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①
自太清湖边的小亭中远眺，江照云看着满湖竞放的荷花，不由诗性大发，宋光遥站在他身侧，看着眼前的水光潋滟，十里清荷卷舒开合之姿，也觉心旷神怡。
此刻已过了太阳最烈的时辰，太平湖旁已有三三两两的人前来泛舟赏荷，一些小娘子老妇人看着此处人多也拎着竹篮，挑着竹筐坐在树阴处卖花卖莲蓬补贴家用。
宋光遥见亭子旁那个老妇人筐中的莲蓬青嫩又硕大，不免掏出铜板买了几个，将多余的往亭栏上一放，掰开莲蓬边边取出一粒圆润的莲子，又耐心的将莲子翠绿的外壳剥开，接着往身旁一递，等江照云接过，又取了颗莲子自己剥着吃。
手中的莲蓬虽比宋光遥的手掌还大，但吃起来却清润可口，鲜嫩至极，就连莲子中的莲芯都还是浅绿透着些鹅黄的嫩色，半点苦味都没有，宋光遥剥了几颗便后，便不再费功夫的挑出莲芯，剥去外壳后一口一个吃进嘴里。
比起宋光遥，江照云则精细多了，不仅要将莲芯取出，还要将莲子外白白的一层薄膜也剥出来。
“你这也太费事了，”宋光遥吃完一个莲蓬，转头见江照云的莲子还有半数都嵌在莲蓬里，一边抱怨，一边将莲子都扒出来，一个个排得整齐，又替他将外壳剥去，将白胖的莲子放在他手中，“我帮你剥壳，不然你这几个莲蓬得剥一下午。”
江照云点点头，顺着莲子中间浅浅的竖痕将莲子捏开，取出里面的莲芯后，又将两瓣莲子合拢，送到宋光遥嘴边。
“怎么样，这样吃是不是味道更好些？”见宋光遥吃下莲子，江照云又低下头剥起下一粒莲子，“你嫌麻烦，我倒是觉得这么吃起来更鲜嫩，少了那层白膜的一点涩意。”
宋光遥一个劲的点头应和，根本没注意江照云说了些什么，满脑子都是刚才叼莲子时，好像不小心碰到了江照云的手指。
那手指修剪得当，圆润白皙还微透着些粉，让人想捏在手里把玩一番。
宋光遥意识到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后，猛的抬了下头，左右晃晃脑袋，想将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晃出脑中，晃了没几下，刚觉得自己心如止水后，江照云又将一粒莲子送到他面前。
“你自己怎么不吃？”宋光遥干巴巴问道。
江照云脸颊微动:“我在吃啊。”
说着，又将莲子往前递了递。
宋光遥看着江照云两指间捏着的小小莲子，只觉嘴唇不小心碰到江照云的指尖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莲子只在手中露出了半个头，这样真的很难不触碰到他的指尖便潇洒叼着莲子离去。
心里这样想着，宋光遥也故作镇定的低头咬莲子。
“磨蹭什么呢？”宋光遥盯着莲子看了好一会，让举着莲子的江照云只觉莫名其妙，伸手将莲子往他嘴边一送，“张嘴。”
宋光遥乖乖张嘴把莲子含进嘴里，红着耳尖把莲子咬的“嚓嚓”响。
莲子剥起来伤指甲，等宋光遥手上的几个莲子都剥完后，江照云便拦住了他还想继续的手:“要不要去游湖？”
太清湖边有许多撑着小舟载客的船夫，如今景色正好，不少人愿意乘舟往荷花深处一游。
选了只能载两人的小舟，宋光遥与江照云一前一后上船，只听船夫一声吆喝，小舟便摇摇晃晃的动了起来。
宋光遥初时还有些紧张的抓紧船舷，他从未乘过这样的小舟，总觉得随意一动下一刻便会翻进湖中，但慢慢的他便放松下来，许是因为拂面的清风，也许是因为周身浮动的清香，更或许是因为身侧之人不动声色的安抚。
身上的劲一卸下来，宋光遥便懒散的将手伸出船外。随着小舟的行驶，他也不断碰到船周的荷花莲叶，手指往湖中一带，一串粼粼的水珠便顺着他的指尖溅落在圆盘似的荷叶上。
小小的水珠从荷叶边滚落到中间，汇集成一颗大水珠，圆滚滚的一团，无端有几分可爱。宋光遥坏心眼的扯扯荷叶，小水团又缓缓落回湖中。
“小孩子气。”江照云侧坐在另一边，将宋光遥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见他撩水玩闹，也是满眼笑意。
宋光遥闻言，轻哼一声，抬手便把手上的余水往江照云脸上弹。
这扑面的水珠来的突然，江照云被弹了一脸水后，见宋光遥朝自己扬扬下巴，一脸挑衅，草草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反手也洒了他一脸水。
在两人身后跟着的另一只小舟上，听雨和春半面面相觑，不知两位主子怎么好好的突然玩起水来了，好在两人都有分寸，见船身微微晃荡便停了手，没闹出落水的戏码来。
船夫站在船头撑着篙，轻巧地在满湖荷花中穿过，一回头就见船上的两位少爷擦着身上的水，笑道:“这水啊，也不必擦，没一会就晒干了。”
宋光遥听罢，放下手中的帕子，往后一靠，仰躺在江照云伸长的双腿上，笑嘻嘻道:“让我靠一靠。”
江照云在他脑门上屈指一弹:“想得挺美，船舷不也能靠？”
“木板太硬，硌的头疼。”宋光遥赖着不起，江照云也没将他推开，就任他枕在自己腿上，怕阳光刺眼，还伸手替他挡了挡。
腿上温热的温度透过轻薄的衣物传到宋光遥身上，鼻尖满是橘子和荷花混杂的淡雅清香，宋光遥越躺越觉得心乱，越躺越脸热，却又不舍得离开，索性两手一捂，连带着江照云替他遮阳的手也一起捂在自己脸上。
两人方才都玩了水，手心微凉，压在宋光遥灼热的脸上，正好替他冰一冰。
眼前一片漆黑，宋光遥小心动了动，鼻尖蹭过江照云的手掌，引得他轻笑一声:“怎么和小黑一样，都喜欢用鼻尖蹭人。”
宋光遥耳尖微动，不知怎么想的，不仅又蹭了蹭江照云的手心，还低低的“喵呜”一声，将小黑学了个十成十。
江照云被他“喵”的浑身一僵，片刻后，又忍不住捂着嘴闷闷笑了起来。
听见江照云的笑声，宋光遥将他捂着自己的手拉下，看见仰头正看见他弯弯的眉眼，也不自觉跟着笑弯了眼。
“哗啦——”
一道破水声打破了两人的对视，江照云寻声望去，就见一只红白相间的胖鱼跃出水面，叼住一瓣荷花后，又落回水中。
江照云忙推推躺着的宋光遥，让他来看个新奇:“有鱼咬荷花，要不要坐起来看看？”
“哪儿呢？”宋光遥也未坐起身，翻了个面，扒着船舷探头一看。
这湖中的鱼儿也颇给面子，不仅来了，还来了一双，齐齐一跃，带起一串晶莹的水花，咬向同一株荷花。
“唔，”宋光遥低头看鱼儿咬着荷花在水中游动，“好矫健的身姿。”
江照云瞥向咬秃了大半的那株荷花，戏谑开口:“瞧着是比你凫水的姿态顺眼许多。”
江照云说的是宋光遥首次凫水时的样子，那模样，纵然是在脑中想了个遍，他只能用“怪”字来形容，奇的是，就算游得怪，宋光遥却也能游起来，而不是扑腾着沉下水中，也是让江照云看得稀奇。
骤然被揭了短，宋光遥拍打几下湖水，努力挽回颜面:“那时是我还未学过，自然游得不胜自在，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现在可不是当年的我！”
“好，你现在在水中可谓是浪里白条，等闲追不上你。”江照云见他有些羞恼，点头符合起来，只是许是脸上笑意太过明显，此话一出，宋光遥反倒更羞愤了些。
“说的一点都不诚心。”宋光遥小声嘀咕，没防备小舟绕着荷花打了个转，身子一歪，他便顺势又躺了下去。
船夫吆喝道:“两位公子，要回了。”
宋光遥应了一声，仰躺着欣赏起独特的风景。
方才躺下时，心思都在江照云身上，根本无暇顾及湖中美景，现下宋光遥索性拉着江照云一起躺下，两人头挨着头，虽姿势有些不雅，但又别有一番洒脱自在的意味。
睁眼看去，头顶碧色嫣红交相辉映，天边霞光万丈，又为这美景披上了一层金红。
与平日所看到的不同，两人仰躺在小舟上，随波飘荡，在仿佛无边际婷婷袅袅的荷花中翩然而过，眼中净是或直或斜的茎干，荷叶与荷花高耸入云，让人仿佛误入了一片荷花林。
宋光遥伸手，仿佛远在天边的荷叶此刻却触手可得，荷叶晃动间，惊飞一只在旁歇息的蜻蜓。
蜻蜓高飞，直至消失不见，宋光遥又将视线转向头顶脉络分明的荷叶，手肘碰碰江照云:“你看这荷叶又大又圆，如翡翠般青绿，用来做荷叶鸡味道想来定是不会差！”
江照云正沉醉与眼前景色，听得此言，忽觉鼻尖的淡雅香味变成了荷叶鸡的鲜美肉香，眼前的荷叶也变成了一只只裹着泥的土块，正等着人去敲开享用。
高雅闲适的氛围登时消散的一干二净，虽还身处荷花丛中，但此刻江照云莫名觉得自己像是已经进了小厨房，和宋光遥一起蹲在地上扒拉着刚从火堆里刨出来的泥团。
一旁的宋光遥全然不知江照云所想，还在念叨着荷花冰粥、荷花酥、莲蓬汤、酿藕夹……说得顿觉自己腹中空空，恨不能将这满池的花叶当下变为美味。
江照云哭笑不得，只好扬声道:“船家，麻烦快些。”
“好嘞！”
注:①出自《青阳渡》（佚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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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泛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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