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咻!”
正沿着陡峭山径疾行的萧寒舟猛地打了个喷嚏,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间显得格外突兀。他脚步微顿,凌厉的目光扫过四周摇曳的树影。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苏不言那丫头带着哭腔的喊声,似乎在叫他的名字,内容却不甚清晰,如同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夹杂在风里。
是错觉吗?
不,他心口那莫名一紧的悸动,绝非空穴来风。
一个时辰前,他带着一身夜露与未能寻到人的焦躁返回客栈,一枚带着恶风的飞镖便“夺”的一声钉在了他房间的门柱上。镖上附着一张纸条,上面只有潦草却清晰的六个字:
“人在落霞山,速救!”
落霞山!正是他们此刻所在之地!
明知这极可能是一个引他入瓮的陷阱,但任何与苏不言相关的线索,他都无法置之不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闯上一闯。
东山派的赵不为和西山派的陈清婉听闻此事,也立刻表示要带弟子一同前往。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也多一分照应。萧寒舟没有反对,一行人便立刻动身,趁着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潜入了这座传闻中地势复杂、时有猛兽出没的落霞山。
“咦?我好像……听到苏姑娘的声音了?”走在稍前方的赵不为忽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他这话一出,萧寒舟眸中寒光一闪。连赵不为都听到了?那便不是他的错觉!
“苏不言……”他低语一声,脑海中瞬间闪过她可能遭遇的危险,不再犹豫,身形一展,已如猎豹般率先冲了上去,将众人甩在身后。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苏不言!
众人找到那个隐藏在藤蔓之后的洞口,并深入其中后,绕了几道路口,所见到的景象让他们心情复杂。
巨大的洞穴内,那个由粗铁栏围成的牢笼里,关着数十名瑟瑟发抖、面容憔悴的年轻少女。看到有人进来,她们先是惊恐地缩成一团,待看清来者并非那些黑衣恶徒后,才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痛哭。
“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呜呜……我想回家……”
东山派和西山派的弟子们连忙上前,安抚众人,并设法打开牢门。
萧寒舟的目光如同最锐利的刀子,迅速扫过整个洞穴,以及连接这里的几条通道。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血迹,也没有……苏不言
他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赵不为和陈清婉指挥弟子们安顿这些受惊的少女,询问情况。萧寒舟则走到牢门边,看向里面一个看起来稍微镇定些的女孩,声音因紧绷而显得有些沙哑:“可曾见过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梳着小辫子的姑娘?”
那女孩,正是之前被苏不言救下的那个。她带着哭腔急急说道:“见、见过!是一位很好的姐姐!她……她为了救我,被那些坏人带走了!已经走了好久了……那位姐姐说她会没事的,可是……可是之前被带走的人,都没有再回来过……呜呜……”
走了好久了……没有再回来……
这几个字像冰锥一样,狠狠刺入萧寒舟的心脏。他握着秋水剑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青筋虬结。一股浓烈的、几乎要失控的杀意在他胸中翻涌,却又被他强行压下,化作眼底最深沉的寒冰。
他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沉默地转身,走向那几条幽深的通道,逐一探查。每一处空无一人的岔路,都像是在印证那个最坏的可能。
赵不为和陈清婉处理完少女们的事情,走到他身边。陈清婉看着他紧绷如石的侧影,轻声劝道:“萧师兄,此地不宜久留,需先将这些姑娘送回镇上安置。苏姑娘她……吉人天相,或许……”
她的话没能说完。萧寒舟周身散发出的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让她将所有安慰的言辞都咽了回去。
萧寒舟没有回应,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空空如也的石台和通往未知黑暗的通道,一言不发,转身独自朝着山洞外走去。晨光熹微,落在他玄色的衣袍上,却驱不散那浓得化不开的孤寂与冰寒。
他需要立刻回去,动用隐贤山庄在附近的所有力量,就算把落霞山翻过来,也要找到线索!活要见人,死……他拒绝去想那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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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
一声中气十足的、带着劫后余生狂喜的呐喊,打破了山谷清晨的宁静。
苏不言猛地从一张铺着干爽草垫的木床上弹坐起来,第一反应就是飞快地摸遍自己的全身——胳膊腿都在,没有缺斤少两,也没有想象中的剧痛!
“耶!我还活着!哈哈哈哈!主角光环诚不我欺!”她兴奋地挥舞着拳头,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哎呦喂!妈呀!吓老夫一跳!”一个略带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苏不言这才注意到,床边站着一个老头。这老头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皮肤光滑得几乎不见皱纹,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月白色宽袍,颇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此刻,他正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捋着那把垂到胸前的雪白长须,脸上带着被惊扰的不满。
“是你救了我?”苏不言眨巴着眼睛,看向老头。
老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不然呢?你以为是你自己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正好掉进我这药圃的软泥里,顺便把自己摆平在床上的?”
苏不言讪讪一笑,赶紧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十分简朴的小竹屋,陈设只有一床、一桌、两把竹椅,墙上挂着几串不知名的干草药,空气里弥漫着清雅的竹香和淡淡的药味。竹屋的窗户开着,外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阳光透过竹叶洒下斑驳的光点,远处还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屋外似乎架着一个小泥炉,正熬着药,那股熟悉的药香正是从那里飘来。整个环境清幽静谧,宛如世外桃源。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无数武侠小说的经典桥段!她猛地一把抓住老头的手,眼睛亮得吓人,激动地问道:“老头!你是不是受了很重的内伤?或者中了奇毒命不久矣了?快!别犹豫了!赶紧把你那至少六十年的精纯功力传给我!等我神功大成,称霸武林,一定年年给你烧纸……啊不是,是给你扫墓上香!”
“噗——咳咳咳!”老头被她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猛地甩开她的手,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连连后退两步,指着她怒道:“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咒谁死呢?!老夫我吃得好睡得好,一口气爬上落霞山顶都不带喘的,健壮得很!怎么会死?!”
他气呼呼地转身就往屋外走,嘴里还念叨着:“不识好歹!早知道让你在泥里躺着发霉算了!”
苏不言见“传功”计划失败,也不气馁,光着脚丫子就跳下床追了上去,像块牛皮糖似的黏在老头身后:“老头老头,别生气嘛!那……那你有没有什么绝世武功秘籍?比如《九阴真经》?《葵花宝典》就算了……或者《独孤九剑》的剑谱?我用枪的,有枪法秘籍也行啊!”
老头走到那个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小泥炉旁,拿起一个粗陶碗,将里面熬得浓黑的药汁倒了出来,没好气地递给她:“把药喝了!”
苏不言接过碗,看着里面黑乎乎、散发着浓郁苦味的液体,小脸皱成了一团,嫌弃地撇嘴:“还……还烫着呢,我待会儿再喝。”
老头也懒得理她,径直走到屋檐下的一张竹制躺椅旁,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拿起旁边的蒲扇,慢悠悠地扇着风,闭目养神。
“你呀,也别老想着咒老夫死,惦记我那莫须有的功力。”老头闭着眼睛,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可能没有什么六十年功力传给你。反倒是你,丫头,你自己体内,本身就蕴含着一股极其庞大却淤塞不通的内力。不然,就凭你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别说全须全尾了,早就变成一滩肉泥了。是那股内力在最后关头自行护主,卸掉了大部分冲击,你才能侥幸活命,只是受了些震荡昏了过去。”
“什么?!”苏不言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像听到了天方夜谭。她体内有内力?还是庞大的内力?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立刻蹲到躺椅边,像只好奇的小狗一样晃着老头的胳膊:“真的吗?老头你没骗我?那我怎么感觉不到?它藏哪儿了?”
老头被她晃得没法休息,睁开眼,看着她充满求知欲(主要是对力量)的眼神,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幸好你遇到了老夫啊。这股内力似乎被某种奇异的方式封印或禁制了,寻常方法根本无法引动。不过嘛……”
“不过什么?不过什么嘛!”苏不言急得抓耳挠腮,“老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帮帮我嘛~你看我这么可爱,这么有潜力,你帮我打通任督二脉,我以后给你养老!”
“你这丫头,别扒拉我!”老头嫌弃地拍开她的手,“听我把话说完!帮你,不是不可以,但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你说!上刀山下火海,我在所不辞!”苏不言拍着胸脯保证。
老头用蒲扇先指了指不远处一片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种着各种奇异植物的药草田:“你去,帮我把那些药草都浇一遍水,要一株一株仔细浇,不能多也不能少。”接着,扇子又转向院子角落一个堆着原木的空地,“然后,把那里的柴都劈了,什么时候把那边的柴垛堆满了,什么时候我们再谈下一步。”
就这?苏不言看了看那不算太大的药田和那堆原木,信心满满:“成交!”
接下来的七天,苏不言就在这山谷里当起了免费的杂役。她每天吭哧吭哧地浇水、劈柴。那老头还真不客气,时不时就指挥她干这干那,一会儿说屋顶的茅草该补了,一会儿说水缸没水了。直到有一次,苏不言自告奋勇要展现“现代厨艺”,结果差点把厨房……哦不,是那个露天的小灶台给点着,锅里的菜也成功变成了黑炭之后,老头就再也没敢让她靠近任何与“火”和“烹饪”相关的事情了,一日三餐都由老头亲自下厨。不得不说,这老头手艺极佳,普通的山珍野菜也能做得鲜美异常,让苏不言大饱口福。
七天后,随着最后一根原木被劈成两半,整齐地码放在柴垛上,苏不言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长舒一口气:“终于搞定了!”
她看着堆得比她人还高的柴垛,心里惦记着外面的情况。自己失踪了这么多天,萧寒舟那个冰山脸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了,说不定以为她死了呢!她必须尽快出去才行!
她兴冲冲地跑去找正在药田里悠闲踱步的老头:“老头老头!任务完成!柴垛堆满了!你快帮我引导内力吧!”
老头停下脚步,转过身,笑呵呵地看着她:“丫头,别急。你现在,静下心来,试着按照我教你的最简单的呼吸法,引动丹田之气,运转一个小周天看看。”
苏不言依言照做。她闭上眼睛,努力摒弃杂念,回想着老头这七天里偶尔提点的、关于气息流转的粗浅法门,尝试着去感知、去引导那所谓存在于她“丹田”的力量。
起初,什么感觉都没有。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忽然,小腹处(她猜那就是丹田)猛地一热!仿佛有一颗小小的太阳在那里炸开!
紧接着,一股灼热、野蛮、完全不受控制的气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那个点汹涌而出,瞬间冲向她的四肢百骸!
“啊!”苏不言忍不住低呼一声。
这股力量太霸道了!她感觉自己的血管里仿佛被灌进了滚烫的沙砾,冲刷得又胀又痛!骨骼深处传来阵阵酸麻的嗡鸣,皮肤紧绷得像是要被撑裂。她的身体像个正在被急速吹胀的气囊,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这股陌生的、庞大的力量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带来一种既疼痛难忍,又让她感到前所未有充实的矛盾感觉。
她猛地睁开眼睛,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耶!我感受到了!老头!真的有!好……好厉害的感觉!”她兴奋地差点跳起来,虽然过程有点痛苦,但这种体内充满力量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老头捋着胡须,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你这丫头,也算是因祸得福。从那么高的悬崖跳下来,巨大的冲击和濒死的体验,凑巧震松了你体内那股内力的禁制。老夫这几日让你干的杂活,看似寻常,实则暗合导引之术,是在帮你初步梳理和适应这股力量。如今,禁制已开了一道缝隙,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既然内力已经能够初步感知和引动,苏不言归心似箭,立刻就要向老头辞行。
“老头,大恩不言谢!等我出去找到队友,解决了麻烦,再回来看你!”她学着江湖人的样子抱了抱拳,转身就要往谷外冲。
“丫头,别着急。”老头不紧不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个山谷,你现在出不去。”
苏不言脚步一顿,愕然回头:“为什么?”
老头笑眯眯地指了指山谷四周看似寻常的山壁和云雾:“因为有结界。这个山谷被一层古老的结界笼罩着,要等上半个月才会开启出口。
“什么?!半个月?!”苏不言震惊了,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不对!等等!什么结界?!老头你搞错没有?这里是武侠世界!不是修仙世界!哪来的什么结界啊?!”她感觉自己的人生观受到了冲击。
老头呵呵一笑,眼神变得有些深邃:“呵呵,丫头,你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这件事本身,难道还不够说明什么吗?”
苏不言的心猛地一跳,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你……你知道我从哪里来?”
“当然。”老头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苏不言瞬间激动起来,冲到老头面前,连珠炮似的发问:“那我是不是主角?我到底能不能回家?我要怎么做才能回去?”
老头看着她急切的样子,缓缓说道:“你是这个世界的‘变量’,是打破既定轨迹的存在。至于回家……你需要完成你的使命。当你击败这个世界最大的反派,拨乱反正之后,或许……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最大的反派是谁?”苏不言立刻追问。
老头却摇了摇头,神秘地笑了笑:“天机不可泄露。这,需要你自己去发现。”他看着苏不言瞬间垮下来的小脸,随手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封面泛黄的古籍,丢给她,“这半个月,你闲着也是闲着,好好练练这个吧。”
苏不言接住一看,封面上是四个苍劲的古字——《燎原枪法》。她迫不及待地翻开,里面全是栩栩如生的人形招式图,配合着简洁的心法口诀,正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枪法!
接下来的半个月,苏不言如同着了魔一般,沉浸在《燎原枪法》的修炼中。她的“逆鳞”长枪不在身边,她便去砍了一根粗细、长度都差不多的坚韧青竹代替。
这半个月里,她不知道练断了多少根青竹棍。从最初的动作僵硬、气息不畅,到后来逐渐能够将体内那股霸道的内力,笨拙地引导至手臂,灌注于“竹枪”之上。每一招每一式,她都反复练习,直到肌肉形成记忆,直到那燎原般的枪意初具雏形。
当她把《燎原枪法》的最后一式“星火燎原”使得有模有样,一□□出,竟能带起隐隐风雷之声,将前方一片竹林震得落叶纷飞时,她兴奋地跑到老头面前:“老头!我是不是可以出去称霸武林了?”
老头正坐在躺椅上品茶,闻言掀了掀眼皮,毫不客气地“切”了一声,给她泼了一盆冷水:“还差得远呢!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招式是记住了,但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你现在,最多也就仗着内力深厚,比普通人能抗打一点,跑得快一点罢了。”
苏不言高涨的热情瞬间被浇灭,蔫蔫地“哦”了一声。
老头又慢悠悠地补充道:“不过嘛……你体内那股醇厚得不像话的内力,倒是真材实料。别的不敢说,抗揍这方面,你潜力巨大。”
苏不言:“……” 我谢谢您嘞!
终于,到了结界开启的日子。
苏不言收拾妥当,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就是那本已经烂熟于心的《燎原枪法》秘籍,以及……她偷偷拿走老头珍藏的竹筒装起来的一筒佳酿。
她走到竹屋前,看着那个正在给药草浇水的白衣老头,心中忽然生出几分不舍。这半个月,虽然老头嘴巴毒了点,指挥她干了那么多活,但也救了她性命,助她觉醒了内力,还传授了她枪法。
“老头,”她难得地收起了嬉皮笑脸,语气带着一丝认真,“我走了。以后……我还能回来看你吗?”
老头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这个结界啊,一百年才开启一次。”
苏不言一愣,一百年?那她这辈子岂不是都见不到这老头了?一股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她走上前,轻轻抱了抱老头(虽然被老头一脸嫌弃地躲开了些),声音有些哽咽:“老头,不管怎么样,谢谢您救了我,还教我武功。我……我会想您的。”
老头看着她微红的眼眶,脸上那嫌弃的表情似乎柔和了些,他笑着朝她挥了挥手:“快走吧,丫头。外面的世界,还等着你呢。”
苏不言用力点了点头,转身朝着结界出口的方向走去。阳光透过竹叶,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刚走出不远,身后竹屋里便传来老头中气十足的咆哮声,震得竹林里的鸟儿都扑棱棱飞走了:
“臭丫头!你又偷老夫窖藏了三十年的酒!!!”
苏不言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抱紧怀里的竹筒,脚下生风,溜得比兔子还快。
老头望着苏不言远去的背影,无奈了笑了笑,“唉…没有了这丫头的吵闹,反倒不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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