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须臾间，坚硬的地面变成一条条线段纷纷塌陷，四周的建筑拉长后扭曲成一团，从中间撕开一个口子，像是长开了血盆大口，风从中呼啸而过，传来状似凄惨的哀嚎。
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会这样？
林昔没时间多想，拼命朝前方跑去。身后的道路隆起，似海浪般涌起了几米高，一个接着一个朝她扑来。
“滴滴，滴滴……”
手机里传来闹铃声，是林昔设置的倒计时，现在时间仅剩半个小时，如果在半小时内她还找不到出去的办法……
不会的，还有时间，她一定可以。
焦急之下，尖锐的耳鸣声几乎要刺破她的耳膜，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袭来，这次林昔奋力睁开眼睛看向前方。
远处的夜幕中，那只半闭的独眼此刻完全睁开，眼球在空中滚动一圈，定格在了林昔身上。
仅是对视一眼林昔便意识到，自己被盯上了，眼前的现状和这只独眼脱不开关系。
它在阻止自己离开。
强大到可以扭曲世界的力量，操控着周围的一切，地面的车辆纷纷自主动了起来，在调转方向后朝林昔袭来。
砰。
车辆撞击到花坛上引起一连串的追尾，很快爆炸声袭来，眼前一片红黄色。在车辆撞来的前一秒，林昔调转方向跑进了居民楼里。
居民楼是游戏世界设置的一个安全屋，如果遇到超过玩家阈值的攻击，会自动出现屏障。林昔也是看到突然出现，笼罩着整个居民楼的防护罩后才想起来这点。
太惊险了，就差一点儿，她便变成了一摊肉泥。
林昔喘了口气，看向天空中那只独眼，此时眼球的愤怒几乎要凝成实质，恨不得把防护罩盯出一个窟窿来。
它要干什么？
林昔脑海中忽然闪过这个疑问。
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汽车撞向防护罩，撞到最后四分五裂，宣告着眼球此刻的愤怒。
缓过来后，林昔没有分心再看那只独眼，而是转身朝住处走去。
干净的屋内空空荡荡，白瑾自从消失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熟悉的画室，熟悉的客厅，林昔走过家里的每一处，最后走近卧室，停在了衣柜门前。
衣柜前的地面上，是一小撮白色沾血的猫毛。
扭曲的地面，忽然表露出恶意的独眼，在对上那只满含不甘的目光时林昔意识到，她歪打正着找对地方了。
她去了很多地方，幻境的边缘，垃圾场，沿途的每一个角落，那只独眼从始至终都没有出手，直到她来离居民楼仅剩几百米的距离时。
所以，那东西发怒了，它不想让自己靠近这里，这便代表着，她要找的东西就在居民楼内。
望着地上血迹即将干涸的猫毛，林昔把手搭在了衣柜门上。
是你在提醒我吗？白瑾。
吱呀，衣柜门被打开，一个瘦小的身影缩在角落里，茫然地抬起头看向林昔。
“我有好好听话。”
小女孩声音低低的，双手紧紧攥着衣服的举动暴露出了她的不安。
这是一个缩小版的林昔，更准确来说，是五岁的林昔。
“为什么躲在衣柜里？”林昔蹲下身，看向眼前的小姑娘。
“……”小林昔沉默了片刻，咬了咬唇后鼓起勇气道，“爸爸妈妈在打架，我害怕。”
回忆骤然涌入脑海，早已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再一次被拎了出来，压的林昔几乎要喘不过气。
小林昔躲在衣柜里默默低下了头，并未看到林昔骤然僵硬的神色。
小林昔：“我很乖的，不吵也不闹，所以……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他们都不要我，我不知道还能去哪里了。”
林昔：“……”
她想起来了，在当时注册游戏时系统问了她一个问题。
【如果放弃一样东西就可以美梦成真，你选择放弃什么？】
林昔冥思苦想了许久，最后在键盘上敲下这样几个字。
【放弃曾经软弱的自己。】
许久没有得到林昔的回应，小林昔抿紧了嘴唇：“对不起，是我太笨了，你不要我也没关系。”
林昔：“谁说我不要你了？”
小林昔：“啊？”
林昔笑了笑，拉起还在茫然阶段的小林昔，将她牢牢抱进怀里。
“我来接你回家。”
【你确定吗？】
眼前突然浮现出这样一句话。
【一旦选择离开，便再也无法回到游戏世界。】
【这里可以给你提供最真挚的美梦，你会成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每个人都会爱你。】
【你在现实中得不到的，这里都会实现，你想要的一切，应有尽有。】
“我要离开。”
林昔没有任何犹豫。
幻境再好，也不过是幻境，她想要的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而不是这些虚假的泡沫。
【为什么？回去后软弱的她就会跟着你离开，到时候你又会和以前一样自卑懦弱，一事无成……】
“不是的。”
这次，没等对方字迹浮现完林昔便打断了它，“她就是我，我要接受自己，而不是否定她的存在。自卑的我也好，懦弱的我也罢，都是我的一部分，如果没有曾经那么努力生活的她，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人本来就不是完美的，我要学着接受自己的不完美。”
【……】
对面仍不甘心。
【那白瑾呢？如果你离开这里，他会死。】
他会死。
刺眼的三个字宛如一把利刃狠狠刺在了林昔心头。她想离开这里，想要自由，但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想过要白瑾为她牺牲。
这是她的选择，不应该拖累他人。
没等林昔做出回应，砰的一声，玻璃碎了一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窗台前，将她和小林昔揽了过去。
“姐姐抓紧了，时间要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白瑾带着两人从窗台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地上。他抬手在空中一划，一条两米多宽的裂缝出现在面前。
林昔拦下白瑾推她进入裂缝的手，急声问道：“白瑾，你……”
白瑾仿佛早就预料到她会问什么，得意道：“姐姐，我刚才发现一个好玩的事情，原来那家伙并不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哎呀呀，早知道我就不纠结了，也不至于让姐姐等到现在。”
林昔：“可我不想你出事。”
“姐姐是在担心我吗？真开心呀！”白瑾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毫不犹豫将二人推入裂缝。
“放心吧，不管姐姐去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
彻底离开这个世界前，林昔听到这样一句话。
***
“滴，滴，滴……”
医院病房内，仪器声发出滴滴滴的声响。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身穿护士服的女人走进屋内。
啪。
手中的输液瓶掉落在地，女人像是看到了什么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震惊地瞪大眼睛。
须臾，她匆忙跑出病房，激动喊着：“醒了，醒了，605的病人醒了。”
病房内，林昔靠在床头，盯着手中还在输液的针头发呆，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令她有些不安。
“林小姐，我们已经联系了你的朋友，得知你苏醒的事情她很激动，一会儿就会过来。”
朋友？
林昔抬起头，目光中充满疑惑。
她很想搞清楚眼下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自己会在医院中醒来，为什么周围的医生护士都用这种震惊的目光看向自己，但是每当她试图回想时，大脑里就会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林小姐，我知道你现在脑子里很乱，这是长时间昏迷后的正常现象，你不用刻意去回忆这些事情，等身体恢复好后会慢慢痊愈的。”
听到这话，林昔停下了试图回忆过去的行为，很快，医生口中的那个朋友来了，是陆芩。
后续她又在医院里待了一个月，确认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后终于出院。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林昔结合陆芩和身边护士的聊天，渐渐想起了事情的始末。
蔡鹏在闯入学校行凶伤人后，被关进精神病院，但时隔半年后袭击医护人员逃了出来。
那时林昔的画作被一位经纪人赏识，正要见面详谈时，再次被蔡鹏盯上了。
这次他没有丝毫理智，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驾驶着汽车直冲站在人行道前的林昔，造成数人死亡，十几人受伤，被判处死刑。林昔则因头部重伤，在医院里昏迷了三年。
三年间，陆芩辞职后自主创业，借着经济发展的风口如今已经成了公司的老板。林昔出事后家里人始终没有出面，便是陆芩在忙前忙后。
“谢谢你。”
林昔说完这句话被陆芩敲了脑壳。
陆芩：“少来这套，我就是不喜欢欠人东西，要不是看在大学里你请我吃饭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
陆芩嘴上说着，心里不由得回忆起大学里的那段时光。
她家庭富裕，从小集万千宠爱长大，却在高中毕业时遭受重大打击。
家里产业出现严重问题申请破产，父亲因此病重，人生至此跌入谷底。她不甘心，四处寻找兼职，却又遭到诈骗，连生活费都被骗走了，几乎走投无路。
“那个，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做我的经纪人吗？就是……呃……有人说想买我的画，但我不擅长跟人打交道，也不懂里面的情况，怕上当受骗，听说你有相关经验，所以，我们要不要合作试试？”
刚来学校一个月，这个平时不起眼的室友鼓起勇气主动和她搭话。陆芩平时经常外出兼职，跟室友们不是很熟，只觉得眼前这个女生唯唯诺诺的，八成是被人骗了。
出钱买她画作，她才不过一个学生，这种话也信，到时候说不定还要交什么运输费保管费等等被人骗的连吃饭钱都没有。
当然，自己被骗只是一个意外，她只是运气不好。
陆芩这样想着，但碍于毕竟是室友，还是说先看看画，然后报警把那个骗子绳之以法。不过这个念头在陆芩看到画的瞬间就打消了，她意识到，眼前这个唯唯诺诺的室友居然是个被埋没的天才。
操，老天爷总算开了次眼，让她时来运转了。
陆芩心中激动万分，仍旧强装镇定：“合作可以，不过我要按售价抽分成。”
“没问题，太感谢你了。”
这个女生想都没想就同意了，陆芩甚至怀疑她都没理解自己的意思，真是个天赋极高的笨蛋。
话说，自己这个室友叫什么来着，哦，她想起来了，群里有备注，好像叫，林昔？
***
“林昔，发什么呆呢？快看看点什么菜。”
陆芩将菜单递了过去，林昔的思绪渐渐回笼。
今天是她出院的日子，按陆芩的话来说，出院后就应该吃一顿火锅，把以前的霉运通通甩掉。
林昔笑了笑，点了平时两人爱吃的菜，在等上菜期间，她不由得再次发起呆来。
自从苏醒后，她总会不由自主的出神，当回过神后，又会有种难以言说的失落感。
她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还没想起来，是什么呢？
林昔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屏幕，这时，一个黑色的APP图标引起了她的注意。
图标是纯粹的黑色，下方是模糊的字迹，截图放大后才能勉强分辨出是四个小字。
【虚拟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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