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海回来,临城五中里陈槐安、荷叶的获奖信息被传的沸沸扬扬。
一连几个星期,都有一群女生在表白墙里活跃发言。下课后的高一(1)班更是被堵得死死的,出也出不去,进也进不来。
但好在,距离同学们心心念念的寒假终于要来了。
粉笔灰在冬日阳光里飞舞时,高一(1)班的教室正上演着人类精神分裂的**样本。
距离寒假还有10个小时,这群十五岁的困兽正在用不同频率抽搐的肢体语言,谱写着一曲荒诞的青春交响诗。
靠窗的周硕同学像患了帕金森似的抖着腿,课桌下藏着翻烂的《寒假旅行攻略》,每隔三分钟就要掏出手机确认高铁抢票结果。他的瞳孔随着刷新页面不断缩放,活像台出了故障的显微镜。
前桌的许佳突然发出声短促的尖叫——她刚刚发现数学作业本上还留着十页空白,此刻正用修正液在桌角画着歪歪扭扭的倒计时,每画一道都像在给自己刻墓志铭。
教室后方突然爆发出猿猴般的嚎叫。以张橦为首的一群人正用课本卷成喇叭,即兴创作着跑调的《寒假Disco》。
一群男生在黑板画了幅抽象派寒假作息表:14:00起床,15:00开黑,16:00......被擦去的部分还留着“补作业”的粉笔印残骸。
这边一个男生写了一个计划,那边班长金允像一个老妈子一样跟在他们屁股后面,他们写一个他擦一个。
走廊传来皮鞋的咔嗒声,所有人瞬间切换成僵尸模式。仇鬼身影掠过玻璃窗时,后排的女生正用美工刀给橡皮分尸,前排的女生则假装记笔记实则在本子上画满了火锅食材。
当脚步声远去,教室立刻变回沸腾的火锅——左侧小组在桌肚下传递着皱巴巴的《寒假补习班报名表》,右侧的文艺少女们用荧光笔在对方校服上画卡通头像,中间过道里,两个男生正用扫把当光剑对决,塑料瓶盖在他们脚下发出垂死的脆响。
生物角的多肉植物不知被谁套上了迷你圣诞帽,旁边贴着字迹潦草的遗嘱:“如果我死于作业,请把我埋在寒假作业本里。”
图书角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诡异地消失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翻卷边的漫画和小说。金允忙完这边,忙那边。这会儿,他正举着值日表满教室追杀逃跑的值日生,最后气急败坏地把表格拍在讲台上,粉笔灰腾起一小朵蘑菇云。
黄昏的光线斜切进教室时,某种集体癔症开始蔓延。
有人突然背诵起《岳阳楼记》,有人把橡皮屑撒成虚假的雪花,后排传来刻意压低的争论:“寒假第一天到底要睡到几点?”
靠墙的同学突然开始收拾书包,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又缓缓放下——原来他只是想提前感受放学的快乐。每当有人从后门溜出去上厕所,总会引发小规模的骚动和意味深长的口哨声。
粉笔灰在冬日的阳光里缓缓沉降,每一粒尘埃都仿佛被拉长了坠落的时间。教室后墙上的时钟秒针走得异常迟缓,像是被某种无形的阻力拖住了脚步。
“还有——”周硕第一百零八次看向手表,“四小时三十七分钟。”他的声音拖得老长,仿佛这几个字也在经历相对论效应下的时间膨胀。
许佳把下巴搁在课桌上,盯着自己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桌面上凝结又消散:“我感觉已经过去一个世纪了...”
“根据狭义相对论,”杨泽晗头也不抬地推了推眼镜,“当你的心理预期时间与实际时间比值趋近无穷大时,主观时间流速会趋近于零。”
“说人话!”张橦把橡皮砸了过去。
“就是越等越慢。”荷叶轻声解释,指尖无意识地在窗玻璃的水雾上画着无穷符号。那些线条刚成形就融化成水滴,像是一个永远无法完成的证明。
教室里的暖气发出沉闷的嗡鸣,将时间熬煮得更加粘稠。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着这场漫长的等待:
周硕每隔五分钟就要确认一次手机时间,仿佛这样能让时钟走得更快些
许佳把橡皮切成薄片,在桌面上排列成等待队列
张橦用圆规在课桌上刻正字,每一笔都像是远古的计时符号
走廊外偶尔传来其他班级的喧哗声,引得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是不是提前放学了?但每次都是虚惊一场,时间继续以它顽固的步伐缓缓爬行。
“你们说,”周硕突然打破沉默,“如果我们全班一起盯着时钟看,能不能用意志力让它走快点?”
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转向教室后方的挂钟。秒针在众目睽睽之下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更加缓慢地挪向下一格。
“没用。”许佳哀嚎着趴倒在桌上,“我感觉它刚才还倒退了半秒。”
就连平时最沉稳的金允也开始焦虑。他一遍遍整理着已经无比整齐的课桌,将铅笔盒里的文具按照长度重新排列。当他把橡皮擦第七次从左边移到右边时,张橦终于忍不住了:“班长,你再这样下去要变成强迫症了!”
“我有个主意。”后排一个女生突然举起手,“我们可以玩'时间静止'游戏,谁先动谁就输了。”
于是,高一(1)班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止状态。只有眼珠还在转动,互相监视着谁先打破规则。这种集体行为艺术持续了整整三分钟,直到张橦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你输了!”全班异口同声地指着他。
“不算!这是生理反应!”张橦揉着鼻子抗议。
就在这无休止的争论中,时间悄悄溜走了十分钟。当计老师突然推门而入时,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安静?”计老师狐疑地扫视教室,“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没有!”全班异口同声,脸上写满无辜。
当各科老师走马灯似的出现,教室里就会响起整齐划一的翻书声浪,像一群训练有素的海豹。课间操变成了僵尸游行,有人裹着围巾戴连衣帽,有人把校服反穿,教导主任的喇叭声完全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哈欠里。
“啪!”许佳手里的修正液又一次在桌角炸开,她咬牙切齿地瞪着数学作业本:“这破本子怎么越写越厚?我明明记得上周才用过!”
“这叫作业守恒定律。”周硕头也不抬地刷着抢票软件,“你每写完一页,计老师就会偷偷粘两页上去。”
教室后方突然传来张橦的公鸭嗓:“寒假Disco~熬夜到三点多~作业是什么~能吃吗~”
“难听死了!”白阮捂着耳朵抗议,“你这调跑得比期末考试成绩还离谱!”
“你行你上啊!”张橦把物理课本卷的喇叭递过去,“来给咱们谱写个寒假进行曲!”
“我来!”班长金允突然夺过“话筒”,清了清嗓子:“寒假作业堆成山,开学考试在眼前,同学们啊要牢记——”
“切——”全班异口同声地起哄,几个男生直接把草稿纸团成球砸了过来。
陈槐安,荷叶,两人相视一笑,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格外明亮。
上课时,任课老师的训话变成了模糊的白噪音。所有人的瞳孔都开始失焦,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摩斯电码。
教室里的暖气开得太足,玻璃窗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荷叶用食指在窗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水珠顺着笑脸的弧度滑下来,像是一行眼泪。
“还有三十分钟。”杨泽晗头也不抬地说,手里的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响声。他的课桌上整齐地摞着五本习题集,寒假作业已经写到了第三页。
“三十分钟零七秒。”张橦纠正道,他正把手机藏在课桌下面打游戏,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蓝幽幽的。
“寒假去哪?”周硕从前排探过身子,手里拿着一包拆开的薯片,“我妈说要带我去哈尔滨看冰雕,零下二十度,想想就刺激。”
“在家冬眠。”许佳撕下一小块笔记本的纸页,揉成小球弹向教室前方的垃圾桶。
没中。纸球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了讲台旁边。
“无聊。”撇撇嘴,薯片渣掉在他的校服领子上,“哎,叶神,你该不会又要去图书馆泡一整个寒假吧?”
荷叶没回答,他的眼睛看着窗外,其他人顺着他的眼神向外看去:
“安静!”班主任计老师推门而入,手里抱着一摞寒假注意事项单,扫视教室:“我刚才在办公室就听见你们在吵,整层楼就你们班最——”
“老师!”张橦突然举手,“我们是在讨论寒假学习计划!”
计老师挑眉:“哦?说来听听。”
“我准备每天学习25小时!”张橦一脸真诚,“听说爱因斯坦就是这么考上大学的。”
全班憋笑憋得浑身发抖。计老师嘴角抽了抽:“张橦待会儿放学,你去我办公室再拿一份资料。”
纸条传到周硕手里时,他夸张地瞪大眼睛:“‘寒假期间禁止熬夜玩游戏’?这是要我的命啊!”
“安静!”计老师敲了敲讲台,“还有二十分钟放学,都给我坐好。现在把作业要求再说一遍......”
教室里响起一阵不情不愿的拖动椅子的声音。荷叶把窗上的笑脸擦掉了,杨泽晗合上了习题集,张橦不情不愿地把手机塞回口袋。
计老师开始分发作业单,一边发一边唠叨:“寒假期间注意安全,不要玩火,不要暴饮暴食,按时完成作业,开学第一天就要考试...”
张橦在下面小声接话:“不要快乐,不要自由,不要呼吸...”
坐在第一排的金允忍不住笑出声,肩膀微微抖动。
“班长!”班主任突然点金允的名,“你寒假有什么计划?”
全班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金允的身上,他憋着笑站起身认真的回答说:“好好学习,并且认真完成寒假作业。”
“嗯,很好。”计老师让他坐下。
“最后十分钟,”班主任看了看表,“收拾书包,准备放学。”
教室里立刻响起翻找东西的声音和窃窃私语。
许佳,白阮把习题集一本本塞进书包,张橦终于光明正大地掏出了手机。
周硕凑过来:“寒假一起开黑啊。
“包的呀,兄弟!”张橦笑着把书包背上,将手机塞回口袋。蓄势待发。
“五、四、三、二——”有人开始倒计时。
“一!”
全班一起喊出来,下课铃如同天籁般响起。
“放学!”计老师话音刚落,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寒假万岁!”
“开黑开黑!”
“谁去网吧组队?”
张橦第一个冲向门口,却被金允一把拽住:“值日生!黑板还没擦!”
“班长大人~”张橦谄笑着把扫把塞给路过的同学,“你看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
“少来这套!”金允推了推眼镜,“上次你也是这么溜的。”
走廊上已经挤满了欢呼的学生。有人把书包抛向空中,有人抱着柱子转圈。周硕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彩带,撒得满天都是:“提前庆祝新年啦!”
“你哪来的彩带?”许佳惊讶地问。
“今年元旦晚会顺的,”周硕得意洋洋,“就等着今天呢!”
教室里爆发出欢呼,书包拉链的声音此起彼伏,椅子被推得东倒西歪。张橦第一个冲出教室,金允慢条斯理地拉好书包每一个拉链。
整个教学楼爆发出原始人般的嚎叫,雪片般的卷子从三楼窗口飘落。有人把空书包抛向天花板,有人抱着同桌跳蹩脚的华尔兹,金允绝望地看着刚排好的值日表被踩在脚下——但此刻,这些都将成为下一个学期才会苏醒的烦恼。
在冬日苍白的阳光里,这群刚刚还半死不活的生物突然集体进化出了赛亚人般的战斗力。他们尖叫着冲出教室的身影,像极了终于挣脱引力场的彗星。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教室,和黑板上那个被反复描画了无数遍的词语——寒假,正在粉笔灰里闪闪发光。
“陈槐安。”
荷叶站在阳光里。
少年转身时,阳光在他睫毛上碎成钻石。
“寒假快乐。”
他的指尖掠过阳光染金的发梢,像触碰一个易碎的梦境。
虽然与男朋友道别,有些不舍,但再见面的机会总是有的。
毕竟,春天总会来的。就像收敛级数终将抵达极限,就像所有等待都值得被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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