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巫祁被换走了?
易慎脑海中不断回想。
忽而想起方才在首饰铺前,几名女子大吵大闹,他侧身回看了一眼,就那一眼,巫祁就被换走了。
他神情冰冷,所有的礼法都抛之脑后,什么藏拙统统不顾,手中的软剑直抵着那女子的喉咙,道:“巫祁,她去哪里了?”
见状,众人不断后退,怕这位冰清玉洁的公子发疯杀人。
“巫祁”摊手无奈道:“我不就是巫祁吗?”
易慎笃定道:“不,你不是她。”
“巫祁”的脖颈还流着血,她置若罔闻地站在人群中笑了一会,插着腰道:“无趣,好吧,我只能说,她大概还活着。”
她抬眸,看向今夜的残月。
残月映照之下,东街萧瑟无人。
树上无琉璃灯也无红灯笼,整条街被笼罩在月色之下,一阵妖风吹来,地上的落叶卷起,裙摆翻飞。
巫祁双眼无神地行走在无人的街道上。
东街因有一家“李记糕点铺”被众人默认为鬼街,连火社节都无人敢来这东街打扫落叶,经年累月的落叶铺在地上,在残月的映照下更为惨白。
“走呀,走呀,跟我走吧?”
声音娇俏似少女,在这街上却极为渗人。
这女子身穿白衣,头戴红色帷帽,手提的红灯笼是这街上唯一的一点红光。
她站在前方笑着引巫祁前进,娇声道:“跟我一起去吃条头糕吧?”
巫祁脚踩着枯叶,犹如傀儡般点点头。
那女子娇笑两声,不再言语。
一人提着红灯笼,一人犹如提线木偶,在这残月下缓缓前进,直到“李记糕点铺”的牌匾越来越近。
那女子摸向巫祁的腰间,将匕首扔在糕点铺门口,而巫祁自始至终都任由其动作,无动于衷。
红色帷帽下传来两声笑。
糕点铺的门突然打开,迎来久无人打扫的尘埃味。
白衣女子提着红灯踏进糕点铺中,巫祁也抬起脚,像是失去了意识一般跟着她走进糕点铺。
蒙尘的糕点铺似乎是被人洗劫过,桌椅歪斜,干瘪发霉的糕点散落在地上,墙上印着几个脚印,若是细看,还能看出几道血迹。
灯笼里的鎏戈燃尽,屋内一片漆黑。
砰——
门被关上的声音响起,巫祁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耳边是许许多多女子的声音回荡在这糕点铺中。
笑和哭夹杂在一起,似是鬼魅,凄苦悲凉。
红灯笼忽而亮起,映照在那白衣女子的身上,她不知何时摘掉了红色帷帽,露出整张脸,和那名小厮说的一样。
脸上画着多子多福线,皮肤粗糙,但着实算不上丑陋。
她紧闭着眼睛,嘴唇未动,屋内的声音却不止,反而愈来愈大,似是要将巫祁吞没。
是人是鬼,刺一下就知道了。
巫祁悄悄攥紧手中的粉玉簪,心道:“也不知易慎送的粉玉簪能不能经得住这一刺。”
匕首被扔在糕点铺外,她手中只有一支玉簪。
她不常戴玉簪,易慎送的粉玉簪,她也就在桃花林中作画时戴过一次,平常是很宝贝的,今日倒是不知能不能保住这玉簪。
若是保不住,那定是让易慎再送一个的。
巫祁勾起嘴角,攥着玉簪朝着那人的脖颈处刺去。
管你是人是鬼。
屋内的声音消失,在灯笼的映照下,巫祁看清这人从脖颈处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鎏戈?
巫祁提着灯笼凑近她的脖颈处,确实是鎏戈,还是平芜山的鎏戈。
这是怎么回事?
片刻后,巫祁听见几名女子的声音,这次不是装神弄鬼了,是真切地被巫祁惊到后的讨论。
“等一下,她她她……把姐姐刺死了?”
“姐姐早就死了!但是,你不是把她的匕首扔了吗!?”
“我绝对把她的匕首扔下,若是不信,你们去门外看看,绝对扔掉了,我保证!”
“啊啊啊啊,我又要去修一下姐姐了!!”
巫祁静静地听着,她环顾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东西能擦掉粉玉簪上的鎏戈,在心中跟那名死去的“姐姐”道了声谢,用人家的裙摆擦掉了鎏戈。
“啊啊啊啊!姐姐的裙子!”
一名女子终于是看不下去了,不知从何处蹦出来,指着巫祁道:“你竟然用姐姐的裙子擦鎏戈!?”
此人身材娇小,未戴帷帽也未画多子多福线,脸上的巴掌印还未消,巫祁认出,此人正是那位当众挨母亲巴掌的那个人。
“这算恩将仇报吗?”巫祁对着那女子笑了笑,没什么责怪的意思,“我送了你一朵花,你竟然装神弄鬼吓我。”
那女子哑口无言道:“我……”
“行了,其他人也出来吧。”巫祁道。
闻言,剩余的三名女子也都从暗处走出,一名女子点亮了糕点铺,巫祁看清了这几个人的面容。
是熟悉。
火社节开始前,就是这几位率先摘掉帷帽的,随后越来越多的人摘掉了帷帽。
巫祁道:“你们,要不然自我介绍一下?”
那名挨巴掌的女子举手道:“我先来我先来,我叫陈平乐。”
一女子掀开红色帷帽,露出画着多子多福线的脸庞,正是她提着红灯笼引巫祁来到李记糕点铺。
她道:“我叫常盈,抱歉方才吓到你了。”
“没事,也没多害怕。”巫祁看向另一位女子,笑道:“花铺中卖花的那位女子,我们在你那里买了一朵花。”
那名女子点点头道:“是,我叫孙萋。”
“至于另一位,是你给我下的香药吧?”巫祁问。
她当时闻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意识有些模糊,再次清醒时人已在东街,前方还有一位“人皮女子”引路。
她将计就计,装模作样地跟着“人皮女子”来到这糕点铺。
“嗯,我是李行歌。”李行歌望向唯一死去的一名女子,“这是我姐姐,李疏影。”
姓李?
巫祁道:“李记糕点铺是你们家的?你姐姐爱吃条头糕?”
“这糕点铺是我们家的,但姐姐不爱吃条头糕,她最讨厌条头糕了。”李行歌边找针线边道,“爱吃条头糕的是赵大人赵朗。”
巫祁疑惑道:“赵朗?和周大人周朗同名不同姓?”
“嗯,但这两个人千差万别。”
李行歌将找到的针线交给陈平乐,常盈和孙萋合力将李疏影放倒,陈平乐蹲在地上,用针线缝住巫祁刺穿的那个小孔。
李疏影全身上下有不少用针线缝制住的伤口,想来在巫祁之前,已有多名女子弄伤了她的皮肤,幸得平芜山的鎏戈比血浓稠,灌在李疏影的体内也不会顺着缝制好的伤口渗透出来。
“你们为什么要在李疏影的体内灌满鎏戈?”巫祁问。
李行歌不知想到了什么,黯然道:“因为,我找到姐姐的时候,她体内已经没有什么血了,和人干没什么区别了。”
什么?
巫祁惊讶地看向李疏影。
“赵朗要强娶姐姐,姐姐不愿,说嫁给他不如死了算了,父母助她连夜逃跑,赵朗得知后派手下去追,正巧遇上了来平芜任职的周大人,姐姐因此得救了。”
“赵朗不死心,姐姐知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整日缠着周大人。姐姐和周大人两个的事情,我和家里人并未知道太多,我只知道赵大人给姐姐安排了职务,一直将姐姐带在身旁。”
“那一段时日,我们家和姐姐都安然无恙。”
“后来周大人调职至都城,姐姐还是没逃过赵朗的魔爪,惨死在他府中。我不知是谁杀的她,我只知道我在乱葬岗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去很久了。”
“我父母去讨要说法,被打入监牢,秋后问斩。”
短短几日,李行歌家破人亡。
世间悲哀的事情总是太多,原以为已经遇见了一桩令人闻之落泪的悲哀事情,岂料,明日遇见的事情更是令人情不自禁地落泪。
桩桩件件,皆是不幸。
巫祁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她攥紧手中的粉玉簪,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只能呆呆地盯着李疏影的尸体。
怪不得皮肤粗糙,因不知受了多少风吹雨淋。
巫祁觉得自己才是井底之蛙,长久地待在世家子女的名号下,不懂得人间疾苦。
她问:“周朗周大人回京时为什么不带走她?”
哪怕周朗还不知自己是鎏金司司主使,若他想带李疏影回京,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因为周大人曾经说过,他想还天下学子一片清明,他想让全天下的女子也能入朝为官,都城里已经有女子为官的先例了。”李行歌道,“姐姐和周大人约好,她说她要考去都城,继续当他的下属。”
“当时周大人笑了一下,说他会在都城等她。”
陈平乐叹口气,整理好李疏影的衣衫,呢喃道:“按照姐姐的才情,考去都城是没什么问题的。我原以为他们两个还会像在平芜城那样相伴,谁知,赵朗那个狗东西,简直枉为人!”
巫祁问:“所以你们在糕点铺装神弄鬼,把东街弄成鬼街,是为了寻求更多的人帮你们吗?”
“是也不是……”
门外一女子的声响打断了李行歌的话。
屋内众人只听得那女子道:“我保证你的小青梅没事,你能不能不要拿剑指着我了?”
巫祁笑了一下。
易慎来了。
既然大家都知道挨巴掌的那个女子是陈平乐了,那我还是说两句吧!
之前,陈平乐的妈妈说什么人家个个都是千金大小姐,其实不是的,那些女子并不都是大小姐,她母亲就是单纯地这样教育孩子而已……
不是bug,也不是逻辑错误。
她妈妈就是那种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东街鬼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