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开工不到一个月，余小贝终于将第一版剧本完成了，只是这次他对于剧本名称没有明确倾向，与芳姐的再次见面依旧是之前那个咖啡厅。
早先芳姐提议要不去试试金融街某家brunch，余小贝委婉拒绝，工作的时候人是没太多食欲的，只想早点儿完成。
芳姐在来之前已经看完了电子稿，落座后点了和上次相同的饮品。
“小贝，我已经仔细看完了这次的剧本。”芳姐将手提包放在旁边的位置上，微微倾身：“但我有一个疑问。”
余小贝心里有底，示意芳姐继续说。
芳姐这才道：“虽说剧本很幽默，但似乎没有什么爆点，也几乎没有使用网络上的相关热梗……”她没有明说，但两人都清楚她的未尽之辞。
“而且这个题材也不太符合某些价值观呢，一个骗子怎么能最后走上人生巅峰呢？”
余小贝搅了搅杯子里的咖啡，又往里头加了两颗方糖，他自己写的时候也意识到了这些问题，这篇剧本写得这样断断续续也不乏这个原因，但最终余小贝还是选择了遵从本心。
“太过理想化是当不了饭吃的。”芳姐长长的指甲敲了敲玻璃桌，比时钟的滴答滴答声更为刺耳，“剧本需要大改。”
果然人生一帆风顺不是常态，余小贝听到这个结果也没有意外，他沉默良久，在内心挣扎了片刻，道：“我付违约金，麻烦将你的那份剧本删档。”
还是不想改，如果说是一些小问题那无所谓，但很明显芳姐是想让他将主角性格以及动线全部更改，也许还要加上一些他不喜欢的烂梗。
头一次，余小贝这样庆幸身后有晏谨明的存在，他的犹豫甚至没有到一分钟，就做出了与曾经截然不同的选择。
咖啡杯与底碟接触，清脆的一声。
芳姐没料到他居然会这样回答，不自然地捋了捋头发，短暂的几次接触中她也发现了，面前这个年轻人虽然淡然却很钻牛角尖，如同上次强硬拒绝签约一样，这次也直接拒绝了。
她之前那句话确实有敲打的意思，到了她这个年纪，有些话不好听却也只和值得的人说，即使知道这个人和晏董似乎有些关系，但她仍然觉得他能够靠自己在这个领域获得一些成就。
芳姐态度柔和下来：“我刚才没有别的意思，你的剧本写得很好，却也需要考虑一些现实因素，我们能给你提供一个创造的平台，你也需要妥协。”
可是曾经的他已经妥协够了。
无论是每一篇应试的作文、还是自己都不确信的天才人设脚本、抑或是为了工资而带有欺骗性质的男男cp剧本……
一桩桩一件件早已压了他二十七年，却总能因为生存说服自己。
可现在，哪怕对方有理有据，余小贝也不想再挣扎了。
“嗯，没关系，我们正常走违约程序吧。”
结局已定，芳姐没有再挽留，心中却觉得余小贝这样的性子一定走不长久。
天色渐晚，余小贝背着电脑包走在街头时，才回过神来。
还好没有真的约到Brunch，那才真的是连饭也吃不下了。
天气还很冷，余小贝不过走一会儿，脸就僵硬了，身上却浸出了汗意。
随便找了一个长椅坐下，望着街景发呆。
【贝壳：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贝壳：我可能要花你一大笔钱。】
对方很快回答。
【A晏董：当然，随便花。】
【A晏董：我的钱够你花。】
晏谨明就差没把我有钱三个字嵌在脑门上，饶是任何一个人这样说都有装逼的嫌疑，可晏谨明这样说，余小贝只觉得那块小小的郁结消散了一部分。
【贝壳：也不会花很多啦。】
尽管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但有晏谨明兜底，至少不会是一个错误。
……
届于今天余小贝微信上的几条信息，最近忙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晏董提前从锅里跳了出来，在余小贝到家之前准备好了晚餐。
于是余小贝一推门就见满桌热腾腾的饭菜，晏谨明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模样“恭候”他回家。
稍微想一想就知道是因为什么，余小贝放下电脑包，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
他们在一起之后做饭之类的都是晏谨明在负责，家政也只是一周来几次打扫卫生，家里大部分家务都是晏谨明在做。
余小贝知道大部分事业有成的人绝不是像小说中的那样每天无所事事，可和晏谨明在一起后他才切实感受到晏谨明的工作强度，遇上忙的时候堪称超人。
但似乎除了在家的时间变短了，每次忙碌期晏谨明也从没有将工作中的情绪带到家里来过。
这个年纪的男人其实很容易身材走样，可晏谨明却瘦了一些。
清减下去一些，晏谨明身上那股冷淡的气质更加明显，让人感觉难以靠近，却又化作一腔柔情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暴露在余小贝的面前。
晏谨明是个傻瓜。
余小贝想。
见他站在原地欲言又止，晏谨明以为他遇见了什么伤心事，也不凹居家好男人造型了，走过来扶住他的肩膀，问道：“是受什么委屈了吗？”
余小贝摇摇头，拍拍他的手背，深吸了一口气，道：“没事，老公。”
老公？！
老公？！
晏谨明的大脑直接宕机，怀疑自己是不是累出幻觉了，不然余小贝怎么可能突然叫他老公？不可置信地太彻底，以至于余小贝轻轻一动，便从他的双臂中逃出。
“小贝，你刚刚是在叫我吧？”
三十几的晏董头一次问出了愣头青似的问题。
余小贝在脑子里扇了自己一嘴巴子，也觉得自己刚刚犯抽了，才莫名其妙说了那句话。
可他是谁？
“不然你想我叫谁？”耳根都红透了，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冷静，余小贝眼神飘忽，又开始踢皮球。
“当然是叫我。”晏谨明好歹也吃了三十几年饭了，很快就冷静下来，和没事人一样腻腻歪歪坐到余小贝旁边，又是打饭又是添汤，只觉得这些日子的忙碌都被这一个称呼给抚平了。
扭捏地吃完一顿氛围诡异的晚餐。
晏谨明还没忘今天余小贝的异常，问：“是遇见什么事了吗？”
余小贝吃完饭，身体满足了，也终于有心思说话了，没有隐瞒：“就我之前给你看的那个剧本，没有通过，但是我不想改就付违约金拿回来了。”
“那个韩松和校草的剧本？”
他还记得，从一个外行的眼光来说，晏谨明认为可读性非常高，下意识忽略了自己投资时也会考虑的其他因素，盲目地认为余小贝写得特别好，一定是越橘的眼光不好。
“嗯。”余小贝道，没想到晏董已经在思考是不是子公司里面人的业务能力不行了，他还又一个在意的点：“不好意思啊，你帮我争取到的机会被我放弃了。”
他没有忘记是晏谨明帮他迈进了这个行业的门槛，却因为自己的冲动轻易放弃了，自己也不过写了一个拿得出手的剧本而已，他这样的想法哪怕不是越橘，其他公司也不会听之任之的。
余小贝脸上满是纠结之色，那两条漂漂亮亮的眉毛拧在一起，却是说不出的可爱。
晏谨明用食指轻轻揉开了他的眉眼，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赚这么多钱如果不能让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也没有意义。”
“还是说你不相信你老公的能力？”
晏谨明本不想这样称呼自己的，可怕余小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能自拔，于是浅浅逗了他一下。
果然余小贝的眉毛不再拧在一起，而是高高挑起，伸手拍开了晏谨明的食指。
他想，老不正经的，却也因为晏谨明的话安心不少。
“好吧，但客观来说我确实也有问题，只想写自己的东西。”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会坚信自己的想法，可事实就是除了自己之外，没人能理解这种坚持的意义，连拍出来的几乎都没有，没有数据说明，又怎么能证明你的坚持是值得的？
余小贝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的叹气是轻轻的，如果不认真听都无法发现那微弱气音中的无奈。
“没关系，我们自己拍，你就只用写自己喜欢的，选自己想要的演员就好！”
余小贝还陷在理想与现实的伪命题里，晏谨明就已经想好了结局方法。
“？”
“直接在越橘找一班专业的导演摄影……或者另外招一批你喜欢的怎么样？”晏谨明问，仿佛只是建议余小贝喝冷水和热水的区别一样简单。
对啊，晏谨明有钱啊。
余小贝觉得自己的认知还是有一定的局限性，他今天下午的意思也只是让晏谨明付违约金，可现在在晏谨明的话里，他似乎看见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未来。
他心跳愈发激烈，有什么东西快要冲破喉咙，可还是克制地问：“万一没有水花怎么办？”就算晏谨明再有钱也不能这样打水漂吧，余小贝没有这个脸。
“可是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晏谨明没觉得这有什么，他也不是没亏过钱，这些钱算不上什么，更何况：“我相信你可以的，你很有能力，要相信自己。”
这句话比什么都动听，无论是不是安慰。
余小贝想，也许之前短剧的成功也不仅仅是运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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