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江行身体在顾云涯的灵力滋养和“系统”的“魔鬼训练”下勉强恢复了几分力气,便迫不及待循着沈暮烟告知的方位,前往位于苍崖山九峰之一,「司命峰」的“蕴生阁”。
蕴生阁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温和的生机灵力,在一间单独辟出的静室中,江行见到了躺在床上的少女——江明雪。
她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原本明亮的眼睛此刻显得有些空洞,失神地望着屋顶垂下的藤蔓状法器。法器正缓缓将精纯的生命灵力注入她的体内,维系着受损的根基。
“明雪姐姐?”江行放轻脚步,几乎是屏着呼吸走到床边,声音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和恐惧。
江明雪的眼珠缓缓转动,视线落在江行脸上,带着几分茫然和陌生的审视。
她微微蹙眉,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
“……江行?”
江行的心猛地一沉,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强挤出一个笑容:“是我啊,江行……明雪姐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江行……”江明雪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眉头锁得更紧,眼神中的困惑加深,“江家寨……寨子……我……爹爹……”
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脸上浮现痛苦之色,仿佛触碰到了某种无形的禁忌。
“别想了!明雪姐,别想了!”江行慌忙按住她下意识想要抓头的手,触手一片冰凉。他心中翻涌着巨大的失落和更深的恐惧。
“没事了,你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最重要。”他声音干涩地安慰着,目光落在她惊惶的表情上。
在“蕴生阁”执事的弟子曾言,她外伤虽重,但最棘手的是神魂遭受了巨大冲击,关于江家寨和那场灾难的记忆,被自我保护的本能彻底封存了。
强行唤醒,恐有神魂崩散之危。
江行看着江明雪眼中那片纯粹的、带着病弱气息的茫然,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三百多条鲜活的生命,连同那场炼狱般的惨剧,就这样……只留在了他一个人的记忆里。
巨大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心底涌起。
“我记得……好大的火……好黑……还有……兽潮……”江明雪断断续续地低语,身体微微颤抖,眼神惊恐而无助:“爹……爹好像……把我推进了祠堂,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无意识地抓紧了江行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
江行没有挣脱。
“……没事的,明雪姐姐,现在已经安全了。”
【她在恐惧,恐惧源自血脉深处的本能。】系统冷冷道:【她虽然并未中魔毒,但魔气残留的侵蚀,还是对她的灵枢造成了不小的影响。离她远点,你体内魔神血脉的存在,可能会进一步刺激她。】
江行身体一僵。他看着江明雪痛苦蜷缩的样子,心中那点微弱的侥幸彻底熄灭。
他深吸一口气,动作轻柔却坚定地掰开江明雪紧抓不放的手指,将她冰凉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回温软的锦被之下:“明雪姐,安心养伤。我……以后再来看你。”
“江行……!”江明雪忽然唤道:“大家……真的都不在了吗?全部都……尸骨无存?全都被火烧的……干干净净?”她的声音说到后面,越来越颤抖,带着濒临崩溃的哭腔。
江行猛地定在原地,背对着她,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良久,他才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半是安抚、半是浸透无尽苦涩的笑容:
“我……我走之前……已经……已经将他们都好生安葬了。”他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明雪姐姐,你好好养伤。等……等那片土地残留的魔气彻底消散了,我们再一起回去……给族长叔叔、给阿嬷、给所有人……立碑,祭拜……”
少女眼睛里闪烁的光一点一点的暗淡下去,积蓄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她嘴角也极其微弱地向上弯了一下:
“……嗯,约好了。”
系统皱起眉,声音不由得带上几分严厉:【蠢货,你在说什么,那些人都感染了魔毒,你要是将你和他们接触过的事情暴露出去……你‘魔人混血’的身份就藏不住了。】
江行对他的话恍若未闻,只是落荒而逃般离开了,大步向外走。
【这附近好在是没有什么用于监听的契物。现在立刻转身,我出手,帮你把她除掉!】系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
江行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反而更快。
【你不必担心,我有许多办法可以叫她不留任何痕迹地悄悄死去,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你身上……】
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我不要。”
裴沉微微一顿,眉头皱的更紧:【蠢货,我看你真是急着想送死……她但凡对魔人多一些了解,方才肯定会猜到你的身份。她活着,便是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在地渊魔潮爆发之前,你的身份还不能暴露,否则三界四域将再无你容身之处……】
“我说,我不要!”
江行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迸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他猛地转身,压抑的怒火终于爆发,声音嘶哑地低吼:“你是听不懂人语吗,我都说了,我不想杀她!我绝对不可能杀她!”
裴沉有些没料到他的反应,也滞了一瞬,才冷笑一声:【怎么,舍不得,你喜欢她?】
“你脑子里人与人之间,除了这种龌龊的关系就不能有别的了?!”江行吼完,忽然怪声怪气的笑了:
“也对,你又不是人……一个没有心的工具,只知道做任务的破攻略系统,能懂什么。”
说罢,他不再言语,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
蕴生阁外,苍崖山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去叫人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孤寂。
洞府深处。
裴沉眼睛缓缓睁大,罕见地掠过一丝近乎愕然的情绪。
【呵……很好,你,很好。】
然而怒火仅仅燃烧了一瞬,便被更庞大、更沉重的倦怠感无声淹没。
也对,他为什么要阻止他呢?
这方天地,早已被更高维度的存在如同操控提线木偶般,编织着既定的命运丝网。纵使途中偶有偏差,最终亦将殊途同归。
就算他因错误的选择,最终吃了更多的苦头——那又如何?
人,总该为自己的幼稚与愚妄,付出应有的代价。
就算那个“他”,是过去的自己……
那漆黑,绝望,浸透血与火的道路,他既已亲身踏过,眼前这个渺小孱弱的“自己”,又凭什么……能够幸免?
唯有这样,才算是……公平。
说起来,愤怒于他而言,也是久违的情感了。裴沉的眼神重归一片深潭般的平静,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带着嘲讽意味的弧度。
很可惜,方才盛怒之下,指尖用来布阵的几只契灵,已被他无意识间捏成了齑粉。
裴沉:“……”
还真是有点烦。
看来,是不得不离开苍崖山一趟了。正好,先前应人之约,去葬星海猎杀那头太古荒兽“蚀魂古魇”。
顺道,也该收集些高品质的魂核,喂养净魂火莲了。
他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饮冰峰边缘的虚空之中,赤红的长袍在凛冽的罡风中猎猎作响,周身气息收敛,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寂。
“裴师兄,留步!”
一道清朗温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裴沉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烦躁。
他缓缓转过身,面上已是一片古井无波的平静。
来人身穿一袭雪衣,正是顾云涯。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目光如清风般拂过裴沉周身。
“顾峰主。”裴沉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何事?”
顾云涯笑容不变,目光在裴沉身上不着痕迹地扫过,敏锐地感觉到对方身上气息比往日更加深不可测。
“裴师兄近来修为颇有进益……”顾云涯语气关切,“可是先前的旧伤已愈?”
“无碍。”裴沉言简意赅,语气疏离,“不足挂齿。”
顾云涯恍然点头,笑容真诚了几分,“裴师兄道法精深,勤修不辍。不知裴师兄此行欲往何方?若是不急,你我去切磋一番,如何?”
他总觉得,这位突然崛起、神秘莫测的“净莲真人”,身上笼罩的迷雾似乎越来越浓了。尤其是联想到前些时日饮冰峰那短暂的、却令整个苍崖高层都为之侧目的恐怖灵力波动……
“葬星海。”裴沉看向顾云涯,那双古井无波的眼底深处,是望不到底的深邃:“猎兽,取核。”
“葬星海?”顾云涯微微一怔,随即关切道,“那处凶险异常,太古荒兽横行,师兄可是需要……”
“缺灵石。”
“呃……”顾云涯一噎,正要再问,你缺哪门子的灵石,结果话音未落,裴沉周身空间已然如水波般荡漾起来,身影瞬间变得模糊——他甚至连基本的客套告辞都省了,直接就要离开。
“裴师兄且慢!”顾云涯下意识出声。
恰在此时——
“顾峰主?”江行刚爬上饮冰峰,脸色沉郁,眉宇间还残留着未散的怒气和孤冷。
他忽然想起先前系统告诉他的话,表情有些微妙。顾云涯……又来找裴沉?
“呃……弟子见过老、咳,师尊,见过顾峰主。”
顾云涯就见本来一脸淡然的裴沉忽然变了脸色,冷哼一声,迅速消失在了原地。
“归期未定,别烦我。”
顾云涯:“嗯?”
令他惊讶的是,裴沉那个小弟子也不似往日一般乖巧,只是冷冷地看着裴沉离开,一言不发。
哦~原来是闹矛盾了。
顾云涯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随后笑着冲江行摆摆手:“江师侄,若有需要,来蹈虚峰找我,回见~”
他身形一转,化作一道白色流光,径直朝着苍崖山最为神秘、云雾缭绕的深处飞去。
镇岳峰顶,观星阁。
此处仿佛独立于苍崖山之外,置身于浩瀚的星河之下,穹顶是流转的星图,脚下是氤氲的云海。顾云涯的身影出现在阁楼中央。他并未出声,只是对着前方虚空,恭敬地行了一礼。
“师叔祖,前日交代我去江家寨遗址调查‘魔人入侵’一事,已有了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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