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涧山到白玉京旧址,他们御剑而行,约莫是飞了三炷香。
白玉京的旧址成了山野,四处尽是林木,这儿失了仙门庇护,阴物也多,凡人尚不肯往这儿来,只能绕着此处往一旁的河走,划条木筏便能过。
旧址设有禁制,是挡一些辨不清方向的散修用的。
禁制布下的不计其数,在旧址中密密麻麻,细看,还有人间山市的模样。
阙满雪二人落在了一处山林间,他靴尖一点,站在湿软的泥地上。
这儿不是山道,而是被凡人和修士弃了的山市。
以往这儿有人聊笑,也算热闹。
但巫水岭建在旧址下后,凡人便被修士驱赶了出去。如此一来,他们便失了归处,浮家泛宅,只能往别处去寻个落脚的地方。
阙满雪捞了炉子搂在怀里,穿行过山市,往旧址去。
白玉京和别的门派不同,它不立在十四洲内的某一个山头上,而是就挨着山市。
可他们追来这儿,莫要说人,连个阴物都没见着。
阙满雪在这山间问:“不是说巫水岭在旧白玉京下,为何不见人?”
他瞧着,在一户屋子里头瞧见了搁着的炉子,炉里还有几根被人折了来烧炭火的松枝。
那是使不了灵力,身上没法运灵决的凡人才会用上的,和阙满雪搂着的这个不同,他手上的好说歹说也是一件灵器。
他想,莫不是有凡人来过此地。
人间的一场雪落尽了,旧址的雪渐渐止下,往前白玉京没殁时,这里的灯市绵延数里,总也不见熄的兆头。
修士从山顶飞过,瞧见的是煌煌灯火。
有人生在这儿,抽了身,自然也想归于这儿,那盆烧尽的炭火应当也是因此来的。
“师尊,再往前去探一探?”阙满雪转头去看他,道。
辜拂衣:“嗯。”
他敛回了眸,应声道。
他们往山市的最里处走,阙满雪搓了一掌火。
火似挂在低矮山木边的灯笼,照着薄薄的雪。阙满雪往山市里走了几步,他便耸着鼻尖嗅到了血味。
那血味轻得很,溶进了山雾。
几乎是在一息间,灯市悬着的那条连着天的灯笼一盏一盏地烧起了明火。
阙满雪看见那些灯火明明晃晃,旧址白玉京,起了一阵困人的雾。
他一下子就明白这是何缘故了,说道:“是阵。”
“不错。”辜拂衣也说。
凡是有灯的地方,雾落地就显得更轻更弱,于是来此地的凡人见如此阵仗,便会循着灯笼往旧址深处走。
能布下此阵的人,也只有把白玉京旧址占为己有的巫水岭了。
阙满雪掠了眼这人间灯市,他捡起一条枯了的雪松枝,去探烧着模糊火舌的灯笼。
他方才那般弄,这灯笼里的火烛都没有灭。
阙满雪道:“可惜。”
能布下此阵的人,修为不说是顶顶好的,放在那些仙门百家中只会些空把式的阵修里头,定也是个少见的人才,只是气运差了些,才叫今日碰上了他的师尊。
若不是他方才留了心,怕是会撞上立在他身前一动不动的辜拂衣。
辜拂衣收了步子时,也撤了罩住白玉京旧址外的灵识。
也是这一会儿,阙满雪的心思转了几回,他问,“怎么了?”
他的嗓音插进来,盖过了村坞内作祟的风声。
而这穿巷而过的风,把两畔所有屋舍的门一一震开了。
……
屋舍一开,旧址灯市内便有一拨人往外头走,阙满雪拉着他师尊,往一旁的巷子中避了避。
“这听着不像是活人。”阙满雪不曾料到这阵内竟会有人。
能凭空捏出个花花草草以假乱真的阵修已是少见,能捏几个活人放在阵内迷惑他人的更是屈指可数。
而这条山市中的……
他听着这蜩螗沸羹的步伐声,少说也有几十个人。
这还只是这一里灯市内的。
近处的几个凡人背着箩筐,同身边人聊着笑,和一弃阙山脚下的那些活人没差。
阙满雪疑心,“这是白玉京未殁时的模样?”
“是了。”辜拂衣拧着眉,道。
阙满雪的手按住了剑柄,他心道,这真是阵么。
像,又不像。
其实他想得不错,白玉京中不假是个大大小小的阵,但这个阵又和寻常仙门人布来捉阴物的不同,它里边困着的是百年前生在白玉京里的凡人。
阙满雪把先前他拢着的手炉推给了辜拂衣,提剑要往山市里去。
白玉京上来来往往的车马,山市土道上百姓踏过的泥坑,每一处他们留下的痕迹都像是活人,有凡人或是修为低下的修士迷失在这儿再正常不过。
可阙满雪却不能把这儿的白玉京当成是真的。
他心知,白玉京早就殁了。
而白玉京殁的时候,他甚至还未在这人间里出生。
因此就算是他们再如何说白玉京是人间仙都,他也是不会贪恋的,他该如何贪恋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间。
阙满雪一把摁住过巷的某个他瞧不清皮相的凡人。
裹着灵力就这般将手贯进了那人的胸脯。
连剑也不需要。
他把手拔出来,带着湿漉漉的血,旁人见了,只觉着可怖,四处逃窜起来。
灵力贯进去,带出来的血是凉的。
像死人流着的血。
阙满雪搓了搓手指,拎起那具血淋淋的尸骸丢到了一旁的土道上。
尸骸沉甸甸的,压垮了花草。
“走罢。”
阙满雪盯着那些活人逃窜的方向,他这会儿发觉了一件事,他们并未是朝屋舍里跑的。
这事怪便怪在这儿。
凡是见着他杀了壮汉的百姓,都往一处方向汇了过去。
阙满雪收鞘,和辜拂衣追了上去。
山市中的活人退至到一山门下,那是旧址阁楼的一处偏门。
那些如白玉京旧日,在山市内走动的活人一时间了无生气,白玉京里的这些凡人,成了一具具游尸。
一道接着一道的哭丧声从阁楼中响来。
阙满雪转了手腕,提起剑指向那扇紧紧闭着的门。
山市内如此多的门都是敞着的,唯独那扇门被拉得极紧。
“呜呜呜——”的哭叫声不知在那扇门内来来回回向了几次,始终也不见停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阵不止不息的哭声,阙满雪的心里被催得有些懆急。
他捏着灵决的手却被捏了捏。
是辜拂衣伸出一只手,捉住了他的那只手。
“那里边是什么?”阙满雪琢磨了一会儿。
里头的哭声实在是怪,倒不能说是作祟的东西怪,而是那座“云”字阁。
哭声持续了良久也不见消停。
像白玉京这类人间十四州每年各洲各处都会有凡人闻名而至的地方,一旦殁了,仙门过段时日便会派门下子弟来这儿念一回往生经。
要说哭声,定是不见得会有的。
否则白玉京旧址的哭声能从西北传至十四洲的每一处。
再者…
阙满雪想起他们日日见客,过活着同白玉京未殁时无异的日子,再者,这儿还是一个阵呢。
他还没能有所动作,便见辜拂衣拎着剑的手往上抬了抬,以手上的剑作挡,挤开了那些“神游”着的百姓。
辜拂衣走近了那扇紧闭着的门前。
他一抬手,四周便有人动了起来——他们有的是动了动脖颈,有的是撑起了肩膀。
果真!
那扇门就是破开这个阵的命穴。
阙满雪也挤过围在这儿密密麻麻的人,他心知这些被人捏出来的百姓,只能用来对付一些修为稍对平庸的修士。
而放到辜拂衣眼前,怕是他勾勾手指便能叫这些百姓死无全尸了。
可他还是挡住了他们。
他的剑先前被辜拂衣抽走了,手上握着的是空空的剑鞘。
修士和寻常凡人的区别就在这。
阙满雪只是运转了一个指诀,他们就再也近不了他和辜拂衣的身。
那一张织着金光的灵力网住了这些凡人。
隔着一道门,辜拂衣抬了一下宽长的袖袍。
他叩着门,只听这扇门响了几道叩门声。
不多不少,正是叩了三下。
阙满雪一下子想到了前些日子他收到的那封传信。
同山怜手上的那封一致,也是有人遭了鬼叩门,而叩门的次数正正好也是三下。
但那三下里,不会带着灵力。
还是凡人抵不掉,消不去的灵力。
若这门上没有灵力护着,怕是早便碎成木屑了。
下一瞬,山风拐过,屋门砰地一声被携着雪沫的风拍开了。
待那三道叩门声散去后,“云”字阁的阁门便也敞开,辜拂衣不疑有他。
旁人见此,都要想想是否里头有诈,才敢进屋门。
但辜拂衣倒是好,像一位来此地造访的客人,跨过“云”字阁高高的门槛就进去了。
阙满雪紧在他后边走,二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阁楼。
方才一直在阁楼中回荡的哭声在他们挣出阵时便歇止了。
阁内静悄悄的,只有发苦的药味。
阙满雪捏紧了剑壳子,他虚握了一手的空气。
“……”
剑还在他师尊那儿呢。
阁里烧着几盏灯笼,烛芯是白的。
想来这便是巫水岭了。
而后,他又想问,这里偌大一个“云”字阁,为何还是不见巫水岭的弟子?
但辜拂衣比他先问了,他道:“既有客来,何不见人?”
那些挂在阁楼上方的灯火荡了荡。
片晌,阁内便响起一道剑鸣声。
那声剑鸣不是从辜拂衣那儿传来的。
“若我记得不差,今日巫水岭不待客。”错落一片光晕下,一个人提着灯笼而来。
他的灯先是照过辜拂衣,再扫在阙满雪的靴下。
“我道是谁,原来是一弃阙的两位小友。”
来人披着乌黑一件外罩,眯眼朝他们二人看来,却并未有拔剑的意思。
阙满雪认得他。
“中书君,我记得你。”他道。
开通新地图了,解释一下,白玉京旧址现在是巫水岭的人在住,巫水岭之前是十四洲西南一带的,现在举仙门迁到了西北(白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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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山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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