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玉回到宾馆的时候,脑子里的烟花还在炸个不停。
他在宾馆的椅子上静坐了半个小时,然后像盲人一样四处摸索自己的手机,给亓明真发过去一条消息:我的人生好像完蛋了。
亓明真回复了他一个问号。
然后又说:现在才发现吗?
庆玉说:以前是预感要完蛋了,现在是真的完蛋了。我要先睡一觉,等明天再去看你。
发完这条消息,他将手机关机,拉上窗帘,被子蒙过头试图用睡眠麻痹自己。
一个小时前,庄效南在学校门口,很自然地问他:“庆玉,你不是喜欢我吗?”
那一瞬间,庆玉仿佛来到了1945年的广岛,一颗原子弹在他头顶炸开,瞬间将他烧得灰飞烟灭。
他听见自己僵硬地张口回答:“……你说什么?”
他的代码彻底崩溃了。
庄效南还是用那样平静且温和的眼神看着他,或许是在审判他,过了一会,他忽然轻轻一笑,转过头去:“跟你开个玩笑,你不要介意。”
“玩笑,原来是玩笑……”庆玉不确定他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反正他的大脑已经彻底程序混乱了。
庄效南没有继续多说什么,只是告诉他:“等你打算回去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说完跟他挥了挥手,转身回去了。
庆玉躺在宾馆的床上,一遍遍回忆庄效南跟他说的话,回忆庄效南微笑的表情,他的眼睛亮亮的,像黑水晶,总能看穿自己,而自己却逐渐看不透他。
之前在川西高原上,那个半夜端着泡面敲开他房间门,在他床铺上展示小石子的单纯少年,如今怎么会变得这么——深邃,复杂。
庆玉想不通,揣着这个痛苦的疑问,他睡着了。梦里回到前世,高中校园里,他总是偷偷观察庄效南,那个时候庄效南很沉默,几乎不跟任何人交流,庆玉经常看到他在课间记日记,也或许是别的东西,总之他有一本很厚的笔记本,庄效南或许是把所有的倾诉欲都写进了笔记本里。
在兰城的最后一天,庆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告知庄效南一声,他给庄效南打过去一个电话,许久之后,无人接听。
庆玉以为庄效南在忙,没有再打过去,直到晚上八点过,庄效南也没有给他回信。庆玉心里有点担心,以为前两天自己装傻充愣,庄效南生气了,故意不接他电话。
他纠结半天,又拨过去一通电话,这次依旧是长久无人接听的状态,就在电话将要自动挂断时,那边接听了,响起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喂,你好——”
庆玉愣了愣,问:“你好,请问你是?”
“诶?这不是我电话……抱歉抱歉啊,这是效南的手机,你是他朋友吧,你稍等,我拿错电话了……”
对面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虽然隔着电话听不真切,但庆玉莫名觉得有些耳熟。
过了半分钟,电话那头声音突然嘈杂起来,应该是在一个很热闹的地方,重低音像鼓声般从听筒里传出来,庆玉已经能想象到对面的环境是何等的热烈喧嚣。
“效南,你朋友电话……”
几秒钟后,庆玉终于听到了庄效南的声音:“怎么了庆玉,找我有事?”
庆玉的耳朵被折磨得难受,飞速问他:“你在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吵?”
庄效南笑了笑,说:“跟朋友出来玩,是有点吵,我出去跟你说。”
虽然庄效南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清晰沉稳,但庆玉却隐约察觉出异样,试探着问:“庄效南,你是不是喝酒了,你不会……在酒吧里吧?”
这句话问出来,庆玉自己都觉得荒唐,庄效南这种乖小孩,养只蚂蚁都要被训斥,从小循规蹈矩安分守己,怎么会去那种混乱的地方厮混,他实在想象不出来庄效南泡在酒吧里的样子。
没过多久,电话里刺耳的音乐声渐渐听不见了,庄效南应该是离开了那个嘈杂的地方。
“抱歉,庆玉,我刚刚没听到电话响,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一次庆玉听清楚了,他确定庄效南真的喝了酒,并且至少已经达到微醺状态。
“你喝酒了,在什么地方?我去找你。”
庆玉迅速抓起外套,打开房间门下楼。
庄效南或许是心情好,也或许是酒精上头有点兴奋,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轻快愉悦:“你怎么知道我喝酒了,是不是许映告诉你我在酒吧的,其实我不想来,他非要拉我过来凑人头,说他是这家酒吧的vip,酒水八五折,带朋友过来送一打白啤,他就把我带来了……”
庆玉已经下楼,拦了辆出租车,问庄效南:“你没喝多吧,在哪个酒吧,给我个地址,我过去找你。”
庄效南还没有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报了个地址,庆玉搜索了一下位置不远,打车过去大概半个小时。
“那你等我一会,我马上过来找你。”
等庆玉火急火燎赶到庄效南在的酒吧,从出租车上下来,就看见庄效南跪在酒吧门口垃圾桶旁边,正抱着垃圾桶狂吐不止。
旁边站着一人,半蹲在庄效南旁边,轻轻为他拍背顺气,嘴里念叨:“效南啊,不至于吧,你只喝了两瓶啤酒啊,就算你只有婴儿般的酒量也不该这么夸张吧……”
庄效南吐得难受,还不忘回一句嘴:“我说了我不能喝……你非要劝我。”
“我没劝你啊,是你说来都来了喝两口不碍事的,我怎么知道你酒量这么浅。”
庆玉快步上前,将饮用水的瓶盖拧开,递给庄效南:“你先漱漱口,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我以为你没喝多。”
庄效南接过水漱了漱口,又猛灌了两口,缓解喉间那股烧灼感。
“麻烦你了,庆玉,其实你不用来找我的,我一会能自己回去。”
说着抬手指了指身旁的人:“这是我同学,许映,是他非要拉我来酒吧的,还说我酒量不好……”
许映尴尬地咧嘴笑了笑,冲庆玉点点头:“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
庆玉看着眼前的许映,想起前世在庄效南的葬礼上,跟他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重生后还能再遇到。
庄效南胃里的东西都吐得差不多了,缓过来一点,庆玉和许映将他扶到门口的椅子上坐着,晚风有点凉,庄效南只穿了一件长袖衬衣,在冷风里抖了抖。
庆玉将外套脱下披在他肩上,戳了戳他的头:“庄效南,你还好吗,你这个样子还能不能回学校,要不跟我回宾馆住一晚吧?”
“没事,我好多了……”庄效南静坐着醒神,“你刚才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有什么事?”
庆玉说:“嗯,我明天就回去了,跟你说一声。”
“回去了……喔,你该回去了,我差点忘了这回事,你回去以后,记得也要联系我。”
“放心吧,我会联系你的。”
庄效南拢紧了肩上的外套,抬头支使许映:“你去便利店给我买点吃的,我胃不舒服,记得要加热。”
许映本来杵在旁边也尴尬,当即听从安排,转身去便利店买东西了。
最近兰城下雨,气温很低,夜里更是妖风阵阵,庆玉将自己的外套借给庄效南,身上只有一件T恤,夜风一吹,冷得心酸。
他在庄效南身旁坐下,关怀地问:“怎么样,还难受吗,能不能回学校?”
“没什么事,就是刚刚喝得太急了,胃有点难受。”庄效南偏过头看他,眼睛湿漉漉的,“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庆玉没说话,突然抬手,替他擦去眼角洇出的水渍:“我想问,但我好像没有合适的理由追问,你想去什么地方,见什么样的人,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
庄效南松了力往后靠,像在酝酿什么,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
“下次又是什么时候呢,”良久之后,他开口说,“等下次亓明真又有什么事,你就会再来兰城了。”
庆玉没听懂他的意思,却在他说话时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突然伸手,抓住庄效南的下颌,两指微微用力:“庄效南,张嘴。”
庄效南的面颊被他捏得生疼,顺从地微微张口,他知道庆玉看见了什么,故意将舌尖往前伸。
在今晚,短短两个小时里,庆玉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都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庄效南舌尖的亮红色钉子,一时间呆愣住了。
“看清楚了吗,”庄效南并不抗拒他的动作,对他微笑,“一颗钉子而已,有必要这么惊讶?”
庆玉这才回神,松开了手:“抱歉。”
圣母玛利亚啊,庄效南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喝酒,穿舌,夜不归宿,庆玉已经开始怀疑庄效南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你现在……变得和之前很不一样了。”庆玉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里的震撼,“是不是别人教你的?”
庄效南喝了口水,说:“不是你教我的吗,不要压抑心里的情绪,要释放自己的天性。”
庆玉觉得好冤枉:“我是说过这话,可我没教你往舌头上穿钉子啊,被你爸妈发现了怎么办?你可别跟你妈说是我教你的,她会把我抓去坐牢。”
庄效南无所谓地笑了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再说我妈也不会像你,突然抓着我的下巴要看我的舌头。”
两人说话的功夫,许映已经从便利店回来了,买了一碗热粥,让庄效南暖暖胃。
庄效南用勺子搅拌着纸碗里热腾腾的白粥,也不抬头,对庆玉说:“你先回去吧,时候不早了,明天我没有时间送你,你路上小心,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庆玉看他状态还好,旁边又有许映陪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于是没有再多说什么,打车回了宾馆。
他前脚刚坐上出租车离开,后脚许映就围着庄效南沸腾起来。
“我的天呐,效南,那是你朋友吗,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长得这么好看的朋友,能不能介绍给我,这种类型的我是真喜欢!”
庄效南低着头慢悠悠往嘴里送粥,断然拒绝:“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朋友是直的?”
“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是有机会,求你了把他联系方式给我吧,管他直不直的先让我试试!”
庄效南不为所动,依旧道:“不行。”
许映快要抓狂了:“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咱俩这交情,不应该让我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庄效南蹭了蹭舌尖的钉子,像是回想起了高兴的事,低头笑笑:“因为我要和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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