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没有怪你,”秦书颜看着他这副可怜模样,心软得一塌糊涂,大喊认栽认栽:“不是说要帮我包扎嘛?快点吧,不然该愈合了。”
蔺衡安帮她擦拭着上臂的伤口,二人心思各异。蔺衡安思量着今晚他表现良好,秦书颜似乎也有点心软,说不定能乘胜追击,再次表明心意。
胳膊上传来皮肉翻开的刺痛,秦书颜抿唇,蔺衡安似乎对自己一年前拒亲耿耿于怀,他本就患得患失,自己又伤了他的心,真是罪大恶极。
“我以为你已经忘了一年前的事,没想到你还放在心上。”
一年前秦遂自刎,兄长秦和晏避世守孝,部下自立门户,部曲被夺,秦家仿佛一只无力反抗的羔羊,被瓜分权势。秦书颜不是没有挣扎过,当亲兵被拙劣构陷、处死在她眼前时,她便知道了没有人愿意让她留在朝堂之上、军营之内。
秦书颜孤立无援、千夫所指,蔺衡安初入仕途,平步青云。
“你何必如此消沉?使亲者痛,仇者快。”
蔺衡安轻拍着她的肩膀,谆谆教诲:“局势无常,非你我能操纵,顺应时势才能有所作为。”
“消沉?你被全奉京人骂废物试试?如今府中只剩我们孤儿寡母,我又该怎么顶起来这偌大的秦府。”
蔺衡安看着原来恣意张扬的秦书颜如此落寞,十分怜惜:“无论何时,我都会陪在你左右,尽我所能,助你施展抱负。”
秦书颜红着眼眶,心中酸涩。
“书颜,若是你当真走投无路,你可以和我在一起。”
“什么?”
蔺衡安有些不安,但终究是被**蛊惑了心智:“待秦将军守孝期满,你我成婚。无论你日后入仕为官,还是行于乡野,我都会竭尽全力支持你!”
这话一出,秦书颜怔愣。
蔺衡安的心意天地可鉴,他的毕生愿望,就是秦书颜和他长相厮守,能永远在他羽翼庇护之下。但同时蔺衡安也清楚知道,秦书颜向来野蛮生长、自由洒脱,可能不愿意受任何束缚。
果不其然,秦书颜愤愤地推了蔺衡安一掌,蔺衡安被她推得趔趄,跌坐在地。这是看在他们以往情分上,换了别人恐怕早就被秦书颜打断了鼻梁。
“好你个蔺衡安,图穷匕见!我当你真是来安慰我,没想到你是想彻底断了我的仕途!亏你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就学会了趁人之危!你给我滚出去!”
蔺衡安在推搡之间,虚虚握住秦书颜双手,勉强解释:“不,不是!我想告诉你无论你权职高低,我对你的心意都不会改变,我很想和你一起,携手余生。”
“谁要你的心意!我再孤苦无依,也不会就此罢休!哪怕孑然一身,此生与你不复相见,也不会认输!”
“砰!————”
房门被重重合上,门外,蔺衡安颓丧地低头扶额。门内,秦书颜挨着房门缓缓滑落,蹲坐在地上。
如果父亲还在,也许再过几年,他们真的会喜结连理。但是奈何家道中落,她心气高傲,不允许自己背负着废物纨绔的名声和血海深仇苟活,她要自己搏出前途。
除了他们二人,其他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也心照不宣地忘记那天的龃龉,一切照旧,许是舍不得彼此。
思绪回笼,秦书颜略有心虚。
蔺衡安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不过经此一事他发现,秦书颜似乎不喜欢被动,既然如此,他愿意事事由她做主,但前提秦书颜的身边是他。
“自然难以忘怀,我也再不敢细想我在你心中有多少份量。常言道,最毒负人心,小将军辜负了我一番心意,可我却还想着小将军难处,我可能真的药石无医了。”
秦书颜看着蔺衡安用烧伤的双手为她笨拙地包扎,想起来他们相遇乌龙、学堂重逢、沙场相伴,鲜少地滋生出一股惭愧之情。
“如果我们能顺利回京,就谈婚论嫁。”秦书颜抬眸,定定地看着蔺衡安。
人生苦短,若是听了母亲的话,投鼠忌器,等覆水难收之时,悔则晚矣。
蔺衡安眼里闪过一丝窃喜,酸涩再一次涌入四肢百骸,他压着嘴角:“只要不耽误小将军的仕途就好……”
天刚蒙蒙亮,一行人清点行李,整装待发。司马纯腰伤不能骑马,蔺衡安手伤不能牵缰绳,只能乘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蔺衡安捧着一本书卷研读,咸鱼司马纯躺在一旁发问:“你一天到晚都在看什么书?”
“偃州志,黄添轶事。”
马车帘子被挑开,秦书颜骑着马笑得春风得意:“看出什么有用的没?说给我们听听。”
蔺衡安望了她一眼,不同于以往目光清浅,今天他的眼神总有一种势在必得的阴暗,许是秦书颜看错了。
“黄添这人可不简单,家道中落,到他这一辈只剩他一人茕茕孑立。可是黄添娶了个好夫人,在奉京做了几年官就调任偃州刺史,从此只手遮天。”
“你们猜黄添娶了谁家好夫人?”
“这么大权势,难不成娶了蔺家的女娘?你得管他叫姑父?”秦书颜贱贱打趣。
“哼…他可入不了蔺家的眼。黄添娶了程端的表妹,上一个五经博士董家的女娘,吃了绝户,在偃州休妻再娶,娶了偃州豪族女儿为妻。”
“他休了程端的表妹,就不怕程端报复?”司马纯疑惑,据他所知,程端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不仅没有报复,反倒是联络愈发密切。不过是一个女人,如何能与两家联手合作带来的利益更大?程端巴不得黄添升官发财,这样他也能凭着偃州助力,水涨船高。”
秦书颜鄙夷地回复,为高官厚禄抛妻弃子之事屡见不鲜,尤其是世族官家。她有时也十分不解,程端与黄添似乎才是最忠实的盟友亲人,荣辱与共,被休弃的表妹、妻子更像是外人。
思及此,秦书颜不动声色地瞥了蔺衡安一眼。
“说这些绯闻有什么用,不如说说黄添贪了多少、手下有多少人,哪些官员为他卖命。”司马纯咋咋呼呼,立功心切。
奉京,蔺府。
雕梁画栋,熏香盈身。尚书令蔺逢正在仆人服侍下更衣。头戴三梁进贤冠,身着十二章纹绛纱袍,腰佩紫绶印信,长眉压着鹰目,严肃威仪。
一仆人附在耳边禀报,蔺逢听完之后面色阴沉,眼光锐利。
“五十死士还不足以杀了他们,竟是小瞧了这三个乳臭未干的后生。”
语气愠怒,身旁仆从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
“还派人继续追杀吗?”
“已经打草惊蛇了。”蔺逢拿起毛笔,指腹轻捻:“把这封书信送去程端府上。”
快马加鞭四天的脚程,因为伤员紧赶慢赶六天才到。三人风尘仆仆,终于在天黑落城门之前,到达了偃州明珠城。
明珠城名副其实,可谓是大虞的一颗明珠,城墙上旌旗飘扬,城尉执剑披甲,远远望去好似比奉京还要气派。秦书颜走马观花地笼统看了一圈,就和众人一起住进了驿馆,先做休整,再外出探访民生。
哪知道有一人迤迤然上门拜访:“在下董遐,见过各位使者大人。”
眼前人粗布麻衣,布条束发,通身竟无一个装饰的物件。可是他气质不俗,眉眼收敛,也藏不住他眉峰眼角处的张扬,噙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作揖行礼,看似尊敬极了。
“董遐……我们初到明珠城,还没见到州牧刺史,倒是先见到你这个勾结官员、压榨百姓的奸商了。”
驿馆昏暗,窗外日暮伴着窗内烛光,映照着漂浮的尘埃。秦书颜咀嚼着董遐的名字,不急不缓地施压。
“在下不敢。使者大人奉圣令而来,自然是要听民声、察民情。我虽为商人,但也只是一介布衣,在下之言,比明珠城不明事理的百姓更有用。”
秦书颜不语,司马纯见状点了点头,让他落座。
“不知各位大人,是来查哪件事的?”
“朝廷官员办事,岂是你一个商人能知道的?”秦书颜面色一凛,依董遐的意思,明珠城暗藏的腌臜之事,恐怕与贪污赈济钱粮不相上下。
“在下确实不该知道。不过在下也曾窥见过官场一二,既然大人们不说,我也只能斗胆揣测。”董遐端得四平八稳,丝毫不恼。
“各位大人,若是只想彻查沿途贪污赈灾钱粮一事,恐是会无功而返了。我们偃州的两位大人已经寻好了替罪羊,只待各位大人上门,便将这成果拱手相送。若是想还偃州、辛州一片明净,在下愿意提供些情报。”
董遐笑得憨态可掬,还做了个抱拳的手势。这倒是引起了秦书颜的兴趣,不过她不会如此轻信来历不明之人。
“你平日里没少为虎作伥,奉养巴结蔺迁和黄添,才换得官商这个职位。如今却翻脸无情、两面三刀,纵使我想信,也不敢信呢!”
“我翻脸无情、两面三刀,如果大人不信我,自然可以拿着叛变的把柄告诉蔺迁黄添,断了我往后的生路。但若是各位大人心怀兴国安民之愿,又何妨听听?”
“你且说来,我们自有论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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