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路上,秦书颜二人才落下一身冷汗,自己全程被楚植牵着鼻子走,与楚植联盟,似乎是与虎谋皮。
“太子之位,不一定会是楚植的囊中之物。”
蔺衡安微愣,不理解秦书颜为什么会说出这话。
“皇帝需要的,是一个信奉他服从他孝顺他的儿子,不是一个独当一面、想要自立基业的太子。”
皇帝无能,可是又见不得世族百官比他聪慧,不想时刻被压一头。而楚植却德才兼备、运筹帷幄。透过皮肉,秦书颜能看到楚植的骨头,峥嵘而坚硬的骨头,这不会得到皇帝喜爱。
反而是二皇子和三皇子,是宠妃所生,虽然才能平平,却胜在听话。
蔺衡安默然:“无论太子之位花落谁家,身为朝臣,不站队,不党争,才是陛下愿意看到的。”
所以他们的一切行动都要掩人耳目、暗中开展,幸运的是楚植似乎也不想和她有明面上的瓜葛。
翌日早朝,群臣进谏了两件大事。
一是大皇子楚植进言,百丈楼修建意义重大、牵涉繁多,朝廷在派人推行的同时,也要擢拔出一名出身南章、博学多才的监管。楚植认为符节令丞彭辉可担任此职,既有调遣统筹之能,又在南章城颇有名声。
二是皇室宗亲老生常谈,皇帝已近天命之年,太子之位空悬,致使皇子们没有威信,大臣们只顾发展自己势力,侵犯皇权。
若是以往,皇帝会觉得宗亲是在暗指他年老体弱,诅咒他随时撒手人寰,一边怒斥宗亲,一边加大力度给世族下绊子。可是如今,皇帝却未勃然大怒,只是平和沉稳地说他尚且身强力壮,不急于此事,并宣布举行田猎。
秋巡冬狩,四时出郊,以昭天子恩威,皇帝借田猎讲武,意在震慑朝臣宗亲。随后,皇帝却任命大皇子代为监国,任命二皇子楚楠负责田猎事务,让三皇子楚榆随同围猎。
田猎这颗石头,在本就暗潮涌动的朝廷上激起不小水花。大皇子党喜不自胜,自古以来唯有储君才会被授予监国之事,不少人纷纷贺喜,就差把冕服冕冠披在楚植身上。
而二皇子党的境遇就变得十分难过,王皇后与刘婕妤积怨已久,若是大皇子继位登基,他们母子三人将落入为人鱼肉的境地,所以此刻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皇宫清凉殿内,刘婕妤理佛上香,求神仙菩萨保佑,保佑她母子三人平安。除了鬼神之说,刘婕妤也不忘尽人事。
刘人杰正弯腰垂手,恭候在刘婕妤身后。刘婕妤诵完经书,一脸决绝,转身面对刘人杰,又换上了一副无辜无措的模样。
“哥哥,倘若楚植真的继位,我们母子三人可怎么办呐!?”
说罢刘婕妤以手掩面,尽显脆弱。
刘人杰进宫当了宦官之后,老家遭了蝗灾,刘人杰的老父亲也被饿死,是刘婕妤一家打了副棺材,薄葬了老人家。后来刘婕妤入宫做侍女,一朝受宠飞上枝头变凤凰,阴差阳错地与刘人杰重逢,刘人杰才知道他家里人早就死光了。
这份恩情是刘人杰不得不报的,只是涉及储君国本,他人微言轻,就算是掉了脑袋也不一定能干涉一二。
刘人杰委婉地安抚她:
“储君之事尚未定夺,婕妤圣宠隆重,陛下更是给二皇子殿下起了‘楠’这个字,便是寓意着福寿绵延、可担大任。无论如何陛下都会护佑婕妤母子,婕妤切莫思虑过度,自乱阵脚,让小人趁乱钻了空子。”
哪知道刘婕妤听后,更加哀痛,西子捧心般哭泣起来。
“我入宫这么多年,哪怕是你成了薛常侍干儿子、当了中书谒者令,哪怕我被王皇后逼入绝境、九死一生,我也没想过寻你帮忙,只怕耽误了你做事,没想到我这一厢情愿都付诸东流,你从未体谅过我。”
“楚植一旦登基,王皇后成了太后,我和我的两个皇儿就万劫不复了!如此生死攸关之际,哥哥你也要袖手旁观吗?等你百年之后遇见你阿父,见死不救,你不愧疚吗?”
声声质问击溃了刘人杰的心里防线,他扑通跪下:“婕妤之恩,奴才没齿难忘……”
还不待他继续说下去,刘婕妤打断他:“我与哥哥是仅存的故交,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置你于险境,哥哥你只需……”
刘人杰挣扎一番,重重地点了头。
展露出立储意向的皇帝也不好过,夜已深,终于吹来了几丝凉风。皇帝坐在书案前,郑重地将冕冠放在书案上。
薛常侍捧着湛蓝琉璃碗,给皇帝奉上一碗安神汤。
“陛下,夜已经深了,保重龙体啊。”
皇帝摸着冕冠上的白玉珠冕旒,不做言语。半晌,他低低出声询问:“孤最近做梦,总是梦到二十一年前建章政变。”
薛常侍一惊,这段过往早就成了讳莫如深的禁忌,无人敢谈论。原因无他,当今皇帝在建章宫杀了太子兄弟,软禁了先帝,才得到了皇位。所以登基之后,皇帝没少被戳脊梁骨,背着不忠不孝的骂名。
“孤如何也找不到当年的心气了,你说孤是不是真老了?”
“陛下万岁,一定是那些老东西天天唠叨立太子,给陛下耳朵都磨出茧子了。”薛常侍满脸堆笑,恍惚间让他想起来小时候也是这样哄着陛下。
“孤这个皇帝做的真是失败!”
一声怒吼,皇帝把书案上的冕冠和安神汤通通扫翻,薛常侍见状立刻蹬着胖腿、扑了过去,堪堪接住冕冠,杵在碎了一地的琉璃碗上,双手鲜红。
皇帝愤然起身:“孤是天子!却要受那群老不死的挟制,日日说教,连亲儿子都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他老子不是!”
原来在皇帝心中始终有芥蒂,加之他还是皇子时曾经几度被前太子逼入绝境,他厌恶极了嫡长子这个身份,不想立楚植为太子。奈何群臣劝谏、众望所归。他不能随心所欲,动摇国本,但也不想顺了大臣的心意,像个傀儡一样。
薛常侍内心哀叹,俗话说三岁看到老,皇帝生母早亡,他抚养皇帝长大,最是了解皇帝脾气秉性。所以薛常侍心里门清,皇帝心比天高,莽撞狭隘,无论如何都不适合当一国之主,连皇帝幼时也只想当一个将军。
但是在前太子对他百般刁难之后,皇帝凭着这股莽撞冲动,率领本部兵马,联合部分宫女宦官,杀进了建章宫,杀死了享乐的太子,把先帝囚禁至死,在众人惊愕之中登上九五至尊。
“昔日齐王纳谏,面刺者受上赏才使得齐国战胜于朝廷,陛下有大皇子进言,可见陛下心胸广阔,是我大虞之福。”
“况且大皇子性格耿直,没有歪心思。”薛常侍瞧见皇帝似乎有改换储君之意,急忙劝道。
“没有歪心思?他想把龙椅从孤的身下抢过去,还不是歪心思?”
皇帝冷冷地直视着薛常侍:“孤念及你对孤有养育之恩、从龙之功,今日就不治你不忠之罪,但是你要清楚,你是孤的奴才,不是楚植的!”
薛常侍撑着流血的双手,爬到皇帝脚下,一边磕头一边请罪:“奴才知错,奴才只听陛下调遣,只忠于陛下一人。”
“滚出去。”
门外,刘人杰已经静候多时,他本想探一探薛常侍的口风,没想到看到义父鲜血淋漓地出来。
“义父!”刘人杰赶忙迎上去,搀扶着薛常侍。
“义父这是怎么了?”
“唉,伴君如伴虎,咱家许是真没用了。”
“义父身子骨硬朗,别说服侍陛下,以后大皇子登基还能继续服侍大皇子呢!”
薛常侍岂能听不出来他意有所指,在套他的话。只是面对这个他一手提携的义子,他不能眼看着刘人杰走弯路。
“什么登基?如今储君空悬,你再烂嚼舌根,触怒圣上,我也保不住你!”
哪知道这话不仅没有骂醒刘人杰,反而是给刘人杰莫大的勇气,让他以为储君之位落不到楚植头上,更是坚定了他辅助二皇子登基的决心。
蔺衡安得知楚植监国,也是喜不自胜。
“如果大皇子日后真能继承大统,拔除世家,真是天大的好事!”自从蔺衡安入狱辞官后,再也没这么开心过。
秦书颜从梅花桩上跳下来,打趣他说:
“你这么开心,是因为楚植能拔除世族,还是因为别的?”
蔺衡安的笑意收敛了些:“如果大皇子继位之后,能突然想起来我还赋闲在家,顺手重新启用我,那真是比天还大的好事。”
这话逗笑了秦书颜:“就算大皇子把你忘了,本将军也不会忘了你。等本将军以后封侯拜将,就把蔺逢那个老东西从尚书令的位置上踹下去,让你当尚书令,怎么样!”
“那小将军可要勉励了,想踹走蔺逢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两个人嬉闹调笑,蔺衡安觉得前路坦荡,一片向好。
秦府正有条不紊地整理着马匹弓箭,秦书颜作为初出茅庐的新封将军,自然也在田猎随行名录里,这正是一个表明忠心、大展才华的绝佳演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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