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颜怒极:“与我何干?”
“李太常说,是你征战平岗,才引得上天降罚,为了平息天怒,进而毁庙建楼。程端不怪你,怪谁?”
“怎么会有这般牵强的说法?”秦书颜双手一摊,不可置信:“就算是程端他祖宗从土里爬出来,也是索李太常的命,哪来的道理怪罪我?”
蔺衡安气定神闲,摇了摇头:“可是程端就是一个无能易怒、气量狭小之人。当初你投奔他也是看中了他蠢钝,如今却是棘手了。”
他沉思片刻,揣度道:“程端现在是怒不可遏,既想出面,又不敢造次,思来想去,就会把你安插到建造一事中,让你从中斡旋,为他争取利益。”
秦书颜阖眼,扶额无奈:“我看起来很傻吗?让他认为我会去趟这一滩浑水?”
“我不会去。”秦书颜睁开眼,目光决绝:“李太常素日里温吞平庸,为什么无缘无故攻讦程端?”
蔺衡安轻轻摇头,并不言语。
“我料想是薛常侍想报复,所以怂恿拉拢李太常。”
秦书颜思忖着,大皇子年已弱冠,皇后嫡出,是储君的不二人选。但是他尚未婚娶,薛常侍估计是以此为饵,许诺帮助李太常女儿争夺皇子妃一位,在李太常面前,吊了一根名为“国丈”的萝卜。
思来想去,薛常侍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皇帝喜恶心意。
市井坊间,流传着无论谁是太子,太子妃都落在蔺家头上的传言,这难免让皇帝心生不满。李太常心里也不满,他也生于百年世家,女儿亦是淑女,怎就不能放手搏一搏国丈之位?
“若是此去南章,惹得一身骚不说,还会错过朝廷局势变化。等几年以后百丈楼建成,皇权都更迭了,我还怎么杀了他们?”
“人最是经不起耽误…只是,这样岂不是要与程端交恶?”
秦书颜初入朝堂,就已经与薛常侍为敌,再得罪程端,那真是活不下去了。“婉拒”二字说着轻巧,做起来难如登天,秦书颜能在百万军中来去自如,朝堂之上的刀光剑影却疲于应对。
不过还好,蔺衡安作为蔺氏公子、太学三贤,最善于此,工于心计。
“这就要求蔺先生赐教了,教教学生如何拒绝程端、而不与他交恶?”
秦书颜虚倚在案上,上半身向蔺衡安倾斜。
“谄媚。”蔺衡安轻骂了一声:“不过我还真有一个法子……”
果不其然,秦书颜被唤去了程府。
程府奢靡非常,自侧门进府之后,绕过假山池景,看仆人喂着锦鲤;穿过外堂,鼻翼间全是熏香与花草香;再越过游廊,听着侍女和猫儿嬉闹娇笑。才到了前堂,只见牌匾高悬,“海纳百川”四个大字赫然入目。
“卑职见过将军。”秦书颜作揖行礼,程端却是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起初,秦书颜怀疑这是程端给她下马威,哪知道过了半晌,程端依旧坐得四平八稳。
“这老匹夫是不是被驴踢得昏过去了?”秦书颜心里翻着白眼。
“起来吧。”
终于,程端轻飘飘地免了礼。
秦书颜刚一入座,程端迫不及待开口:“本将军方才是有意历练你,你们后生心性要沉稳,方能不负我的嘱托啊!”
秦书颜佯装不知:“哦?敢问将军,可是有哪里要用到卑职?”
“今日早朝时,圣上下令,在苍州南章修建百丈楼,上抚苍天,下安黎民。本将军正是苍州南章人,如此利国利民之举,我自然要推行,你说,是也不是?”
“是,南章城百姓得知有如此好事,估计都翘首以盼,等着将军呢!毕竟只有将军才有这般名声威望。”
程端被夸得洋洋得意,连眼神都有些心虚地乱瞥,伸手捋了捋胡须:“奈何本将军事务繁忙,恐是辜负了一片民心啊!所以本将军叫你来就是想把这件事嘱托给你,你刚刚打下胜仗,若是能趁此良机巩固名声,以后平步青云,也不在话下了哈哈哈哈。”
秦书颜附和笑着:“哟!这真是承蒙将军抬爱了,不知将军想让卑职如何做?”
“一些简单的小事罢了,且先饮酒,我慢慢讲与你。”
纱帘垂落,粉衣舞女袅娜而入,奏乐起舞,挥动之间扬起霭霭清香,侍女哄着秦书颜喝下一杯又一杯酒。
“老匹夫想灌醉我,便宜行事?那这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秦书颜不动声色饮酒,不多时就装出一副迷离情态,仿佛是醉了。
“程将军,卑职敬您一杯,”秦书颜晃晃悠悠地为程端斟酒:“没有将军您,就没有卑职今日!说您是我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啊。”
程端在一通马屁攻势之下,也逐渐找不着北了。
“卑职正如当日所言,一心一意只为将军,绝无二心!莫说建楼这件小事,天大的事只要将军开金口,卑职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哪知程端却放下酒杯,摆了摆手,撇了撇嘴:“建楼可不是小事,若是放在以前,说不定我还能捞点好处。可是这次,那李太常要拆了我们程家的宗庙,还美名其曰教养开化,这谁能忍?!”
“砰——”的一声,程端摔了酒盏。
“那将军想让卑职怎么办?”
“本将军让你以督军之名,前往南章,暗中阻碍修建百丈楼!”
秦书颜脸色震撼,不可置信:“到底是哪个谋士,给将军您出的馊主意!”
说罢她拔出佩剑:“将军速速告诉我,我现在就为将军斩除这个坏心肠的毒瘤!”
程端没想到她这个反应,一时间怔愣:“怎的就坏心肠了?”
“拆庙建楼的命令,是不是陛下许诺的?”
“自然。”
“卑职是将军的人,是不是满朝皆知?”
“是。”
“那卑职阻碍修建百丈楼,岂不就是将军您,违抗圣意吗!?这可是满门抄斩的罪过,给您出这主意的人,还不是坏心肠吗?”
“嘶…”程端被她疾言令色唬住了:“那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宗庙被拆啊?”
“我的将军啊!这件事不仅仅是拆庙了,您要看到拆庙之后,陛下的意思。陛下的心思,已经转到培育英才、以教治国上了。您此时要是顺应圣意,必能讨得陛下欢心,坦荡荡地改庙建楼,更是让李太常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况且改庙传教一事,南章城是开路先行,绝不是唯一,以后只会更多、更严,有将军珠玉在前,日后这事要是落在李太常、薛常侍头上,将军可以名正言顺地加倍报复回来!”
程端后仰,摩挲着胡须,似是在思索其中道理。
还没品透一二,屏风后突然冲出一个人影,怒气冲冲,“蹭蹭蹭”几步,直接跑到程端面前。
“将军不可啊将军,秦书颜包藏祸心,绝对不能听她的!她还污蔑我坏心肠,我看坏心肠的是她!”
来者正是程端府中谋士,彭辉。
秦书颜了然,原来是他。她装作发酒疯,“唰——”地拔出佩剑,直指彭辉:“原来你就是那颗毒瘤!害我们将军差点酿成满门抄斩的大祸,现在又来诬陷我,你是不是想让将军落得个残暴不仁、天下英才都望而却步的田地啊!”
“说!你是薛常侍派来的,还是蔺家派来的?”
彭辉被吓得节节后退,还是程端出来打着圆场:“好了好了,你们这样成何体统啊?”
秦书颜醉得厉害,连剑都插不进剑鞘了。
程端见状按了按眉心,也不知她是真醉假醉,反正她该说的估计也都说了,再强留她也问不出什么。索性散了宴席,遣人把她送回府。
经过这么一闹,程端的酒全醒了,他阴恻恻地问彭辉:“方才秦书颜说的,可是真的?”
彭辉眼见自己被怀疑,当即大喊委屈,却挑不出秦书颜言辞中的破绽,乱讲一气,逼得程端也派人把他送出了府。
相反,秦书颜喜气洋洋、哼着小曲翻着墙。她购置的新房与秦府毗邻,十分方便她和蔺衡安秘密接头。
走进宅院,书房还燃着一豆烛火,以微弱的光辉抵抗着黑夜。蔺衡安好像早就知道她会来,还在等着她。
秦书颜雄赳赳气昂昂地进门,蔺衡安取笑着说:“小将军这是打了胜仗啊,恭贺小将军凯旋。”
秦书颜装模作样地摆摆手,绘声绘色讲了一遍在程府的所见所闻。蔺衡安听得连连点头,满意极了,听到彭辉出现时,为秦书颜捏了一把冷汗,又听到她有勇有谋,忍不住夸赞她。秦书颜讲完之后,被他夸得尾巴都要上了天。
不过,秦书颜不想就此收手,彭辉在程端身边,对她不利,她要想办法让彭辉闭嘴。
“你说,我该怎么办,才能让彭辉去南章城呢?”
蔺衡安同意她斩草除根的想法,只是如今他们人微言轻,再追着不放,难免有心虚之嫌。
思及此,秦书颜有些落寞忧虑。
“我倒是可以为你引荐一人,以他的权势,把程端赶去南章城都不是什么大事。”蔺衡安沉声说道。
“谁?”
“大皇子,楚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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