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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需要

尤云安没说假话。

许祐嶙总是阴晴不定,如果可以,他是真的想要许祐嶙开心点。

只不过上次许祐嶙还没有那么难哄。

现在许祐嶙的意思应该是,他不喜欢易秋,所以也要让自己也和易秋保持距离。

这太没道理了,尤云安想不出这样做的理由。

一是易秋对他很照顾,今天这样已经很没有礼貌了,他当然不可能仅仅因为许祐嶙的喜恶而无故疏远别人。

再者,这个要求真的很幼稚。

这样想着,尤云安吃完最后一口冰淇凌,打了个饱嗝。

不知是不是一边吃人东西一边偷骂别人的行径,当天晚上,尤云安遭到了很及时的报应。

热伤风的症状前两天已经好转,两碗冰淇凌下肚,他在台灯下没学习多久便感到头昏脑胀,于是早早洗漱睡觉。

约莫半个小时后,尤云安打着冷颤从床上坐起来,穿上拖鞋出了房门。

客厅已经熄灯,金冬玉已经睡了。

他摸黑从抽屉里找出感冒药,到厨房兑水喝下。

再回到床上,那种冷热交替的感觉总算缓和了一点。

尤云安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半梦半醒地睡过一晚,隔天醒来感觉跟没睡一样。

金冬玉今天起的早,见尤云安背着书包准备出门,从厨房拿了颗水煮蛋给他,顺带询问。

“零花钱还够用吗?”

上一次给零花钱已经是两周前。

尤云安点头,接过热腾腾的鸡蛋,声音有些闷,“够,谢谢妈。”

金冬玉回过身倒水吃药,闻声觉察到一点异样,转头却只瞧见尤云安出门的背影。

尤云安挤公交车抵达学校,脑子又晕又困,一上午课上得混混沌沌。

到了午休,他没什么胃口,待在教室冲了一包从家里带来的感冒药,便趴桌上昏昏沉沉地睡觉。

这一睡就是近两个小时。

被陈悠明晃醒的时候,尤云安怀疑自己的头快要裂成两半。

迷迷糊糊中,陈悠明的声音逐渐清晰,“……这节体育,你怎么睡这么久?快点,咱们要迟到了。”

尤云安压抑着一阵眩晕的恶心感,从胳膊弯里抬起头,“我不去。”

“睡懵了?你现在石膏都拆了,老师哪会给你批假,快快,衣服给你放这了。”

陈悠明疑心他还没睡醒,边说边把运动服放桌上,急道,“教室没人了,赶紧点吧。”

尤云安被稀里糊涂拽起来,揉揉眼睛应了声好。

换完衣服赶到操场时已经打铃了,站在队列前的谢平看见姗姗来迟的两人,大手一指,严肃道,“怎么又有迟到的,给我去那边罚站!”

尤云安自上次罚站后好不容易买了运动服,没想到今天一穿,还是没逃过罚站的命运。

“抱歉,连累你了。”

尤云安边往边上走边愧疚道。

陈悠明望见墙边的树荫,爽朗道,“这有什么啊,我们站边上还能乘凉呢,这就因祸得福。”

盛夏的户外热气蒸腾,过高的气温使得空气扭曲变形。

绿茵面积有限,尤云安半个身体没入阴凉处,半垂下眼皮躲避着紫外线。

学校的运动服是配套的浅蓝色短袖短裤,面料轻薄透气,但依然驱散不开酷暑的燥热。

气温逐渐上升,浓浓的疲惫感充盈在他纤瘦的四肢。

那头的队伍分散开,动作不一地做起准备活动。

谢平背着走在前面走来走去,目光忽然落到这处,扬声道,“你俩,站出来点,叫你们罚站不是叫你们乘凉!”

刚到操场的许祐嶙听见吼声扭过头,正巧望见墙边两道挪动的身影。

穿着蓝色运动服的尤云安垂着脑袋,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浸了汗的白皙肌肤在日光下闪着光泽,单薄的身板站不稳似的,很轻微地晃动。

他眉心一皱,加快步履过去。

慢悠悠走在旁边的韩延见状伸手哎了一声,都没把人叫住。

谢平察觉到学生们偷看的眼神,转身便见大步流星的许祐嶙,立即喝道,“许祐嶙,今天不翘课了,你又要干什么?!”

许祐嶙略微停顿了一下,深刻锐利的双眸瞥过来,“迟到了,不用罚站?”

许祐嶙平时是挺目中无人的,但从小受到的家教摆在那里,对师长向来有礼有节,今天这语气冲的,谢平的表情明显僵了一瞬。

许祐嶙眼风也没落,径自上前,目光在尤云安困恹恹的脸上定格了一秒,继而背过了身。

高大的背影在塑胶地面投射下一片斜斜的阴影,正好遮盖住尤云安的脸庞和半个上身。

虽然不能完全遮挡,但足以缓解些许灼热。

尤云安动也不动地垂着脸,濡湿的睫毛盖住眼帘,也不知感没感觉到。

陈悠明观察到身侧的情景,还以为是巧合,抬首看去。

许祐嶙微微偏着脸,透灰的眼角正瞥向后方昏昏欲睡的人,交叉在背后的修长手指似有若无地摩挲。

像是在……担心人?

但那目光中萦绕的隐晦却让陈悠明感知到一丝怪异。

许祐嶙看个人需要这样偷偷的吗?

说不出的奇怪,陈悠明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往反方向挪了一步。

许祐嶙也往后调整了位置。

脸上炙烤般的温度被完全阻断,尤云安半睁开眼,顺着地上那道颀长的黑影望上去。

朦胧的日光中,许祐嶙背光而立,下颌坚毅,优美流畅的背部轮廓宛如电影画面,让他产生出几分虚幻的错乱感。

许祐嶙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尤云安喉咙干涩,神志不清地吞咽了下口水。

不远处,太阳底下的韩延一脸痛苦地走来,瞧到许祐嶙的举动,又马上绽开了笑脸,“哟——”

剩余的话被许祐嶙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韩延撇了撇嘴,认命地站到旁边,望着远处叹气道,“多谢了许少,这还是本人第一次体验罚站。”

“往那边站点。”

许祐嶙一抬下巴,置若罔闻地道。

被指挥过去的韩延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是没想到自己也来这当人墙了,禁不住调侃。

“这么宝贝?难不成是露水做的,晒不得太阳?”

许祐嶙扫了眼后面状态有些不对的尤云安,“别贫。”

听到对话的陈悠明左看看又看看,就感觉不对劲,很不对劲。

正搞不清状况,尤云安眼睛一闭,倏地朝他这边倒了过来。

陈悠明一惊,慌乱之中刚要伸手接人,还没碰上,一条修长有力的胳膊先行勾住了尤云安单薄无力的身板,一把揽了过去。

“尤云安,醒醒!”

许祐嶙蹲身,将尤云安的脑袋支在一侧大腿,抬手晃了晃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庞。

纤长的睫毛缓缓翕动,尤云安迷迷糊糊掀开眼皮,入目的是湛蓝的天空,以及许祐嶙焦急的脸庞。

他不记得自己怎么倒下的,干涩的嘴唇动了动,凭本能发出虚弱的求助声。

“书包里……有感冒药……”

都这样了,感冒药怎么还会有用。

许祐嶙眉头紧蹙,单臂圈住尤云安的脊背将人架起来,他侧过脸,“扶一把。”

“哦。”一旁的陈悠明忙上前抓住尤云安的胳膊。

许祐嶙背过身,双手勾着尤云安的膝盖背到背上,尤云安上身没着落,下意识寻找着依靠点,把细长的胳膊搭在了许祐嶙肩膀上。

细腻的皮肤擦过侧颈,温热清浅的呼吸羽毛一般萦绕在耳边、脸侧,像在故意挠人。

许祐嶙略微僵硬了一下,旋即神色如常地背着人站起。

突然之间的高度差让尤云安往下滑落了些许。

许祐嶙屈肘毫不费力地将背上的人往上掂了掂。

挺高的个子,整个人跟骨架似的,很轻,跟没吃过饭一样。

很难想象这样一具单薄的躯体有时会迸发出那样大的力气。

许祐嶙转眸对一旁的陈悠明道,“帮他请个假,我带他去医务室。”

陈悠明看着趴在许祐嶙背上虚弱不已的尤云安,有些后悔没提前察觉到好友的异样,又担忧又着急,“知道了,快去吧。”

许祐嶙不再多言,一刻不停地带尤云安远去。

谢平这时发现这边的情况,扬声道,“诶,你们那边,人呢?!”

许祐嶙走的都没影了,韩眼佯装没听见,捋了把晒烫的头发,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陈悠明独自在原地左顾右盼了一下,小跑上前汇报情况。

午间日光正烈,婆娑的树影从头顶穿过,淡淡的汗液味裹挟着一股冷冽的薄荷香气钻入鼻息。

短暂休克过的尤云安渐渐恢复了些许神志,睁开眼,见到许祐嶙近在咫尺的侧脸,还有额角细密的汗珠。

他艰难地将下巴从硬邦邦的肩膀上抬起,平日清亮的嗓音透着沙哑,“让我自己走吧。”

医务室靠近后校门,距离操场隔了大半个校园,在这样灼热的温度里,背着人走这么远,说不定许祐嶙也会中暑的。

见没被理会,尤云安晃了晃腿,示意,“许祐嶙。”

两截莹白细长的小腿闯入视线,浑身热气的许祐嶙目不斜视地咬了下牙,“别乱动。”

尤云安轻颤了一下,不动了。

许祐嶙微微吸气,语气生硬道,“不舒服就别逞强,背你又不费劲,我不想你路上再晕一次。”

此时两人强胸贴后背,衣料濡湿,活像被胶水严丝合缝地黏在了一块,尤云安能清晰感受到许祐嶙说话时后背明显的起伏,以及炽热汗湿的体温。

可这样会很热吧。

尤云安沉默地想着,良久,唇瓣翕动,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他不想跟人添麻烦的。

即使知道许祐嶙不爱听这句,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许祐嶙听到耳边传来的细微音色,耳尖微微一动,心脏像被一团软绵绵的棉花填满,柔软而满足。

果然还是需要他。

太阳的暴晒之下,许祐嶙整个人升起一股奇异而隐晦的愉悦。

兔子,处于食物链的最低端,实则却是一种顽强的动物,极其擅长逃跑和求生,当它们受伤时,只会一声不吭地蜷缩在角落,凭借强大的忍痛能力熬过病痛,或是熬死。

尤云安就像是这样一种生物。

弱小又顽强,给自己竖起一层高高的围墙,遇事不是跑就是躲,其实很少有需要依靠他人的时刻。

但如果有,许祐嶙十分乐意于充当那个给予依靠的角色——

纵使当下已汗流浃背。

尤云安背顶骄阳,身上也变得黏糊糊的。

汗液的气味混合着,分不清谁是谁的。

尤云安迷迷瞪瞪闭上眼,再睁开时,已到了冷气萦绕的医务室。

空调出风口不断涌出白色的冷气,白纱质的薄窗帘轻微摇曳,安适的空间里堆满了各种借机翘课的人。

“老师,我腿疼头疼肚子也疼,是不是中暑了?”

“老师,我温度计量好了,能帮我看看吗?”

“老师,还有床位吗,我朋友热得都站不稳了……”

里面混乱一片,在见到许祐嶙背着人进来时,陡然安静了一瞬。

许祐嶙平时看上去高高在上的,完全不像会送同学来医务室的热心肠人士,众人望着门口的两人,眼睛里写满讶异。

许祐嶙环顾一圈,甚至找不到一个能坐的空位,径直扬声,“老师,这有病人,很严重。”

立即有人侧身让出路,“老师,你先给他看吧,我不急。”

“我也不急。”又有人附和。

穿着白大褂的老师取了一只温度计走来,叫人腾出位子给尤云安坐下,简单问了几句后,把温度计递给许祐嶙让帮忙量下体温。

许祐嶙拿过温度计甩了两下,目光自上而下落到尤云安湿润的领口。

汗湿的颈部和锁骨焕发出莹润粉白的光泽,歪歪扭扭的领口紧贴皮肤,隐约透出里面瘦削柔韧的轮廓。

许祐嶙顿了顿,把温度计塞到尤云安手里,“自己放。”

尤云安嗯了一声,接过温度计放进了衣服里,继而轻阖上眼,两条秀气的眉毛不自觉微微皱起,神情中透着淡淡的难耐。

许祐嶙靠在墙边低眸看着,唇角缓缓抿紧,心里不知怎么也有点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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