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宅分开,到如今重逢,时间上并未流逝多久,一个漫长的夜还没彻底离开,可她总觉得似乎已经经历了很久很多。
久到她浑身都开始泛疼,长途跋涉之下,疲惫的不止是身体,还有那颗一直提防着一切的心。
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觉得,与云羡清在鬼宅修仙,在仙盟附属城看烟火的日子似乎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她从秘境的一侧,匆匆赶到这里,惊澜上不知沾染了多少血,衣裙上是一层又一层的尘埃,兴许眉眼间都还有些沧桑。
可这一切在见到云羡清还活着的那一刻都似乎不见了,在听到他说想她的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情感就此倾覆,要将她淹没在浪潮中。
“原来云羡清也会想起我吗?那我那串佛串总算是没白送。”她笑吟吟,心头分明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可又仅仅只表现出来那单薄的一层。
她眼瞳终于附上了一层光亮,像是世界燃起了灯火。摇摇晃晃可终于能看见安定。
其实她想说,太好了,仙君还活着,太好了,她也还活着。生命太脆弱了。脆弱到她无数次命悬一线,脆弱到她听到云羡清死了的时候心中也曾有那么一刻是相信的。
那东西身体硕大,头顶上长了两根山羊角,虽然长着人身,可手脚都像鸟爪,两只深深陷入地面中,另外两只此刻正合十作着作揖状。
似乎是一只变异的魔。
而它颈侧那一层粗糙的皮肉上正缠绕着一道水剑。
云羡清从树上下来,水剑穿梭,没入那东西的脖颈中,鲜红色的血液混进了水剑的碧水中,以血绘成了一副画。
那东西最后大喊了一声什么,可云羡清没有分给它半分目光,衣袍翻飞之间,已至孟迟菀身前。
而后,他低头,为孟迟菀轻轻拂去面颊上沾染的尘泥,疼惜似乎要从眼睛里漫出来。
“我总是在想,若是迟菀死在这里了,我该怎么将你从鬼门关带回来,可我转瞬又想迟菀必定能活下来,故而,我便专心想着该替迟菀准备个什么礼物。”
云羡清徐缓开口,眼睛紧紧凝着她,而后拉住她的手,像此前她拉住他的手送她佛串一般,往她手上放了个东西。
冰凉的指节触碰到她温热的手心,她指尖都不自觉颤动了下。
温怜颂立在不远处调整着气息,更远的地方那东西的尸体在慢慢变得透明而后消散,四周草木虔诚地跪伏下来。
她视线从云羡清脸上转到手心——
一株淡金色的草静静躺在她手心,修长的叶片尚还在微弱地开合着。
她分明从未见过仙草,可偏偏此刻的她就是知道这是什么。
眼前的人,替她采回了仙草,将仙草送到了她手上。
在温怜颂惊讶的目光中,她清楚地听见云羡清道:“喜欢吗?”
她似乎心绪都慢了些,只呆呆地点点头,而后问道:“你如何采到的,可有受伤?是否付出了什么代价?”
云羡清轻轻摇头:“无甚代价。无须担心。”
“可……”孟迟菀不放心道。
可云羡清又认真道:“我实力恢复了些,迟菀放心。”
“那你是如何知道我需要仙草的?”孟迟菀记得自己从未告诉过云羡清自己身上有念魔之心。
“此前我知晓迟菀身上有一层封印,后来又听见蔺如垣说进了仙魔秘境你身上的东西会显现出来,便猜到了是什么。”云羡清解释道。
孟迟菀点点头,而后望向温怜颂,温怜颂在一旁站着,看着她手中的仙草显然有些失神。
她看了一眼云羡清,而后轻轻一笑:“那我可以自由处置这株仙草吗?”
云羡清漆黑的眼瞳轻轻转动,似乎明白了她想要做什么,微微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温怜颂,而后点头。
“温怜颂,给你。”她将仙草递给温怜颂,没有半分犹疑,似乎给出去的并不是什么仙草,而是路上随意采的一株野草。
温怜颂似乎吓了一条,回过神来,眼睫颤了颤,而后猛得抬手,连忙摆手:“不不不,这是给迟菀的,是迟菀应得的,怎么能给我!”
“可是你很需要不是吗?”孟迟菀神色认真地望着她。
“可你同样需要。”温怜颂神色紧张,整个人显得有几分局促的模样。
“需要也分轻重缓急,化去了念魔之心,你才能名正言顺回到仙盟,江以也才能留在仙盟吧?”早前她听蔺如垣说过一些,而后进了秘境自己也猜出来了一些。
“……我不能收。”温怜颂沉默片刻,还是坚定道。
孟迟菀有些无奈:“……仙魔秘境中只有一株仙草吗?”
她偏头又问云羡清:“仙君可有见过其他的仙草?”
云羡清微微摇头。
温怜颂道:“未曾听说过具体有几株仙草,只知道每一次从仙魔秘境出来的人中都只有一个得到了仙草。”
“是拿到了当下便吸收了,直接结束秘境,故而其他人还没来得及采到吗?”孟迟菀猜测道。
“那就不知道了,也许是有可能的。”温怜颂思索了一下道。
“那你先拿着,我们再一起去找找如何?”孟迟菀再次将仙草放到温怜颂手中,而后道。
“可是……”温怜颂还是有些迟疑。
“别可是了。再迟些说不准又会碰上什么,何况……”孟迟菀声音突然顿住了,她转头问云羡清,“终槐呢?你有见过终槐吗?还有江以……他也不见了。”
云羡清垂下眼眸,水剑慢悠悠地在指节上缠了几圈,轻轻滑动,他漆黑的瞳孔中似乎无甚情绪,他轻笑一声,似乎无甚所谓:“未曾见过。应当是死了吧。”
孟迟菀:“……”怎么感觉这番话有些似曾相识?
她顿了顿,而后道:“可是江以说你同终槐曾在一起。”
水剑滑动之间似乎擦破了一层皮肉,渗出几点鲜红,云羡清掀起眼皮,语气中没有丝毫的心虚:“哦,忘记了。不过应当还是死了。那种地方……我能出来已是万幸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也有这个运气。”
孟迟菀听到这番话,心头不知为何突然酸软了一下,似乎体内有某种东西袭向了她的心脏。
她一时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话语:“仙君未曾救他吗?”
指节上的伤口似乎更大了,他突然蜷缩起了手,瞳孔黑漆漆的像是一片看不见星光的夜,他轻轻牵扯起唇角,语气不明:“我说我能出来已是万幸了,如何救你的终槐哥哥?”
孟迟菀忽然沉默下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方才的那一瞬间也让她察觉到有些怀疑,那似乎不像是自己能说出来的话。
她开口,想要解释,可转瞬间云羡清便又开口了:“迟菀只关心你的终槐哥哥,却不曾想过我是如何从那里出来的,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他垂下眼瞳,神色间似乎有些受伤,指尖的血顺着指骨一滴滴往下落。
孟迟菀心口一滞,似乎有什么密密麻麻的东西在啃食她的脏器,她开口,语句间有些颤抖:“我不是……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云羡清抬眼,那颗泪痣也微微一动,而后只听他道:“我也未曾想要责怪迟菀,只是有时也会有些伤怀,为何迟菀分明在我眼前,却总在担心旁人呢?我心疼迟菀,你心疼他,可你的终槐哥哥当真也心疼你吗?”
“……他在哪。”孟迟菀开口。
可话刚刚落下的那一刻,她便有些错愕地睁大了双眼,她怎么会这么说话呢……
她抬起眼睛,想要弥补:“我……不是……我最心疼你,唯一心心念念着的人也是你。可是终槐曾经……”
可云羡清面上的笑意早便淡去了,他只紧紧看着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一切都显得很平静。
孟迟菀心中知晓,他此刻必定已是不相信她了。这应当是她在云羡清身上见到过的最浓重的情绪了。他似乎正在生气。
可眼下并非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她得知道终槐和江以在何处。
“方才那些话,非我本意,可我也的的确确想要知道终槐和江以在何处,仙君可否暂且将这些放一放,待到之后……”孟迟菀心中的焦急愈来愈浓烈。
一旁的温怜颂也打起了圆场:“江以他已经许久不见踪影了,我总怀疑是发生了什么不测……我们去看看吧,正好如今仙君也在……”
云羡清彻底收起水剑,而后提步朝着障眼之地走去。
孟迟菀胸口闷闷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口,可她一时间没法知道自己为何会那样说话,只能当做是自己太累了。
为何会平白让云羡清生气呢。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她跟在云羡清身后,竭力想要将这些思绪甩开,可她望着云羡清的背影——长身玉立,始终站在她面前,替她挡住风险,为她开辟前路。
她轻轻闭了闭眼,而后一手握着惊澜,一手轻轻勾了勾云羡清的手。
对上云羡清的眸子,她轻轻笑了一下,在这危急中,似乎将所有的歉意都藏进了那双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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