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能把人冻住的尴尬。
林清禾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自己试图翻看狗蛋蛋的画面,喉咙里像是瞬间塞进了一整个鸡蛋。
“这、这不是重点!”他猛地抓起桌上那份活动方案,唰地推到顾拾川面前,“你先看看这个!”
顾拾川从善如流地接过文件,翻看起来,眉头微微挑起:“家访方案,你想主动跟家长接触?”
“家长工作做到位,教育事半功倍。”林清禾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且镇定。
顾拾川沉思了片刻,指尖在方案上点了点:“可以。但大型家长会暂时不行,原因……以后告诉你。可以先从家访开始。”他说完,直接站起身,“走吧。”
“啊?”林清禾难以置信地指了指窗外,“现在吗?外面天都黑透了。”
顾拾川侧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有些妖,只有晚上这个点,才能访到。”
忙碌了一整周的林园长,就这样被迫披星戴月地出门加班了。
顾拾川腿长步子大,在山路上走得飞快,林清禾跟得气喘吁吁,眼看距离越拉越远。
前面的男人忽然停下脚步。下一秒,原地闪过一道微光,一只体型极为硕大的灰狼取代了顾拾川的位置。
月光下,巨狼的毛发呈现出一种深沉的银灰色,脊背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四肢强健,狼尾如同厚重的旗帜低垂。
它转过头,金色的瞳孔在夜色中闪烁着冷静而威严的光,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就自带一种荒野之主的强大气场。
它微微伏低身躯。
林清禾只犹豫了一秒,就果断爬了上去,伸手搂住了巨狼温暖而结实的脖颈。
巨狼扭头示意他抓紧,不等他反应,巨狼后腿发力,如同一道离弦的箭般蹿了出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两侧的树木化作模糊的黑影飞速倒退。
林清禾紧紧趴在巨狼背上,感受着身下肌肉贲张带来的律动,一种久违的、近乎原始的自由感攫住了他。
好像自己真的要化作一阵风,融入这片无垠的夜色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某种被压抑许久的东西,似乎就要破土而出。
不知在林中穿梭了多久,顾拾川的速度慢了下来,停在一处陡峭的山崖下。
崖壁上有一个巨大的洞口,旁边歪歪扭扭地长着一棵老松树,枝桠形状诡异得像是在跳广场舞。仔细看,洞口边缘和树枝上,还残留着一些细小的、疑似动物骨骼的东西。
“到了。”顾拾川恢复人形,不知从哪里穿上了衣服,言简意赅,“猫头鹰家。”
他话音刚落,洞里就传来一阵扑棱翅膀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头发乱得像鸟窝的男人探出头来,语气带着被打扰的不满:“谁啊?正要出门呢……哟,顾局?”
他的目光落到林清禾身上,带着审视:“这位是?”
“育崽园,林清禾园长。”顾拾川介绍。
“哦哦!林园长!快请进请进!”猫头鹰爸爸瞬间换上了热情的笑容,侧身让开。
洞里不算宽敞,弥漫着一股……混合着羽毛和某种啮齿类动物的特殊气味。一个同样顶着乱发的女人正手忙脚乱地把几个毛茸茸、睁着圆溜溜大眼睛的小脑袋往身后藏。
“我们家崽在园里没惹祸吧?”猫头鹰妈妈紧张地问。
“孩子很乖。”林清禾努力维持着专业的微笑,“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幼崽在家的情况,以及您二位对他的教育有什么期望……”
“期望?”猫头鹰爸爸背上背包准备往外走,“能有什么期望?晚上别睡太死,盯着点,别让耗子叼走了就行。白天嘛……随便找个树杈子挂着睡呗。”
林清禾:“……那,认知方面呢?比如教他认字、数数……”
夫妻二人茫然地摇摇头,“之前村里也推行什么义务教育,但是数数不如抓耗子,起码抓耗子能直接吃饱。”
林清禾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一方面震惊于还有义务教育普及不了的地方,另一方面又为这近乎茹毛饮血的生活方式感觉不可思议。
他感觉自己十几年积累的教育理念,正在被这对夫妻用最朴素的“捕食者逻辑”按在地上摩擦。
“为什么不在村里住呢?”
“其实家里老的也是在村里住的,”猫头鹰爸爸有些讪讪,“崽子不太喜欢晚上睡觉。”
回去的路上,已是下半夜。山间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气温骤降。
顾拾川带着林清禾躲进了一个干燥的山洞。
洞里漆黑一片,只有洞口透进一点微弱的月光和雨声。两人靠着石壁坐下,衣服都有些潮湿。
“看到了?”顾拾川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没什么情绪,“这就是大部分妖族延续了千百年的教育方式。生存本能压倒一切。现在情况比起以前好多了,起码能在人那里找到一份晚上上班的工作。”
林清禾抱着膝盖,没说话。猫头鹰父母的话还在他脑子里回荡。
“狼族呢?”他忽然问。
“在我的族群里,年轻的狼大多已经进入城市,基本有工作。”顾拾川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我在市区有公寓,但大部分时间,我会住在那个废弃动物园。”
“为什么?”
“那里足够大,足够偏僻。族里偶尔会有控制不住想撒欢的小狼,或者遇到麻烦的同族,那里算是个……临时避风港。”他顿了顿,“就像今晚这个山洞。”
雨声敲打着岩石,成了夜晚唯一的伴奏。在这样封闭而宁静的黑暗里,交谈似乎变得容易起来。
“从来没想过,做这个工作,好像卡在两个世界中间。”林清禾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自嘲。
本以为是大放光彩开辟新天地,没想到……
“卡在中间,才能看清两边。”顾拾川回应道,声音沉稳,“也能连接两边。”
不知过了多久,林清禾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他歪着头,靠着石壁睡着了。
雨淅淅沥沥下到了天快亮。
林清禾是被一种温暖又毛茸茸的触感弄醒的。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了干燥的草堆上,身上盖着一条厚厚的、带着体温的狼尾巴,像一床顶级羽绒被。
巨狼就卧在他身边,金色的眸子在黎明的微光中安静地看着他。
林清禾坐起身,狼尾自然地滑落。他走到洞口,伸了个懒腰,目光忽然被岩石缝隙里几株挂着雨珠、形态奇特的植物吸引了。
那叶子肥厚,脉络在晨光下隐隐泛着银光。
他眼睛一亮,也顾不上还在飘雨,蹲下身就开始小心翼翼地挖掘。
顾拾川看着他那专注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用衣服做成一个简易的布兜,走过去,默默帮他把那几株沾着泥巴的草装好,用嘴叼住了布兜的结口。
回到育崽园,两人都湿透了。
林清禾快速冲了个热水澡,换上干爽衣服。
出来看到顾拾川还是一身脏毛,他下意识脱口而出:“过来洗洗,洗完我帮你把毛……呃……”
话说到一半,卡住了。
巨狼挑眉看他,眼神里带着点戏谑。
林清禾耳根一热,强装镇定:“反正……反正也不是没洗过!快去!”
巨狼形态的顾拾川被推进浴室,门关上前,他用巨大的狼头不满地拱了林清禾一下,力道不大,却把林清禾直接拱得后退两步,差点坐在地上。
林清禾被拒之浴室外。
下午,林清禾根据对自己体质的了解,没有安排任何工作。
体温计一上,果然发起了低烧,脑袋晕沉沉地躺在宿舍床上。
浴室门打开,顾拾川走了出来,身上穿着明显小了一号的居家服,紧巴巴地绷在他结实的肌肉上,看起来有点滑稽。
他看了看一眼体温计,没说什么,倒了温水,用拧干的冷毛巾敷在林清禾额头上。
林清禾烧得迷迷糊糊,看着眼前这个穿着自己衣服、动作却意外熟练稳重的狼王,感觉世界有点梦幻,迷迷糊糊地想,自己刚才给他拿内裤了吗。
病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林清禾就又活蹦乱跳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和顾拾川又陆续家访了小狼崽乐乐在城市边缘筒子楼的家,以及小鹦鹉元宝在另一个山村亲戚家的临时巢穴。
所见所闻,大同小异。要么是放任幼崽遵循本能野蛮生长,要么就是试图用简单粗暴的命令约束,结果往往适得其反。
林清禾看着在树枝间扑腾、被亲戚吼了一句“再乱飞拔你毛”而吓得缩起来的小元宝,感觉肩上的担子瞬间重了千斤。
但与此同时,一股不服输的火焰也在他胸腔里熊熊燃烧起来。
回到育崽园,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熬了一个通宵。
第二天早上,顶着一对黑眼圈的林清禾,将一份厚厚的、名为 《“本能控制与社会化适应”园本课程体系(初版)》 的方案,拍在了顾拾川的办公桌上。
“从明天开始,按这个来!”他的声音带着疲惫,眼神却亮得惊人。
顾拾川翻开方案,刚看了几行,办公室的门就被“哐”一声撞开了。
张毅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惊慌:
“园长!顾局!不好了!乐乐和元宝打起来了,拉都拉不开!元宝……元宝被乐乐叼在嘴里,快、快咽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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