两日程知节下了拜帖，说想带走了纳征请了婚期的未婚妻给老师过过眼。
丛澜欣然同意，预定了今日下午，所以随知许现在在等他们。
“太好了，程郎君的未婚妻不是刘娘子了，终于，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哈哈哈哈。”丹红躲在随知许背后一边撑伞一边和随成玉嘀嘀咕咕。
“没错，呜呜呜，我终于熬出头了！徐娘子是什么神仙娘子啊，她居然把刘娘子赶走了，太棒了。从此逢年过节，我终于不用应付她了，不对，你见过徐娘子吗？她好相处吗？不要是第二个刘娘子啊？”
随成玉激动半天，突然意识到一个致命的问题，万一徐娘子和刘娘子性格很像怎么办？
不知道哪一年开始程知节逢年过节送礼，刘家总要随一份。
程知节上门来，她也跟着来。
丞相府那时只有随成玉一个小娘子和刘禧年龄相近，随成玉一开始很高兴，觉得她们相处也很愉快。
结果背后听见刘禧说不喜与她一个庶女待在一处，卑贱的庶出身份配不上和她谈话。
丹红撸起袖子哼哧哼哧上去决战，自此一战成名。
尖叫与谩骂声不断从几人混战之中传出。
最后当然是丹红和随成玉受罚了，刘禧浑水里面搅太极，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一点事没有。
此后刘禧依旧和随成玉相处愉快。
“不是。”
随知许瞧见马车来人，一把把身后的两人身子端正，“立好了，马上你就见到了。”
马车哒哒赶到，率先下来的是程知节。
随知许也是第一次见到他。
郎君面容清俊，五官端正，透着一股书卷气，高挺的鼻梁和薄而锋利的嘴唇冲淡了儒雅多了几丝狡黠和深邃。
腰间的白玉玉佩行动间发出清脆的响声和头上的青莲冠遥遥相应，更让人深觉他清朗俊逸。
他单手撑伞，伸手去接掀帘下来的徐明意。
与上次见面不同，随知许觉得她身边多了一层东西。
随知许记得她们说她也是刚刚归家，回家之后她的心境不一样了吧。
安远伯府不是一个好的家。
随知许比她幸运很多，思即，于是上前一步对她说，“徐娘子安，等你们很久了。速速请进，父亲在正厅等着你呢。”
“抱歉，是我们来迟了。”徐明意声音柔柔绵绵。
随知许又拿出她的演技，笑，“娘子这说的什么话？父亲得知你们要来高兴的从两日前便令人着手准备，早早让我们来门口等着，哪里是你来的迟，是父亲心痒的很，快快请近。”
他们来了，月龄就不上课了，随知许对于来之不易的的假日很是珍惜，演成什么样的她都行。
随知许写字丑且慢，课业一多她便挑灯夜战。
她问月龄从前的随知许不会写的也这么丑吗？
月龄回：不丑，很漂亮的字，和你的脸蛋一样漂亮。
那我没有肢体记忆吗？
月龄沉默半天，得出结论，可能宣平郡王身边的你字太丑了。
随知许练了一两个月，稍微能看，依旧很丑，已经不想写字了。
“请请请，客气什么，当做自己家，不必拘谨。”
随成玉躲在随知许像个鹌鹑，悄悄偷看徐明意。
随知许走到哪，她跟到哪，稳稳地躲在身后。
把两人送进正厅，随知许扭头揪住她的小辫子，声音冷淡如初，“躲我身后做什么？”
“哎呦呦，表姐我疼～”
她搂住随知许的腰身，撒娇求饶。
“后半截交给你了，站在那就行。”随知许把人扶正，推她进去。
“那你呢？”
随知许：“休息。”
话音刚落，柳绿刷一下落到随知许面前，“暗卫来报宁娘子唤侍女喊您去崔家，说是崔娘子出事了。”
“人呢？”
柳绿：“半路暗卫瞧见问了话。”
休息是不成了，她神情严肃，“你进去告知父亲，我先走了。”
“带我飞过去。”
柳绿抱住随知许，脚尖一点飞到屋檐上，几个转息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燥热的风吹在随知许脸上，午后的脑子里乱七八糟，她一时没有思绪，脑海一闪而过的线头溜走，怎么也穿不进针，引不成线。
柳绿带着随知许来到崔家门口，一眼瞧见宁妍的侍女。
“随娘子，崔娘子跳楼了！楚夫人劝不住把我家娘子叫来，现在还在劝呢。娘子劝不住，裴娘子又在宫中，只能把您叫来了您快跟奴婢来吧。”
小侍女言语带着哭腔，随知许赶紧让她带路去崔婉的院子。
“造孽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如今还要从阁楼上跳下来，你要挖了阿娘的心吗？”
“阿婉你开开门，你不要冲动，咱们有事好商量。”
随知许赶到，院子里堆满了人，统统围紧阁楼，其中门口长相与崔婉相似的，口中哭喊的富贵夫妇当是她的阿耶阿娘。
宁妍扭头瞥见随知许，依旧敲门，“阿许也来了，你开开门好不好。”
“不准过来！再靠近一步，我就从窗户上跳下去。”
随知许走到另一边人群中，仰头见崔婉一只脚迈过窗户，轻薄的外衫被燥热的风吹鼓，发丝顺着风向飘逸，露出她稚嫩娇憨的脸，脖子上还有几道不浅勒痕。
“柳绿，上去把她劈晕。”
“不要过来。”崔婉拔出匕首对准脖子，“你要是让她过来，不用跳楼，我立马了断自己。”
随知许气不打一处来，沉声道，“你怎么了？总要说出缘由来。”
宁妍过来拉住她的袖子，“最疼阿婉的楚老太爷和太夫人绝不同意她与戏郎君有牵扯，说要将她嫁回剑南，几人吵来吵去，就到如今的地步了。”
宁妍也头疼，随知许清晰地瞧见她眼下的淤青，想来也是整宿未眠。
“哼，让她跳！老身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胆子从这阁楼上跳下来，剑南楚家出了多少英烈，就算家中侍女也是豪情万丈，绝不输于他人。你要是有半分楚家的风骨你就跳，别做那畏手畏蛇之辈。”
拐杖重重敲在地面上，随知许脚下传来动感，她扭头转向门口。
苍老稳重的声音响亮，传遍现场的每一个角落。
来人身着褐色的衣裳，银白的发丝梳的一丝不苟，只一根银簪固定。
从头到脚为人简朴，反倒手中拐杖上的花纹复杂。
“阿婆！你非要逼我吗？”
“老身逼你还是你在逼这满院的人？”
随知许仰头见崔婉脸上闪过决绝，立马眼神示意柳绿见机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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