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沈彦在看自己,萧诚咬咬牙道:“没事儿,不疼。”
沈彦看了自己一眼,扭头洗衣服,没理他。
萧诚尴尬地笑了笑,心想也不怪人家不管,谁让刚才洗澡的时候他拿之前支帐篷的事嘲笑人家的?
可这有什么的?都是男人,谁没支过一样。
萧诚没有期望的安慰,就自己试着用陈大娘给的舒络油揉了一下,突觉一阵刺痛,咬着牙倒吸一口凉气:“嘶。”
一听到他这声呻吟,一直背对着萧诚的沈彦站起来,推开门出去了。萧诚一看没人搭理自己,只好低头接着给自己揉。
还没等他心里那阵酸劲儿冒头,一盆清冽寒凉的井水摆到了自己床边的椅子上。
“把手臂放进去。”沈彦面无表情道。
萧诚也来了脾气,保持着低着头的姿势不说话,那盆子水权当没看见。
他也不知道这脾气从哪儿来的,这小臂上的上也不是人家弄的。
谁料一只手轻轻抓住受伤的那只手臂,轻轻放进了凉水中。
井水的温度比河里的水低很多,萧诚感觉凉吱吱的,打了一机灵。
沈彦轻轻捏了捏手臂,道:“骨头没事。”
废话,萧诚心道。
骨头如果有事老子还有工夫跟你这小子较劲吗?
沈彦稍微检查了下萧诚的手臂,确定没有大碍之后,就坐回到地板上的小马扎上,继续洗自己换下来的衣服。中间还给萧诚换了一盆凉水。
等到萧诚的手不疼之后,沈彦的衣服也洗好了。
夏天的夜晚不凉快,二人都打赤膊,只穿着一件短裤做在木床上。那只白猫也爬到床边窝着,萧诚玩心又起,伸出仅剩的一条好手挠了挠猫头,一不小心又扥了下伤处。
萧诚又倒吸一口凉气:“嘶哈。”
沈彦轻轻托起他的胳膊:“别乱动,”然后从床边拿了点舒络油,用手指沾了少许,轻轻沿着隆起的边缘打圈涂抹,手法比萧诚刚才一只大手乱摁熟练很多。
萧诚感觉撞到的地方麻麻的,甚至还有点痒,很微妙的感觉,也不疼了。
沈彦低头做事的样子没有了平日里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拽样儿,黑色瞳孔里闪着光泽,鼻头一动一动的,显得特别可爱。
萧诚知道他这是在闻舒络油发出的草药味,这药还是萧诚自己配的,不难闻也不好闻,但是很上头。
不一会儿,沈彦的鼻头又动了一下。
萧诚看看沈彦的鼻尖,又看看自己手臂上的牙齿印,乐了。
这小子怎么长得跟小狗一样,萧诚心说。
但是这小子平常拽了吧唧的寡言少语,还不让碰,还是比较像猫。
到底是像猫还是像狗?
这小子怎么猫不猫狗不狗的?萧诚心道。
一个大胆的称呼倏地蹦进他脑中。
“狗子狸?”萧诚脱口而出。
沈彦闻声,顿了顿,在辨认出是哪三个字后,黑着脸抬起头看着萧诚。
他一黑脸萧诚就乐,乐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屁。
萧诚五官深邃,鼻挺如峰,本来是一张冷峻的脸,却偏偏生得一双桃花眼,加之他一向不故意掩饰自己的情绪,笑起来格外灿烂好看。
看着萧诚的一脸笑意,沈彦脸上的黑线渐渐退去,低头接着揉。
二人保持相对而坐的姿势静默了许久,仿佛只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
萧诚甚少如此安静,就算是独处也会时不时地弄出点声响,和别人在一起那就更别提了,插科打诨那是日常,尤其是和大老爷们儿共处一室,不聊点啥总觉得气氛不对。
但现在同沈彦就什么呆着,也不说话,萧诚感觉一点都不尴尬,特自在。
想到此处,萧诚又把手伸向了沈彦的头发,想撸一把狗头。
沈彦虽然低着头,但还是能感觉到萧诚那只存在感极强的大手在逐渐逼近。
他眼神向旁边一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头倏然就偏到一边,让萧诚扑了个空。
萧诚看着悬在半空的手,尴尬地笑了笑,随即把手伸了回来。
二人恢复之前的姿势,仍是相对而坐。
片刻后,沈彦感觉揉的差不多,正打算起身去打盆凉水,突然感到一个温热的东西朝着自己袭来。
等沈彦反应过来时,萧诚的大手已经覆上他的头,正胡乱地摩挲着。
他头一偏,挣脱那大手,抬头一脸黑线地看着萧诚。
萧诚也不怕他恼,单膝支手坐在床头,也不说话,只是笑着,挑眉看他。
就摸你了怎么地?
沈彦盯着萧诚看了两秒,脸上的戾气渐渐退去,端起水盆面无表情地去打水了。
“就摸。”萧诚对着沈彦的背影对口型道。
片刻后,沈彦端着一盆水放到床边椅椅子上,顺手用把木地板上的水渍擦拭干净。
萧诚的房子是一幢干阑小屋,用木桩打地基,上覆木板构造房屋,整座房子除了瓦片和部分墙体,基本上都是木头。朔州房屋多以砖木混建为主,这种阑干小屋确实比较少见。沈彦就不止一次担忧过这幢房子的火灾问题。
刚才吃饭的时候,沈彦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忧虑,得到的回答只有三个字。
“开玩笑?”
“只要规规矩矩用,没这可能。”
沈彦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其实萧诚没说的是,他在每间屋子里都放了一个储水的木桶,而且都油灯旁边就是茶具,能保证溅出来的火星子能立即扑灭。
至于会不会失火,他也没辙,火该用还得用,这房子也不是他盖的,如果失火了到时候再说,房子保不住不要紧,人没事儿就行。
他不喜欢一惊一乍,杞人忧天。
......
萧诚把手臂放在冷水里镇着,感觉不到什么痛感了。忙活了一天,二人都有些累,就并排躺在床上。
“为什么不把那个..癞蛤蟆精揍一顿?”沈彦突然冷不丁冒出一句。
萧诚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知道沈彦应该记不得呼延韬的名字,“癞蛤蟆精”这个词让乡音很重的陈大娘说出来,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脏话,但是当这个词出自沈彦之口,就莫名地增添了几分喜感。
哪有人字正腔圆地骂人啊?
看见沈彦一脸黑线,萧诚道:“对不起...哈哈哈”,然后没忍住又笑起来。
等他笑够了,向沈彦解释道:“那种人要脸的很,不让他扳回来一局,过后还会找陈家麻烦的,事儿闹大了不好收拾。”
沈彦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这些世家大族能在百年间屹立不倒,甚至有自己构建的土堡来抵御官军,你怎么知道他就害怕官府呢?”
萧诚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猜的。”
沈彦:“......”
萧诚:“想知道为什么?”
沈彦:“恩。”
萧诚:“叫声哥。”
沈彦沉默许久,感觉叫不出口。他每次叫萧诚哥,内心总冒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萧诚见他不叫,故意道:“今天怎么这么困啊,我先睡了啊,晚安。”
说着就要往枕头上躺。
沈彦的五官挣扎了片刻,扭捏着道:“......哥。”
少年的音色拂过萧诚的耳畔,如同一股席卷着青草的疾风划过月下长空,清爽又凛冽。
萧诚一听这声哥,来精神了。
作人也要见好就收嘛。
他盘腿坐在床上,正襟危坐地说道:“以‘土堡’抗拒收税的官兵,那是好几百年前的玩法,只能防御弓弩,现在的官府有火炮助阵,那土疙瘩一轰就塌。”
沈彦思索片刻:“那如何能断定,他们家和官府就没有勾结呢?”
萧诚:“再叫声哥。”
沈彦扭扭捏捏地又叫了一声哥。
虽然不十分真诚,但萧诚显然十分受用。
“其一,正如我所观察,朔州兵强马壮,意欲脱离朝廷管制,急需财力物力,这些朔州大族如同砧板肥肉,最宜充实府库,这些世家大族定然知悉;其二,对陈家这么一个势力孱弱的小姓,呼延韬都只敢深夜造访,还带了这么点人,我料定他不敢把事情闹大;其三,呼延韬并非嫡子,若是嫡子他早嚷嚷出来了,偏房男丁在呼延家地位低下,无法动用宗族势力替自己出气;其四......”萧诚喝了口水,接着道:“其四,那个呼延韬一看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废物。”
沈彦沉默许久,又道:“哥为什么能断定朔州想脱离朝廷管辖?”
这可是沈彦第一次主动叫哥,萧诚压抑着想笑的冲动,侃侃道:“先睡觉,明天告诉你。”
沈彦点点头。
萧诚翻身想要灭灯,临下床前突然想到了什么。
“狗子狸?”他叫道。
已经面朝墙板躺下的沈彦此刻翻身看向萧诚,疑惑道:“怎么了?”
他没料到下一秒,萧诚一把拽走盖在他身上的薄毯,单膝跪在床上,俯身将将头埋在沈彦的两腿间。
烛光映照在萧诚光滑紧实的脊背上镀上一层光泽,沈彦瞬间想起山中夜晚的情形,想起萧诚帮自己吮毒的那种的感觉,温热、湿滑,犹如一股电流从大腿内侧顺着脊柱往上蹿,又痒又麻。
想到那天晚上,在山上所发生的,一股交杂着诡异和刺激的惊骇爬上沈彦的心尖。
“我操!”沈彦叫道,同时一个鲤鱼打挺就坐起来,后背狠狠地撞在了后面的墙上。
萧诚反倒皱着眉,直起身来颇疑惑地望向沈彦。
“咋啦?”
这小子怎么以一惊一乍的?
“你干什么?”沈彦红着脸说道。
萧诚一脸懵逼:“给你检查伤口啊,万一蛇毒未清那怎么办?”说完,也不等沈彦同意,再次把脸曾到离沈彦大腿内侧极近的部位。
屋子里虽然有油灯,但是床上这里的光线仍旧昏暗,他不凑近看不清楚。
沈彦感觉萧诚温热的呼吸喷薄在自己的大腿内侧,那感觉痒极了,好像一只修长的手伸出指尖不停地挠。
萧诚上手挤了挤伤口,边观察边道:“得留点疤了,不过愈合的还可以。”接着打算向上检查沈彦身上的刀伤,谁料一下子就被推开,力道之大他差一点滚下床。
“你又干想什么?”
沈彦已经重新盖上薄毯,面色潮红,微微穿着粗气。
萧诚不知道他又犯什么病,只道:“给你看看伤,天气热,伤口发炎就麻烦了。”
沈彦点点头,磕磕巴巴道:“看过了,没事儿,睡吧。”
萧诚心里那股别扭劲儿又起来了:“后背还没看过呢。”
沈彦坐起来靠着背后的墙板,瞪着他道:“没事儿,不疼了。”
萧诚伸出手:“我看看。”
沈彦冷冷道:“我说了,不用。”
萧诚乐了,直接上手把沈彦翻过来趴着摁下床上,翻身跨上沈彦的屁股,单手攥住沈彦的两只手腕道:“听话,让哥看看。”
沈彦半张脸埋在床里,仅剩的一只眼赤红地望着他:“萧诚,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诚从手臂修长,轻轻一够就从床头抓来一瓶金疮药,说道:“别动。”接着利落地把瓶盖咬开又吐在床上,用食指沾了点,轻轻涂抹在沈彦背后的伤口上。
从沈彦的角度可以看到,萧诚的上半身半隐在昏黄的烛光中,刀刻般的下颌线向下延伸至脖颈和肩窝,下方则是明显而光滑的胸肌和腹肌,攥住他双手手腕的胳膊因用了力,臂膀上的肌肉和青筋隆起如铁......
“这儿的伤口还没完全结痂,坚持上药。”萧诚说道,然后起身,照着沈彦的屁股上轻轻抽了一巴掌。
沈彦垂着头“嗯”了一声,看起来很听话。
萧诚心里直乐呵,感觉这弟弟也不怎么抗拒自己了,把刚才他使劲把人家摁在床板上的事情都混忘了。
只是沈彦的脸怎么突然这么红?
“你发烧了?”萧诚道:“脸怎么这么红?”
沈彦乜了萧诚一眼,道:“困了就睡吧。”
萧诚伸出手背想贴贴沈彦的额头,结果人家一偏头没够着,他只好说:“你要难受记得吭声。”
沈彦:“......”
油灯一灭,整个世界都被投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地处乡野,没有城里打更的声音,也没有当值的仆人们轻轻的脚步声,唯有虫鸣和远处田垅的蛙声。
身处此地,流窜在沈彦体内的燥热渐渐退去,他睡得很沉,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和那时还无忧无虑的月下长安,他梦见自己是一个孩童,投入父母的怀抱,感觉既温暖又安宁。
但只一瞬,九千余间宫室破碎成涌动的黑色潮水,将自己的父母朋友吞噬殆尽,留下他孤身一人面对周围一幅幅高悬黑天的可怖面孔。他的身形迅速长大,变得矫健而勇敢,可刹那间明枪暗箭启发,化作一只长着无数个头颅的巨蟒将自己逼入山野,他只能跑,一直跑,突然大腿处一阵刺痛,他昏了过去,醒来时,萧诚光滑紧实的脊背又出现在眼前......
而自己正被那滑腻温热所包裹,他感到自己如坐云中,酥痒爽麻,纵使坚硬如铁也终将释放......
......
第二天清晨,萧诚被水声呼啦醒。
他不喜赖床,会刻意抑制自己想多睡会儿的心思。
萧诚双手撑床,坐起身来,感觉右臂一阵刺痛。
他望向痛处,发现高高隆起的伤已经消肿了,便迷迷糊糊看向周围。
“那小子人呢?”他心道。
又跑了?
他摸了摸身边的床单,发现潮乎乎的,几分余温,被汗水浸得半干。
他感觉屋子里闷闷的,忽然听到院子里有水声,遂起床开门。
......
沈彦果然在院子里,萧诚下意识感到好大一丝欣慰,但很快被疑惑所替代。
大早晨的洗什么被单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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